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书名:祂们的骗局 作者:发花奶 本章字数:2583字 发布时间:2023-05-16

第二十三章(2)


再作正向顺序简化复述,阴谋论即为一种通过高度复杂化后的逻辑为事情归因的思维方式。而人类思维天然成为阴谋论滋生的土壤,造成此等成就的关键因素是人类的直觉。

即使时至今日依然有诸多客观世界的底层运作原理有待解开,然而科学的发展却率先为人类带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终局性认知:“无论还有多少更为深入的宇宙真理尚待破解,其真相必然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底层原理。”而这个简单的底层原理之所以难以被发现,是因为人类眼前所见的表象是这个原理经过极为复杂和长久的运作过程所得的结果。

人类的行为模式绝大多数时候是基于直觉思维,这是演化赋予我们的恩赐,用以提高我们生活于复杂客观环境的效率。随着物种的演化,那些从大范围来说有利于提高存活率的行为模式会内化成为一种直觉,使得我们不需要面对种种环境因素时都以一番苦思冥想来权衡利弊也能成功存活。但正因为直觉伴随我们的演化过程其实就是不断与复杂的客观环境打交道的过程,所以直觉极容易适应大千世界的表象,继而为我们内化应对环境的行为模式。然而它却不擅于洞悉表象事物简单的底层原理。

若从达尔文的进化论所描述的生命演化规律中寻找原因,上述情况可简述为:“世界的底层运作原理与以物种为单位在大自然中激烈争夺存活权的生命体无关”。假如有一个物种全由拥有堪比佛陀的智慧的成员构成,那它们乃物种界之废柴也。

即使基于理性的科学思维已经在当今人类社会的鼓吹口吻中大行其道,但根植于我们基因里的直觉却依然挥之不去,所以阴谋论所基于的那种对事情复杂化的归因方式其实比起往往实属简单的事实真相天然地更得人们青睐。大约两千年前由托勒密提出的地心说数学模型可谓当中的典范事例。

在当今的很多论述中,尤其是基础教育领域,地心说和日心说之争的历史往往被作为对宗教的批判来描述,然而当时的人们相信地心说并不全是基于宗教原因,有一个更本质的原因是地心说模型更加符合大众的直觉与常识。

现在我们知道,地日运作关系实际上是地球以一个极为简单的椭圆形轨迹绕太阳运行,然而这个简单的轨迹却深深隐藏在从地球上进行观察的复杂化视角之下,而托勒密提出的地心说模型以极为复杂的大圆套小圆的方法,几乎完美地计算出从地球上看到的太阳绕地球运行的轨迹,这与我们的直觉完美嵌套。因而,这个结论即使撇除宗教因素依然被当时的人们深深地接受,只有超乎常人的思维才能突破复杂表象的迷惑找到地日关系背后那个简单的真相,而这甚至是一个跨越几代此等异仕的过程。从技术角度来说,地心说模型可谓理解阴谋论背后原理的典范。

综上所述,阴谋论思维理应在人类社会中流行,也必将流行。然而,自农业革命开启人类文明以来的一大段时间里这都并非事实,这是受限于过去人类社会中落后的信息流通技术和低下的普遍教育程度的结果。

“迷信不也是一种遥远归因吗?自古以来就有啊。”那人再次说道。但事实上,迷信,或以更具历史意义的说法宗教,与阴谋论有本质的区别。

人类对于宗教的根本诉求是神秘化,这是人类作为物种层面对一种专属于人类的能力的回应——想象力。从演化的角度来看,想象力可谓是天掉的馅饼,人类正因为能想象不存在的事物才让智力突进而发展出文明,但人类毕竟和所有其他物种一样,被经历长久演化进程的基因高度预设了内在的行为模式,这些预设如此深入牢固,以致于从大范围来看全体人类都会对突如其来的想象力作出现象极的回应。能无碍于所有差异因素而同出现于各个独立发展的文明群体中的宗教现象就是最佳佐证。

而基于先前论述,阴谋论的诉求其实是那基因赋予我们的、习惯于应对复杂表象环境的直觉所带来的本能反应,它代表着我们深入骨髓的生物特性。

因而,宗教和阴谋论两者的思维本质其实是对立的,前者预示了文明的发展,后者代表着基因的纠缠。但耐人寻味的是象征着人类文明进程重大突进的工业革命却为阴谋论搭建了跨越鸿沟的桥梁,使其等待良久后终于顺利到达蕴藏着肥沃传播土壤的对岸大地。

第一次工业革命除了以工业化生产深刻地改变了维持数千年的生产关系外,还为世界带来了一个更为根本的变化——机械性思维。

过去,人们的基本思维模式只有两大基本组成,对上帝的信仰和对传统的继承,前者负责安抚精神需求,后者负责指导现实生活。具体地说,人们日常的生活与工作的进行全靠回溯前人的过往经验寻找方法论,而把一切抽象的情感诉求托付给上帝免却胡思乱想。

即使到了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的精神信托机构从对上帝的信仰让位给人文情怀,但其产物依然是充满神秘色彩的浪漫主义思潮,这种思维方式的逻辑构成可以以一首由香港某谢姓有型性格歌星主唱、于20世纪90年代红遍华语乐坛的流行曲的主要歌词来概括,“因为爱,所以爱。”道理简单,聊胜于无。

直到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机所展示的那种通过一套完全基于物理逻辑建立起的机械系统,竟能驱动几乎所有工艺实行自动生产的震撼,才让世人见识到逻辑的威力。于是人们开始趋之若鹜地把基于逻辑的机械性思维应用到生活中的各个层面,更有甚者认为宇宙和人体都是一大一小的机械系统,只需找到其中的完整逻辑结构,便能解开两者之谜,这种观点也是得到广泛接受。

这股前所未有的理性思潮驱使普罗大众除了维持对上帝空洞的终极信仰以外,对身边的各种事情诉诸逻辑,甚至对那些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领域都摒弃了过去神秘化的解决方案,以逻辑诉求取而代之。人们开始认为一切的世事都有客观世界的因果关系,当然大多数人认为这些都在上帝的注视之下,只是不管怎样,想要对其了解应与逻辑而非上帝打交道。

就如突如其来的想象力作用于基因赋予人类的固有行为模式上会催生出大范围的宗教现象一样,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当然也会在工业革命时代的社会中引发现象极的问题。

虽然人们开始为世事寻求逻辑上的理解,但普通人只能从世俗社会里固化的价值观念(俗称常识)中找寻逻辑。然而世事的发展却并非必然依据这种逻辑,而是由各种不确定因素共同作用下催生出略带随机性的结果。

在这种常识与现实的矛盾下,普罗大众于是开始把那些看不明白的事情归结为符合世俗观念的阴谋,加上铁路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信息流通,阴谋化的思维终于有了流行的端倪。但由于这种思维尚未被世人熟悉,加上民众普遍受正规教育程度依然低下,大众对事情除了简单的因果关系以外,并无复杂、完善的逻辑诉求,因此工业革命以来,阴谋化这种新新事物依然停留在未成理论的阶段。而这个任务的完成,就要归功于贝兰托尼口中的那个阴谋论网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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