“盈盈!盈盈!”
身后是妈妈的阻挠声,听起来声调非常高昂、严厉,甚至有些不像她。
不过此时的高盈气血上头,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她飞快地把一切撇在身后,拼命的想要去追回那个在最最平常的生活碎片中留给她笃实背影,再次出现,却像一个错觉、一道幻影的爸爸。
冲出休息屋,高盈跑到刚刚看到爸爸的路灯下,这里空空如也的,只有密密麻麻吵人的飞虫在绕着那一点点光亮竭力盘旋。
高盈没有想要放弃,她坚定的目光朝着越向远处就越来越模糊、黑暗的山林中察看。她不相信自己刚刚会看错,而事实上在离她有些遥远的距离,高高的向上的山路中,高盈没有失望地再一次看到了爸爸的身影。
这一次高盈惊讶地连眼睛也不敢眨,因为那个碎片似的身影实在是太小太小,仿佛一触即逝。而且最为诡异的是,高盈之所以可以在这么远的地方看到爸爸,是因为爸爸和他的周围笼罩着一层奇怪的和周围环境割裂开的光晕,这让他在黑幕里像一个误入的移动乱码,格格不入。
“爸!爸爸!我在这!”高盈焦急地呼喊,可爸爸像完全听不见一样,继续向山上走去。
高盈撒丫子向他跑去,没多远便额头着地狠狠摔了个跟头,在一阵眩晕中,高盈再次失去了爸爸的行踪,没错,他又一次在她眼前突然消失,可高盈却发现了什么,那些在爸爸周围使他发亮的光晕是什么。
那些光晕,是白天。
高盈像丧家之犬一样爬起来,她的眼泪就顺着泥土滑落了下来,心酸和无助将她拖进一个不见天日的漩涡,她站在原地,举起自己的手掌,黑夜立刻就将手掌包绕,她转身走回休息屋楼下的路灯旁,那些灯光就立刻缓慢坚定地将她的身体在黑夜中镀上一层黄色的柔光。
高盈瘪起嘴巴,忍住哭声,脸蛋皱成了个包子一样,难看极了,在刚刚,她看到爸爸的周围是白天的山间,那是在自然光下,他在向山上走去的一个画面,何其荒诞。
那不是真的,也不算是假的,高盈不明白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像是乱入的画面,像一张没有扣干净的背景图,像永远平行,永远不相交的两个时空,可这样,困住的却是她生命中那么那么重要的人。
高盈的每一步举步维艰,她再次回到了休息屋,去前台搜寻了一圈,那个老奶奶连影子都不见,现在是她变成了最晦气且头顶乌云的人。
推开房门,高盈狼狈不堪地出现在高盈妈妈的眼前。高盈鼻子一酸,但她忍住了。
妈妈惊愕地看着她对她说:“高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高盈看着妈妈的脸、她说这些话时开合的嘴巴,心里咯噔一声。妈妈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再生气也不喜欢连名带姓的叫她,这种语气,这种神态是毒舌的爸爸做出来的才对。
“怎么了,盈盈,你爸爸呢,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他吗?”妈妈又恢复了常态,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高盈的幻觉。
高盈看着妈妈,眼神木木地说:“他先去登顶了,我们明天早上去找他会和。”
“真的吗,盈盈,你爸爸,你爸爸怎么会自己先去呢,他为什么想先去呢,真是的,怪不得一直拨不通他的电话……”
高盈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神情呆滞地听了一阵妈妈温声软语的絮絮叨叨,然后转过身像小狗一样柔和地看着妈妈从头到脚,直到妈妈洗漱后睡下,高盈也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很死板的眷恋。
一夜未眠,高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带着妈妈下楼退房。
老奶奶还是不在,高盈本以为她会特意守在前台等着看她的笑话,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她最后一次露面,即使高盈有很多想问她的,不过,她不在就不在,反正爸爸是上山去了,不管怎样,哪怕是一点点线索,她也会顺着爸爸留下的踪迹走去,义无反顾。
使使劲可以一天登顶的山,高盈和妈妈用了两天,所以不会很累,中午的时间段就到了,山上空无一人,不知道的以为是旅游淡季,虽然暑假期间这种人流量分外诡异,不过对于这些天种种发生在高盈身上的事来说,这已经不能拨动她的心弦了。
高盈还是向前方走着,她不停地看向四周,试图在某一个契机能再次看到爸爸的画面,可是没有,不过她们倒是遇到了摄像师,他在凉亭里一身工装大衣的专业打扮,却毫无用武之地,好不容易遇到客人,他赶紧来到高盈和妈妈面前招揽生意。
“盈盈最喜欢拍照了,麻烦师傅了,给我女儿在这里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妈妈欣然应允。
高盈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她的摄像师,回避了他的眼神喃喃道:“好啊,拍嘛,我妈妈不是同意了嘛。”
摄像师疑惑地啊了一声,然后耸了耸肩,给高盈安排好一个站位,高盈的身后,是青山和白云连绵,像仙境一样,漂亮极了。
咔咔拍了好几张,摄像师做出相当满意的表情,连连称赞高盈:“小姑娘长得洋气,怎么拍都好看哈。”
高盈妈妈在旁边听到笑得嘴都合不拢,高盈微笑着看了一眼她,突然,在空气中,高盈看到妈妈的眼睛和鼻子中间,横着闪过了一道电波一样的三色线条,下一秒又将面孔拼整的完好如初,就像老式电视机信号不畅。
高盈慌忙地眨了眨眼,好在妈妈没有像爸爸那样在眨眼后消失。看错了吧,一定是看错了,我不能再失去了,高盈心里想。
她紧紧握住妈妈的手,一起去看摄像师在手中狂抖的照片,他拿起两张逐渐显像的照片在阳光下观看,然后一扬下巴,得意洋洋地递给高盈。
高盈远远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接过来拿正一看,照片是灰蒙蒙的色调,右下方粗糙的印着今天的日期7月14日。看起来质感不好倒可能是因为摄像师用的是立刻出片的相机,高盈可以理解。可是她的脸都被拍的很畸形可怕。
照片里的她头很大很大,像个大头娃娃,不对称的一方一尖的下巴,两只眼睛又小又无神像两颗黑豆,嘴巴抿成一条短促的直线,身上的衣服是皱皱巴巴好像萎缩了似的,后面的山和云雾变得毫无美感,黑压压像是暴雨来临前。
“你为什么给我拍成这样,我看起来像个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