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第二个疑问在亚伦心中越发涌现,这是一个从未有人问过的问题,或者说,从未有人这样问过这个问题。
“让我来理清一下事情的脉络,”亚伦说,“根据奇勒多年来与你一起脱离于世保局的调查得出了这样一个故事,”亚伦对故事二字特别强调,他尚且欠缺一定的因素来把它作现实看待,“远古年代有一个自称造物者的角色向一个人类族群授予了一项任务,让他们去引领人类发展文明。后来族群产生了叛徒,因而分裂成忠于造物者和背叛造物者的两派展开了持续至今的斗争,背叛者因以人类的统一来包装自己掌管世界的理想而号称共同党,忠诚者则因致力于维护不同文明的互相存在而号称差异党。
共同党一直通过政治力量延续至近代,以德意志帝国的名义发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意图统领世界,却不料战败,还导致内部分裂,从此共同党的势力分裂成纳粹德国和苏联两个派系,并陷入了多年的沉寂。
经过近二十年的重整旗鼓,共同党势力又发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很快分裂的两派的敌对心理激发,最终在现实中形成苏联与纳粹德国正面为敌的局面。随着纳粹德国的战败,共同党的主力据点在历史进程中正式过渡到苏联。
战后,苏联的共同党势力一边追捕纳粹残余,意图把与自身派系分裂的旁支斩草除根,一边致力于对他们的固有敌人差异党发起攻击。当他们找到纳粹残余的踪迹,确保掌控了他们的命运后,共同党就密谋利用纳粹的名义对差异党实施打击。
在共同党的计划尚处谋划阶段,苏联领袖斯大林在临终前向远在美国的差异党领袖路易斯梅耶揭露共同党的阴谋,梅耶意识到共同党势力强大,差异党已时日无多,于是委托远在西伯利亚的卡普列尔代为保存差异党的重要典籍,自己则带领差异党实行留根计划。但差异党早已面临的弱势使得他们在好莱坞的据点很快就土崩瓦解,随即差异党成员展开了躲避敌人追捕的逃亡,而中国很有可能因当时的政治因素成了他们主要的避难所。
自斯大林的告密起,经过了近10年的酝酿,或许是共同党认为时机成熟,或许是他们终于完善好自己的借刀杀人计划,骗局组织诞生,他们以纳粹的名义专职于追捕差异党成员,同年他们还在卡普列尔手上盗取得来差异党的典籍,时间是1965年。在此前他们可能还对差异党领袖梅耶实行了谋害。
时至1968年,经过3年的运作,骗局组织渐趋成熟,苏联就开始操弄他们对于希特勒之死的口吻,表面以各种措施落实对希特勒之死的认可,实质上却故意制造希特勒之死的疑点,使得对希特勒真实命运的怀疑在世人心中激增,借此掩护骗局组织的活动。
自此,共同党一路借骗局组织追捕他们固有的敌人,一路壮大自己实体的政治实力,致力于延续他们对掌管世界这一长久理想的追求。现实中,骗局组织以各种严密部署的计划,诸如80年代的关键人计划,对大量散落到中国领土的差异党成员实施了精准打击,其中包括了我的父亲,而苏联也作为世界上两大超级大国之一与美国展开了称霸世界的激烈较量。”
亚伦话毕,屋里随即陷入一阵沉默,康妮和贝兰托尼二人以此表示对上述理解达成一致认可。
“问题是,”亚伦面向贝兰托尼,说道,“我还是不明白苏联为何会解体,或者说他们为什么要解体?”亚伦注视着贝兰托尼,康妮如是。
贝兰托尼的表情默认了亚伦的说法,当关于苏联的历史加入了共同党的元素,就意味着推动这个庞大帝国在形式上土崩瓦解的全是人为因素。
亚伦继续说道:“共同党的理想延续了无数世代,这些人对此可谓孜孜不倦、众志成城。现实进程中他们也是不知疲倦、步步进逼,一浪接一浪地以宏大计划试图向那个理想大步推进,在斯大林的告密中,他们为此还在致力于研发一种威力范围极大的武器。那苏联的解体又是事出为何?是共同党内部的再次分裂所致吗,还是他们的又一秘密计划?”
“关于苏联解体的问题,”贝兰托尼说,“其实是和斯大林告密这一事件密切相关的。简单来说就是共同党并不等于苏联。共同党是在一战后期开始过渡到俄国的,在俄国,他们协助布尔什维克政党取得了革命的胜利,继而建立起苏联。在俄国的这个历史时期中,共同党只是作为辅助性质而存在,权力掌握在布尔什维克政党手上,如无意外,当苏联建立以后的一段长时间里,共同党在权力架构当中依然是处于辅助地位的,他们需要时间来一步一步侵蚀苏联的实际政权。而斯大林早在俄国革命前,即共同党开始过渡到俄国前就已经活跃于布尔什维克政党了,也就是说,斯大林极有可能并非一名共同党人,他只是想把共同党的力量为己所用,如无意外如斯大林此般独裁者是从未想过要与共同党分享权力的。
而斯大林临终前向作为共同党死敌的梅耶告密,说明共同党的确正在侵蚀苏联的最高权力,而且这个进程很可能已经到了非常深入的地步,否则斯大林也不会作出这种对于他的身份地位来说几乎可用狼狈为奸来形容的行为。事实上,当斯大林去世后,当权者就上演了激烈的去斯大林化的政治举措,一大批所谓的斯大林亲信受到了清洗,隐藏在这些历史事实背后的可能就是共同党对布尔什维克势力的赶尽杀绝,根据卡普列尔日记里记载的相关历史,这完全符合共同党的本性。当然,斯大林的告密不一定和后来的苏联解体有直接关系,因为斯大林的所为有可能并非出于他掌握了共同党一些不利于苏联的具体发展计划,而是纯粹出于不愿被共同党掌权,但他的告密依然揭示了一个本质——共同党是一股脱离历史的势力。
他们之所以脱离历史是因为他们相对于历史上的所有实体都只是过客,他们的理想早于人类文明所记载的历史而存在,虽然他们现在以苏联的身份行事,也曾借助或创建过第一帝国、第二帝国等政治实体,但他们的真实身份始终是共同党,他们所致力于实现的始终是共同党那个始于远久年代的理想,直到他们如愿之前,他们途经的那些被记载在历史上的躯壳都只是踏脚石。就好像病毒一样,他们把自身的基因嫁接于某一宿主,然后挟持了这个躯体来帮助自身繁衍壮大。
以这样的视点来观察,就会发现要理解共同党行为的性质或判断他们的动向应把目光放在他们的敌人而非他们自身身上,因为共同党是不可见的,他们并非纳粹德国,并非苏联,他们由始至终都是共同党,隐藏于这些政治实体之下。但他们的敌人是可见的。”
“你的意思是……差异党?”康妮对自己的说辞本身就有疑惑。
“不。”亚伦迅速回应,但他还是把话语权交还给贝兰托尼。
“差异党虽是共同党自古以来的敌人,但他们由来已久,而且从来都不具备太强的硬实力,因此这个敌人对于共同党来说更像是一个哲学层面的敌人,对付他们就像对付一个概念一样,因而持久,也必将持久。但自二战以来,无论是共同党的正统派系还是分裂派系,对他们来说都有一个在现实中对他们起到实实在在阻挠作用的敌人——美国。在二战中,真正导致纳粹德国所引领的轴心国战败的因素就是美国,美国庞大的经济体量和后来原子弹的研发成功,都为盟军的胜利提供了决定性的筹码,没有美国的参战,二战的结果很可能就会改写。当二战结束后,在新晋共同党势力试图借苏联称霸世界的进程中最大的阻碍也是美国,因为对方也在致力于称霸世界。所以要想在新时代中前行,共同党的首要目标必定是消灭美国。”
“那么,消灭美国怎样和苏联解体联系起来?”亚伦问。
“关键线索就在于我之前说的那个阴谋论网站。”贝兰托尼说,康妮对此还有记忆,亚伦的心头则在贝兰托尼早前提及以来始终等待着对它的解释。
就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彻屋内,引起三人面面相觑,效果尚未达至惊吓程度。
亚伦发现响的是自己的手机,他花了好一阵子才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刘小姐字样更加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按下接听键前亚伦不自觉地把目光注视在贝兰托尼身上,他不确定贝兰托尼是否见过刘小姐,此前的讲述中贝兰托尼并未提及奇勒也曾如康妮的照片那样向他奉上过刘小姐的玉照。但刘小姐肯定不知道世上有此君存在。
按下接听键一刻,亚伦不禁心头一沉,他不确定即将接收到的又会是何种出乎意料的消息,而且还是坏消息。幸好刘小姐的应答声淡定平和,她的来电只是跟进亚伦的境况。亚伦得以放下心头大石,随即以一个在他看来实属不幸中之大幸的消息让刘小姐也吃下定心丸。他把局长的个人计划告知刘小姐,当然时间关系他并未作出任何具体描述,甚至他自己对此也尚待消化完毕,但他大概性地告知她,自己正与局长的秘密合作伙伴商讨对策。这所谓的秘密合作伙伴在此处有点语义不明,让贝兰托尼和康妮二人听到后不约而同地面露尴尬。
亚伦最后以“总之”作结,他说不管现时世保局面临着何种敌人,局长的计划也正在上演,因此找出局长现时下落至关重要,他把这个在如今处境下只能“尽量”进行的任务交给刘小姐,自己则也尽量找到局长“很有可能”留下的线索。
挂断电话,亚伦的思绪才从那个专注于解构历史的脱离现实的时空中回到未来,世保局所面临的危机再次提上心头。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