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地道的出口,果然就在背景花园的假山里面。七转八弯的假山孔洞,很好地将入口混淆了,而洞中垂挂着的藤蔓,又让人们相信,这只不过一种装饰。所以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某个洞的深处,还有另一番的天地。
女孩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谭天方的眼神直直的。雨已经停了,海风清凉而湿润,谭天方没有解释什么,也不想解释什么。依然开着手机,用微弱的光找到了玻璃墙上的门,引着女孩,来到了餐饮部。
站在餐饮大厅角落近二人高的棕榈树的树荫下,谭天方迟疑了,是自己来问女孩关于陈会明的事情,还是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谢文远,让警方去处理呢。不想正就纠结着,女孩先开口了:“我知道,隐瞒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对不起陈老师。可是……你能不能让我再想想,我保证,最多不超过一星期,我就将事情全部告诉你……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好了。”说着,女孩拉过他的手,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笔来,在他手心里写下了“郑姣盛”三个字,然后抬起头来,“这样可以吗?”
“这件事情……对你影响很大吗?”谭天方试探地问道。
郑娇盛点点头:“是的,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我原来是想上学去了以后再说出来的,可是……我做噩梦了,做了好几天,我就……”
谭天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了郑娇盛的解释:“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叫做底舱吗?我是说……有人跟你说起过这么一个地方吗?”
“底舱?”郑娇盛怔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听说过啊。”
谭天方有些失望,看着郑娇盛,突然伸手问她要了笔来:“这样吧,我也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留给你,你想到了什么,给我打个电话好吗?实话跟你说,我女朋友在这里失踪了,我正在找她……我怕时间越长,结果越糟。”
“这样啊。”郑娇盛释然,看着谭天方的眼神居然有些异样,她想了想,将手伸到谭天方的眼前,示意他将名字和手机号写在她的手上,“那你是不是觉得,你女朋友的失踪,和陈老师的死有关系?”
“我还不知道。”谭天方苦笑了,在郑娇盛手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我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了,希望你能理解。”
郑娇盛看了看手上的字,郑重地点点头:“我理解,我……我会尽快和你联系的。”说着,她便朝二楼跑去。跑了几步,扶着栏杆,又回头朝谭天方笑了一下,自己却先红了脸,忸怩了一下,终于上楼去了。
看着郑姣盛娇羞的背影,谭天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辛蕴,他心里沉甸甸的。在楼梯底下迟疑了一会儿,因为暂时不想见到章春露,他就逛到厨房间去了。
厨房最繁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清洁阿姨都已经进来在清理餐具,收拾食材了。厨师们更是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有的已经去换衣服,准备下班了。面点师祁崇凡看见谭天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两人一起出去外面聊聊。
“辛蕴有消息了吗?”走到厨房后面的灌木丛,祁崇凡递了一瓶饮料给谭天方,“自己榨的,雪梨汁,不能放,一放就发黑,没客人要了,只好自己喝。”
谭天方接过饮料,淡淡地反问道:“你这算是关心辛蕴吗?如果你真的关心辛蕴,那么当初公安局来调查的时候,你就该有啥说啥;假如你觉得自己的工作比辛蕴的安危更重要,那么现在这句话根本就是多问了的。你们这些当班的都没有看见辛蕴,我这个已经被酒店辞退了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呢?”
祁崇凡有些尴尬,嘴张了半天,这才苦笑道:“不是我想要明哲保身,我本来是想说出来的,可是……可是那天你突然说,辛蕴是你的女朋友,于是……于是我就什么也不敢说了……好吧,我承认我说了谎,那天下午,我看见辛蕴了。”
谭天方看着祁崇凡,半信半疑。辛蕴失踪后,公安局就在酒店内部进行过一次大排查,想要准确定位辛蕴最后出现的地方。可是除了监控中出现过的场景,有人佐证,在监控失效的那半个小时中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再看见过辛蕴。
下午四点啊,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啊,青天白日啊,辛蕴不会隐身啊,居然没人再见过她。不要说赵剑川他们,就连谭天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是你能怎么样?你撬得开别人的嘴吗?就算撬得开,你敢撬吗?
“那你现在想说什么?”谭天方看着祁崇凡,喝了一口雪梨汁,“辛蕴是我的女朋友,跟你说不说谎有关系吗?我女朋友跟你有仇啊?”
“不是的,小谭,我……”祁崇凡一跺脚,终于憋不住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喜欢辛蕴。那天听说她要走了,我心里一急,就想去找她问问清楚。结果我走出餐饮部后门,就看见辛蕴和章春露就站在办公楼后面山坡的草坪上。两个人好像是在争论着什么,然后章春露转身朝办公楼走去,辛蕴也跟了上去。可是等我赶到办公楼附近,她们俩都不见了。我看了一下时间,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办公楼周围也没有什么遮挡物,这么短的时间,她们不可能走得出我的视线啊。可是我找遍周围,就是没发现她们的踪影,就好象是……好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谭天方慢慢蹙起了眉头,想到在这里遇见辛蕴的情景:“办公楼后边不是有门吗?也许她们进办公楼了。”
“那不可能。”祁崇凡微蹙着眉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办公楼所在的地方,是临时决定的。酒店原来是打算在住宿楼里规划出一层作为办公室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办公室才选在了现在的地方。那个地方原来是个小山丘,劈掉了一半,才造起了办公楼。所以办公楼的背面是山体,虽然做了加固,还是潮气很重。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呢,你去看过没,苔藓就长了厚厚的一层,好像是整个酒店的苔藓都长到那边去了。
“有小门的地方是办公楼的左侧,旁边是灌木丛。我看见章春露和辛蕴,是朝右侧去了。右侧有一个通道,一边靠着大楼,一边是沿着山体的矮墙。山坡上也是草坪,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从通道一直下去,就跟办公楼的阶梯连接了起来。我站的地方是转角处的草坪,地势高,又正好能看到两边,可就是没看到她们的影子。”
果然透着古怪,不过这古怪应该不是辛蕴的缘故,而是因为章春露。谭天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办公楼:“那你有没有看过,当时是几点?”
“我看了啊。”祁崇凡肯定地点点头,“就是因为没找到她们,我又不相信她们能走得那么快,所以特意看了一下时间,当时是下午四点十分。从餐饮部后门走到办公楼,我是跑过来的,最多不会超过五分钟。”
辛蕴是那天下午十五点四十二分八秒进的办公楼,监控是十六点整停掉的。监控只拍到了辛蕴进去,却没有拍到出来,那也就是说,辛蕴很可能是十六点以后出来的。可是十六点零五分左右,祁崇凡已经看见她站在草坪上和章春露争执了。当然,从办公楼走到后面的草坪,只需要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问题是,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两个女孩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争吵起来呢?
“你确定辛蕴和章春露是在办公楼那边消失的?”谭天方问道,随即讥诮道,“那你当初跟警方不说,现在跟我来说有用吗?既然你觉得辛蕴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她的死活不如你的工作重要,那你现在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都隐瞒了好几天了,我这不是怕警察说我干扰警方办案吗?”祁崇凡陪着笑脸,脚步往谭天方身边移了移,小心地问道,“小谭,不瞒你说,我是被吓着了,这不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吗?听说你同学就是查这个事儿的警察,你能不能替我说几句好话啊?”
“吓着了?谁吓你了?”谭天方轻蔑地打量着祁崇凡,往旁边挪了几步。
“兄弟,别这样,我真的遇见鬼了。”祁崇凡一把抓住他的臂膊,神秘地说道,“前天凌晨,我不是要做面点吗?就提早一步上班,早上四点就进了面点制作间。你知道我听见什么了?我听见面点间的角落里有哭声,是女人的哭声,当时把我给吓的……可是我把整个面点间都搜查了一遍,却愣是连一只蟑螂都没有发现。你说,是不是辛蕴……”
“放屁!”谭天方知道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产生的幻觉幻听,你还好意思赖到辛蕴的头上去?不对,哭声……”
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谭天方下意识地将头转向酒店大楼,但见夜色中高耸的船型大楼,在景光灯的包围中,灼灼生辉。被设计成甲板形状的观景平台上,夜色掩去了悬挂的绳索,硕大的球形灯看起来如同一轮明月,让夜的妖娆,更加地迷人。
“你真的听到哭声了?”谭天方转头看着祁崇凡,“听到了几次?就那一次吗?”
“咳,要是只有一次,我也不想那么多了。”祁崇凡被打开了话匣,神神叨叨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我听到了不止一次呢。前天是凌晨听到的,还不稀奇,昨天晚上我也听到了,不过不是在面点间,是在冷库那边。今天倒好,就刚才,你进来前,居然又听到有哭声,还不止我一个人听到呢,你说吓人不?如今这鬼怎么人多也不怕了?是不是人做了亏心事,阴气就盛,就招鬼了呢?”
“等等,等等,你说你刚才也听到哭声了?”谭天方也有些瞠目。
“是啊,不仅有哭声,好像还有喊声,不过喊的是什么就听不清楚了。”祁崇凡心有余悸,边说还边拍着胸口。
谭天方沉思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倒笑了,问道:“对了,你们餐饮部的冷库在哪里啊?我听说是用以前的地道改建的,是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那里以前是不是地道,不过确实是在地下室。”祁崇凡怔怔地说道,“小谭,那你帮我拿个主意,辛蕴的事情,我现在跟警察去说,还来得及吗?还有,这些天见神见鬼的事情,也能跟警察说吗?”
“知道的,自然要告诉警察。”谭天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盘算着。如果赵队长他们确定了辛蕴最后见到的人是章春露,那么她一定会被列为重大嫌疑人的。万一打草惊蛇了,很难说是不是会害了辛蕴,不如自己先去找找看。想到这里,谭天方故意装作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我记得公安局一向是讲究互证的,也就是说,你一个人看到的不算数,得有别人的证明,他们才能采信你的话。而且象你刚才说的哭声什么的,听到的人多的那一次说说还不要紧,只有你一个人听到的,这要是让老总知道了,说你散布谣言也不过分啊。”
“啊?”祁崇凡愣在了那里,谭天方暗自笑了一下,趁机脱身,走出了餐饮部,来到了办公楼的底层。电瓶车还停在那里,指示灯显示还在充电。谭天方有些茫然,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坐在了落地窗的窗台上,开始梳理今晚的遭遇。
消失在办公楼的后面,消失在办公楼的后面,可是办公楼的后面,有什么呢?来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没注意过办公楼的后面是什么呢。谭天方口中念念有词,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窗户投向办公楼后面被削得平平整整的山体,可惜夜色中,看的不是很清楚。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出大楼,来到了大楼和山体之间的过道上。
不知什么时候,云层悄悄地散开了,月华将清影轻轻洒下,照得办公楼后面山体上的苔藓,更加地鲜润繁茂。谭天方在苔藓上细细地摸索着,湿乎乎的苔藓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散发着一丝腐朽的气息,看不出任何异样。谭天方将山体上所有的苔藓都摸了一个遍,依然一无所获,终于泄了气,坐在后窗的围栏上发着呆,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谭天方被巡查的保安叫醒了。看着保安一脸的认真负责,谭天方不敢说自己不愿意去办公室,也不愿意回房间,只好撒谎说,加班晚了,想洗个冷水脸,没想到刚才一阵大风,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钥匙在里面没有拿出来,他也就无处可去了。
保安的认真换成了同情,毫不怀疑地说道:“要不,你去我们值班室坐一会儿吧?虽然没有床,可总比坐在这里好。”
“那是,那是!”谭天方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跟着保安去了保安值班室。
保安室很简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柜子,一个饮水机,其他什么也没有,谭天方倒不好意思了,一共就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保安坐那里呢?
保安好像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给谭天方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然后很自然地自己从柜子里面拿出一把折叠椅,展开也坐了下来,笑着问道:“你哪个部门的?怎么加班加到这么晚,也不让你们主管问客房部要个房间休息休息呢?”
谭天方喝了一口水,迟疑了一下笑道:“现在算是总经理助理吧。”
保安的笑容僵住了,谭天方知道,按照酒店目前的管理框架,总经理助理是主管行政办这一块的,所以他的办公室会跟章春露在一起,而保安又是行政办直接管辖的。也就是说,谭天方的职务正好是保安上司的主管。当着上司主管的面,保安将自己藏着的椅子搬了出来,这不是正好给抓了个现行的违规吗?怪不得保安的脸色僵住了。
其实酒店保安的警惕性,谭天方在报到的那一天,就已经领教过了,所以他才会怀疑施父口中那个找不到的保安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过,因为他实在很难相信,这样大大咧咧的保安,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突然销声匿迹。
因此谭天方见怪不怪地笑笑:“多谢你啊,不过我这人认床,换个地方就睡不着。还是你这里好,坐着聊聊天也舒服。对了,你们打卡是二个小时一次吧?还来得及吗?”
为了避免尴尬,谭天方及时转移了话题。他说到的打卡,是指门禁保安在酒店门岗这边的大门关闭以后,每隔二个小时都要拿着巡逻卡,到各幢大楼里去刷一下,表示自己去检查过大楼的门禁了。
见谭天方没有责难,反而询问起他们的工作来了,保安总算放了心,笑道:“来得及,怎么会来不及呢?实在来不及,我们不会抄近路啊。再说了,门禁都在一楼,楼上的是大楼保安管的,就大门口打个转的事情,哪会有什么来不及的。”
“对了,师傅怎么称呼你啊?你是谐安县人吗?什么时候来这里做保安的?”反正不想回去了,谭天方便和保安聊了起来。
“我姓全,他们都叫我老全,你就随便叫吧,叫得应就行了。”全保安呵呵笑着,“酒店还没开张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这么多保安里面,我算是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应该已经一年多了吧,我算算啊。”
全保安半抬着头在算着自己的工作时间,谭天方也在盘算着,谐安县没有姓全的,这应该是一个外来的姓氏。不过既然他一直在这里做,说不定还真能知道一些什么呢。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说出来。
不想谭天方还没有开口,全保安先问了:“对了,那个……”
年轻的主管,让全保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谭天方笑着说道:“我姓谭,你叫我小谭就行了。”
“哦,哦,谭领导,以后你晚上加班不愿意在这里住,只要提前让章主任通知我们一声,还是可以出得去的。”
“是吗?”谭天方眼睛一亮,这么说,这个规定还是有漏洞的?“一定要章主任通知你们吗?你们自己会不会偷偷放人出去啊?”谭天方半开玩笑地问道。
全保安摆了摆手:“能出去的都是领导,我们哪有这么大的主意啊。你没看见门口的两个监控,天天有人看着呢,这要是让上头逮着了,直接就卷铺盖回家了。可比不得以前,刚刚试营业的时候,确实是有点乱。”
“不是说员工晚上不能随意进出也是才定的规章制度吗?那以前有员工进进出出,也不能就说管理混乱吧?”
“我说的乱,不单是指这个。”全保安笑了笑,“酒店刚开始大量招聘保安的时候,有很多是来试工的,所以根本就不好好按照排班来的。随意换班还算是好的,甚至有年轻的保安,自己晚上要出去玩了,干脆叫个朋友什么的来顶班,那才叫一个乱呢!”全保安边说边摇头,“一直到那个小姑娘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栈道下的涵洞里,领导下决心整治,加强了管理,现在才好多了。”
“全师傅,也不用什么事情都跟小姑娘扯在一起吧?”谭天方不以为然,“那你说说看,教育局的那个陈主任,他死的时候,这规章制度不是已经定下来了,那怎么还死人呢?”
全保安笑笑:“陈主任是客人,跟我们没关系,小姑娘不是客人,她怎么进来的,可不就是跟我们有关系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其实只要是本地人,都知道进酒店不一定要通过门卫。可那些通道都是到沙滩那边的,所以有个保安说在酒店大厅见过小姑娘,就给我们找了麻烦了,唉!”
“不是说,那个保安一直没找到吗?”谭天方试探地问道,“据说酒店还非常配合地将所有前来应聘并且试工的保安名单,都提供给了公安局,但还是没找到啊。现在连公安局都在怀疑,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保安呢。”
全保安“嘿嘿”地笑了:“有是有的,不过人家根本就不在名单里面,当然找不到。”
“不在名单里?”谭天方梳理着全保安刚才的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保安,而是被哪一个保安临时找来给顶班的?那也不对啊,小姑娘是晚上出的事,如果那个保安见过她,那么按照酒店的排班规则,他第二天早上是休息的,而且又是临时顶班的,也不存在再次上班的可能。那他怎么能够再次出现在酒店里,对小姑娘的爸爸说,他那天晚上见过小姑娘呢?”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嘛。”全保安一笑,顺手掏出一盒烟来,看了看谭天方,又讪讪地揣了回去,“说来也巧,第二天他正好有事来找让他顶班的那个保安,看见小姑娘的爸爸拿着女儿的照片在问,顺口就说了一句,他那晚值班看见过,说完就走人了。等公安局派人来调查,当班的保安哪敢说自己找人顶班的事情啊?所以一桩本来说得清的事情,才变得神神鬼鬼的了。后来教育局那个人又死了,酒店里就开始上上下下疑神疑鬼,道是有人为了自己,让小姑娘蒙冤难雪,这才回来找替身来了,结果吓得那保安赶紧辞职回家了。”
真相之所以扑朔迷离,是因为人的私心在蓄意掩藏。谭天方的心里有愤怒,也有无奈,一个人的生命,竟然还不如一个工作更重要,是生活的艰难让善良无处存身,还是我们对善良的要求太高,让人们望而却步了呢。
“全师傅,那你知道辞职的那个保安叫什么名字吗?”
“那个保安有点傻乎乎的,我们都叫他阿憨,真名一时倒是想不起来。不过我记得他就是在教育局那人死后第二天辞职的,你可以去章主任那里找找看,会有他的名字的。”
“好的,谢谢全师傅。”
聊着聊着,全师傅的手机叫了,他拿起来一看,笑道:“谭领导,你坐着吧。我又到时间了,要去刷卡了。”
“去吧!”谭天方笑笑。
一夜没睡,第二天进办公室的时候,谭天方的脸色就有些苍白。章春露看着他,昨晚的忐忑和不安,都变成了体贴:“你昨晚去哪儿了呢?我睡到半夜去你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的,也没见人。又到办公室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你。你回家了?”
谭天方勉强一笑:“没有章主任的通行证,我哪里回得了家啊。我……我在凉亭那边。”
“凉亭那边?”章春露不相信,“你去那边干什么?昨晚下雨了呢,你淋到了没有?”
“还好,雨下来的时候,我正好走到住宿楼那边。”谭天方略略抬起眼皮瞟了章春露一眼,“本来我是想回房间的,不过被厨师小祁叫住了,他说……”
章春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朝着谭天方摆摆手:“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他们这些外地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谭天方若有所思地打住了话题,慢慢地翻看着酒店各部门的规章制度。许久,突然问道:“档案这一块,现在是谁在管理?一年多了,酒店应该有档案了,是不是我们直接上交给总公司了?”
章春露怔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倒是戎珊不解地笑道:“谭总助问得真好笑,总公司要我们的档案干什么,自然是我们自己保管的。现在人手不够,这一块是我在做。”
“那你把档案放在哪里了?”谭天方公事公办地问道,“酒店的一些重要资料,譬如当初的投资计划、招标书、建设图纸等等等等,都是需要特别保管的。我们酒店地处海边,潮气大,可不要放上一二年就给霉坏了,那不是糟了?”
“那些资料倒是都放在总公司呢。”戎珊笑笑,也不起身,坐在转椅上,一下就滑倒了墙边,用钥匙打开了门,说道,“我们的资料,都在这里呢,其实也没有多少资料,就是财务的一些凭证报表,还有就是人力资源的员工资料和工资单,再有就是客房部的住宿登记多了一点,本来可以做成电子文档的,可是派出所有规定,一定要有纸制登记簿,所以就……”
戎珊指着一整排黄褐色封面的本子,说道:“你看看,前段时间还好,没人住。最近旅游季节,基本上两天一本,一个月就有将近二十本。前台麻烦,我们也不轻松啊。对了,谭总助,你怎么突然想起档案的事情来了?”
谭天方早有准备地笑笑:“没什么啦,就是昨天淋到雨了,突然想起来,问你一声。再说了,现在我在办公室里,就跟个多余的人似的,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吧。”
“周副总不是让你负责别墅群营销这一块吗?”戎珊瞟了章春露一眼,小心地问道,“下个星期上海方面的投资人就都到齐了,难道你不要准备一下,跟着周副总去参加营销推介会吗?我听说这次推介会的规模不小呢。”
“戎珊,你真是笨的,谭总助要看档案,你何不干脆让他帮你一起整理呢?”谭天方还来不及回答,一直没有吭声的章春露突然插话了,“反正一年一次档案都是要整理的,趁着现在谭总助有空,你捡个现成的给你打下手还不好啊?”
戎珊眼睛一亮,笑道:“我还真没想到,多谢章主任提醒,那好啊,谭总助,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整理档案啊?”
谭天方有些意外,看了看章春露。章春露装作没看见,依然公事公办地说道:“谭总助年轻身体好,只要你有空,什么时候他都奉陪。我说得对吗,谭总助?”
谭天方彻底尴尬了,他清楚地知道,在行政办,他这个总经理助理其实连摆设都不如,哪里比得上真正有话语权的章春露,因此勉强笑道:“对,还是章主任了解我,我就是想趁着人还在这里,多得到一些工作经验,这样以后再找工作,也容易些不是?”
章春露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戎珊已经很开心地开始挑选档案了:“太好了,谭总助,我们先整理哪个部门的?客房部的东西最多了,而且他们嫌东西放在他们那里碍手碍脚,每个月都很准时地交到这里来,真把我这里当仓库了。”
“那还是少点的先来吧。”谭天方笑笑,“至少我可以有时间善始善终,不然做了一半扔给你,我怕你会来骚扰我。”
“是想偷懒吧!”戎珊扮了个鬼脸,然后抽出了一叠档案,扔在办公桌上,“那好吧,先整理人力资源部的,财务的东西他们自己就整得蛮好的,不需要花大力气了。我去拿档案盒子,今年年初才从档案局买回来的,我还不知道怎么折叠呢。”
谭天方故作沉吟:“我怎么觉得自己掉陷阱里了呢?你这些东西是不是就等着我啊?”
“好像有点哦,好像有点哦!”戎珊摇头晃脑地说着,然后飞快地跑出去了,“我去楼上拿东西啊。”
“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兜那么大圈子的。”章春露半垂着眼帘,等戎珊跑没影了,才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能帮的,我肯定帮你。你要是对我有怀疑,也可以直接说,能解释的,我也会尽量解释的。我知道我不该帮你投简历,也知道为了辛蕴失踪,你对我一直有怀疑,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有恶意,当然,信不信在你了。”
谭天方若有所思地看着章春露,许久才说道:“我其实没有怪你,而是怪我自己。没有早点处理好和辛蕴的关系,弄得现在骑虎难下了。假如辛蕴没事还好,若是她有什么意外,不仅我自己要背负一辈子的心理包袱,就是我以后的女朋友,也难说不会受到影响。”
这几句话让章春露意外了,抬头看着谭天方,不解道:“什么意思?”
谭天方叹气道:“我和辛蕴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低了我两届。从去年临近毕业开始,辛蕴就一再强调希望我能够留在宁波或者杭州工作,她不喜欢这里,也不愿意来到这里,所以我从来没有将应聘简历往家乡投,这个你也知道吧?”
章春露有些羞涩:“我在同学群里听说过,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要留在家里吗?”
“我原来也希望能够满足辛蕴的愿望,去宁波或者杭州。可惜简历投出去数百份,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当然,这不能怪人家,谁让我毕业的学校不是重点一本呢?所以这次回家,一来是因为你帮我投了简历的缘故,二来呢,也是我爸妈的意思,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能够回家来帮帮他们的。”
“阿姨叔叔希望你回家吗?”章春露眼睛一亮,“那你跟辛蕴说了吗?”
“我是家里的独子,爸妈怎么可能不想我回家呢。”谭天方烦恼地叹了口气,“我也跟辛蕴说了这件事,可是她怪我言而无信,当初答应她不回家乡来的,现在又反悔了。所以这一次酒店辞退我,她也很高兴,说是要和我一起离开,然后陪我去宁波找工作。对了,春露,你知道辛蕴到底是自己辞职的,还是被酒店辞退的啊?她明明跟我说,要来辞职啊,怎么温总监说是酒店辞退她了呢?”
“这个……”章春露顿了顿,“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她自己也有这个意思,然后正好酒店也有这个意思……反正不管是自己辞职还是被辞退,对于辛蕴来说都一样的,她只是暑期工,又不是正式员工。”
“那倒是啊。”谭天方继续自己的话题,“不过你也知道啊,现在正好是谐安县的理旅游旺季,我家里又是做渔家乐生意的,这段时间也是忙得不行,所以我跟她约好了,先回家跟爸妈商量一下,如果爸妈不同意,那就等到旅游季节结束了再去宁波,辛蕴当时就不是很高兴。”说到这里,谭天方苦笑了,“更倒霉的是,我爸妈根本就不同意我去宁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辛蕴解释了,这不,一个下午都没给她电话,要不,说不定辛蕴也不会失踪了。”
“要是叔叔阿姨不同意,你也要跟着辛蕴去宁波吗?”章春露试探地问道,“这样可不太好,毕竟,你爸妈养你不容易呢,再说了,杭州宁波就一定有好的工作在等着你?现在谐安县的旅游发展得这样好,我听说渔家乐很赚钱的呢。”
“我爸妈也这样说。”谭天方为难地说道,“后来我没办法,说了和辛蕴的事情,我妈就很生气,说辛蕴太自私,这样的女孩不好,让我跟她分手。其实我妈不知道,到目前为止,我俩其实还算不上是恋人的关系,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地在追求辛蕴,辛蕴还什么都没有答应呢。所以,如果我没法去杭州或者宁波的话,我们之间肯定完蛋。可是现在……我能在这个时候说我跟辛蕴其实啥事儿都没有吗?”
“那倒是啊。”下意识的,章春露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不自觉地长出了一口气,“那要是辛蕴找到了,你们还有可能吗?”
谭天方想了想,摇摇头,“我自己觉得可能性很小了。如果我执意留在家里,辛蕴肯定不愿意;如果我执意离开家里,我爸妈肯定会伤心。再说了,就像你说的,杭州宁波就一定有好工作在等着我?这要是在那边混不好,我也很难保证辛蕴毕业后就一定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我跟辛蕴的事情,可以说,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少了,我都已经没什么信心了。要不是辛蕴不见了……对了,春露,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要说出去啊,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无情无义的。”
“我不会说的。”章春露急急地表白,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帮你找到辛蕴。当然,以后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决定,对吧?哦,对了,你刚才要看档案干什么?难道档案里会有辛蕴失踪的线索?”
“不是,我想在档案里找到施盈颖意外事故的线索,这样也算是帮了辛蕴一把,以后真的谈不下去,只能分手的话,也好开口一些,你说呢?”
“嗯,你想到的很有道理,那我该怎么帮你呢?”章春露满足而认真地问道。
谭天方想了想,才说道:“我想知道一个绰号叫阿憨的保安,他的真名叫什么?”
章春露不解地抬头看着谭天方,谭天方坦然一笑,“就是施盈颖出事那个晚上,酒店大厅值班的保安,也就是施盈颖的爸爸说见到过施盈颖的那个保安。”
“我不知道这个保安叫什么名字,但是那一次警察讯问后,周副总也叫了他去问话,我记得他非常肯定地说,那天晚上绝对没有看见过施盈颖,难道他还敢对警察撒谎?不对啊,施盈颖的爸爸也证明了,那个说见过施盈颖的保安不是他,你怎么又想起要找他了?”
“因为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线索。”谭天方微微一笑,“那天晚上,阿憨因为要去赌博,所以让别人来顶班了。第二天,那个顶班的人是来找阿憨要钱的,正好遇到施盈颖的爸爸。所以,阿憨没有撒谎,他只是怕受到酒店的处分,而隐瞒了一些事情。”
“这样啊,那好,我这就帮你去查。”章春露的恍然大悟,在谭天方看起来,总有些装出来的样子,“那你还要帮戎珊整理档案吗?”
谭天方也只有一装到底了:“要啊,现在对于我来说,做什么都是学习工作经验的好机会。也就是你在这里,我能接触到档案,这要是换了个单位,谁给你看档案啊。所以这么好的机遇,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章春露垂了眼睫,沉吟了许久,才试探地问道:“那假如我帮你去跟周副总说,让你别离开了,你也愿意吗?”
谭天方的耳边,又不由自主地响起了那些暧昧的对话,他将目光从章春露的身上移开,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样留下来,我无法尽心。”
章春露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不过没有并没有劝说什么。
保安本来就是隶属于行政办的,因此章春露很快就查到了那天当班的保安,名叫庄国东,为人很有些不知高低上下,就是谐安县俗称的十三点,所以很多保安都叫他阿憨,反而忘了他的大名。
天雨湾登记的员工资料还是蛮齐全的,姓名、住址、联系电话、身份证号、照片,一个都不少,甚至还有主要家庭成员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谭天方悄悄把庄国东的照片给全保安看了,确定了庄国东确实是阿憨,于是将员工简历复印了一份,收了起来。
章春露笑着问他:“怎么谢我?”
谭天方愣了一下,忙说道:“你说吧,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章春露撇了撇嘴:“算了吧,我知道辛蕴没找到,你哪有这心思。不过……今天说过的话你可要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呢。”
谭天方连忙点头表示认可:“既然人情也可以赊账,要不,你再给我赊一个吧。今天下午我请个假,晚一点来上班行不?”
章春露指了指谭天方手上的复印件:“是不是为了这个?那行,你去吧。不过……我帮你可不想因此给酒店带来麻烦,所以……你不要过早惊动公安局那边行不行?”
“行,我知道,我们自己先找,找到了,如果真的是一条线索……”
“让酒店出面联系吧。”章春露打断了谭天方的话,顿了顿,又说道,“能早些回来,还是早些回来吧,我还有事找你呢。”
谭天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