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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世保局成立以来,直到奇勒独自重启对片场爆炸案的调查,世保局都从未偏离过初始资料所指引的方向,这种优胜于世界上任何情报组织的执行力被世保局内部颇为自豪地戏称为“巨大的制度优越性,集中力量办一件事”。而这种能排除掉一切阻碍其向目标进发的变数的优越制度,指的当然是保密优先条例,简而言之就是保密。它甚至规定了在世保局内部,除了那支特别调查小组的成员自己外,无人知道他们这个身份,甚至连那个尽忠职守却惨淡下台的第一任局长都无人能确定他是否那个小组的其中一员。这是一种单向传输的制度,作为执行方的世保局,除了对具体任务的执行情况以外,不会对上头政府产生任何程度的反馈效应。以保密为最高优先级别的运作原则,为世保局阻断了能导致目标偏离和被用作反向渗透渠道的多余信息。而片场爆炸案所造成的危机不但并非体现出这种制度的弊病,反而更显其优越处,因为多少次胜利都只需以自身的一次毁灭推翻,保存自身才是一切成功之母。犯错的情况终究是要发生的,能让世保局顺利地全身而退,在片场爆炸案危机中世保局的保密制度应记的当然是功非过。严格来说,真正到了苏联的隐约身影出现在奇勒视线,才第一次体现了这种能输出巨大执行力的制度的仅有弊端——万一初始方向是错的呢?
不管怎样,见完老张后,能为奇勒的调查继续提供实质进展的线索已断,带着一个来自他敏锐的职业嗅觉的直觉,奇勒的第一阶段个人表演时间暂告一段落。那个直觉被几年后的一件出乎世人意料的奇特事件进一步加深——苏联解体。
虽然到了八十年代末,苏联体制内部的衰败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这和彻底消亡是两回事。事实上,在苏联解体前夕,对于维护苏联政权来说,内部与外部环境其实都充满着利好因素。
1985年,刚上任苏联最高领导人的戈尔巴乔夫积极地推行经济开放和政治改革的政策,虽然由于新的经济政策实行得过于急进而导致实际经济状况更输旧时,但对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来说,作为最高领导的戈尔巴乔夫依然尽显开明派的一面。随着苏方积极地暖化与美国的关系,到了1989年末,美国总统老布什在一次会谈上宣称冷战实际上已经结束了。随后,经过1991年的G7会议上与戈尔巴乔夫的会谈后,西方国家已经做好了向苏联提供经济援助的准备,因为他们认为,在对西方友好的情况下,一个统一稳定的苏联显然对于国际局势更加有利。
另一方面,戈尔巴乔夫的政治改革放宽了言论管制、引入了差额选举、下放了中央政府的权力,一系列的措施都让苏联人民切实体验到多年来所受的专制压迫正在结束。但这些恰恰与失败的经济改革同步发生,使得苏联人民根本体验不到多少一个变得更加自由民主的政治制度对自己的实质好处。因而,当苏联内部各加盟共和国的分离势力随着政治改革而日益高涨之时,超过七成的苏联人民在苏联解体前夕的一次全民公投中展现了对一个统一的、更能体现管治权威的苏联的支持。
因此,结合上述因素,在苏联宣布解体前夕,美国总统手上关于苏联政局的报告中仍然把其政权形容为稳如泰山。而深入细看之下,推动苏联步向解体的过程其实和苏联对于希特勒之死的态度同样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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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苏联解体前夕的真实历史状况而言,要促成苏联的解体,必须满足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苏联最高领导层中的当权派和保守派同步失势。虽然戈尔巴乔夫的政治改革结束了苏联共产党的一党专政,但苏共在当时依然坐拥执政党地位,因而上述情况指的就是苏共内部的保守派和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改革派的同时失势。
改革派深知旧式的专制制度已经让苏联内部衰败不堪,苏联必须以一个更加民主和开放的面貌才能得以在新时代立足。而保守派则认为只有强硬和集中的统治权力才能让苏联在西方势力愈发扩张的世界中维持统一。无论明里暗里,两派的斗争都在激烈上演,任何一派获得彻底的胜利,苏联都会继续存在,只是以不同的面貌。只有两派同时失势,使得苏联政府在一个联邦制度中显得无所作为,从而助长分离势力,致使组成这个联邦的各共和国纷纷寻求脱离,才能导致苏联在名存实亡之下解体。而促成这种情况发生的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叶利钦。
作为政治改革的一种体现,戈尔巴乔夫向苏联的各加盟国下放了更多的自治权力,同时也减少了对由其主导的华约集团的各国的政治干涉,因此,原本以苏联马首是瞻的各国政坛中的分离势力得以坐大。在苏联的中央权力内部,以结束苏共受宪法保障的一党专政地位为其政治改革重要举措的戈尔巴乔夫,在1990年7月的共产党大会上再次被选为总书记,这使得党内的保守派受到沉重打击。但紧随其后发生了一件关键事件,当时作为苏联人民代表议员和苏共改革派首领的叶利钦突然宣布退出苏联共产党。
一直以来打着民主改革的旗号不断攀升政治地位的叶利钦,却屡屡与戈尔巴乔夫针锋相对,并对其改革措施提出猛烈攻击。如今,当改革派成功在党内获得强势地位,叶利钦的退党行为则向外界透露出一个颇为明确的信息,那就是叶利钦其实是一个崇尚苏共旧式专制理念的人,他只是借在改革派中获得的政治势力,试图与当权的戈尔巴乔夫对抗,推翻他的改革进程而已,当发现此路不通,他就无谓在此浪费时间。
这个信号看在保守派的眼里,则被他们解读为叶利钦其实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因为大家的共同敌人都是戈尔巴乔夫。
随后,由于经济改革政策执行上的失败,使得苏联的经济环境越发严峻,戈尔巴乔夫不得不放弃了改革派提出的改革方案,这使他受到了自己在改革派内的亲信的背离。在政治上顿时变得孤立无援的戈尔巴乔夫不得不向保守派作出一些妥协,任命了多位保守派人士作为自己的幕僚。此举又引致他被更多的亲信背弃。至此,在政治斗争中获胜的戈尔巴乔夫却阴差阳错地折损了自己作为当权者的势力。
当1991年7月的G7会议结束,却未能获得西方国家的即时经济援助,戈尔巴乔夫就知道自己回到国内即将面对两个严重困境。一方面,因过于急进引致失败的经济改革导致人民生活每况愈下,另一方面,因过于理想化的政治改革而坐大的辖下各国分离势力导致苏联面临分崩离析的边缘。而这两大境况看在戈尔巴乔夫身边的一众保守派幕僚的眼里则是一种时机成熟的预兆。
他们依仗早前公投中苏联人民展现出的希望苏联维持统一的心愿和人民对戈氏政策的失望作为自己的行动后盾,于1991年8月19日发起了武装政变以求彻底扭转苏联的现时局面,重新回复到过去的强硬统治。他们首先以掌握在自己手上的警力把正在度假当中的戈尔巴乔夫禁锢在他的度假别墅中,然后几位身处国家最高领导层的主谋们回到莫斯科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同时信心满满地打算拉拢刚刚通过民主选举当选俄罗斯共和国首任总统、并把戈尔巴乔夫视为头号死敌的叶利钦加入自己的政变。
结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叶利钦竟然在这次把戈尔巴乔夫挑落马下的大好机会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维护戈尔巴乔夫的立场上。甚至还颇为英勇地在被政变者切断了莫斯科境内的电视广播通信后,爬上作为政变的武装力量而进驻在莫斯科大街上的坦克,向在场的民众宣读了自己的立场,他坚决地谴责政变者们的非法行为。随后,他集结了近10万反对政变的民众走上街头,阻止坦克的推进,并劝说驾驶坦克的士兵们放弃政变。这些消息传开后,国内外对叶利钦的支持越发高涨,终于,这场政变仅仅维持3天,发动者们就因丧失民意而放弃了他们的行动。
政变被终止以后,叶利钦立即派人以专机把戈尔巴乔夫护送回莫斯科,借此,叶利钦得以向外界展现出一副改革和民主救世主的姿态。随即,他把这副形象进一步强化,在8月23日的人民代议员大会上他宣布,因苏共在武装政变中的深度参与,禁止苏共在俄罗斯境内的一切活动。
自此,苏共保守派的势力被彻底击溃,而戈尔巴乔夫虽然挽回了政权,却因为被此次事件突显出的软弱而使自己在政治上处于极度弱势。不久后,苏联辖下的各国纷纷宣布独立,并加盟由叶利钦主导的一个新的经济联合体,苏联进入了名存实亡的状态。大概半个月后的1991年12月25日,已经失去一切实际权力的戈尔巴乔夫对外宣布辞去苏联总统的职务,苏联随即宣布解体。
纵观引致苏联解体的过程,其结果竟然全由自身最高领导层当中的权力斗争导致,而叶利钦与戈尔巴乔夫的对抗则始终贯穿其中,从客观效果上看,他们好像不断以实际效果出乎自己原本意料的政治举措,联手促成了苏共保守派和改革派的双双失势。一心想推翻戈尔巴乔夫的保守派势力被同样视他为死敌的叶利钦摧毁,而改革派的势力则由戈尔巴乔夫本人通过自己从来都拿捏不准的改革措施亲自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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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与愿违的效果与苏联在希特勒之死的官方态度的处理上颇为相似,这让奇勒觉得耐人寻味。直到随受俄罗斯官方亲自邀请的贝兰托尼一起,对那个一直被苏联和其解体后的俄罗斯作为希特勒之死最实质证据的希特勒本人头骨作检验,却发现头骨并非属于希特勒,奇勒终于得以肯定那个悬于心头二十多年的直觉:苏联和后来的俄罗斯在刻意制造关于希特勒之死的疑点,从结果来看,他们是希望外界不断对希特勒的真实命运保持猜想。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