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飘下,掩盖了道路。抬眼望去,尽是满眼的苍茫。若非熟知地域之人,真不知何处是路,真不知走向何方。
唐轩坐在马上,心中估算,马前马后,一同行进的兵马足有两万,看来脱不花这两日已将此地的几路兵马集结一处。又见这些人马军威雄壮,军器精良,是少有的精锐之师。数员领军之将,英武非凡,大有虎将之气,名将之风。
那奇伟的巨岩,诡异的城堡,早已远在身后。回眸望去,仿佛就像从幻梦中走出。
此处全无参照,唐轩在马上用心辨别方向,觉出大军是在向南进发,不由心中一叹:瓦剌大军又是要南进掠侵。
一阵冷雪随风扑上脸颊,唐轩抬手擦去水渍,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装扮,心道:本来已是朝廷的反叛,如今以此面目出现在蒙古军中,岂非又多一个汉奸之名?看着漫天的飞雪,心中又想:天地茫茫,何处为家?等小疯子兑现诺言,放肖清他们南归后,再做打算吧。
记得戏文中曾有“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之句,当时听罢,自己感慨之余,认为臣下理应如此,就像尽忠报国的岳武穆一样。真像书里的忠臣那样,此时应去朝廷自首。自己真要南去,以现下的武功,这两万人马未必能将自己拦下。此刻奋力杀出重围,慨然到朝廷自首,被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这样做,应该是忠还是愚忠?愚忠是忠吗?一时就像曾经的“白马非马”一样,弄得云里雾里,一塌糊涂。
此刻,心中又生出曾经有过的想法:如能见到当今圣上,向圣上申述自己的冤情,圣上定会还自己一个清白。进而又想:若圣上像锦衣卫一样认定自己谋反呢?
唐轩仰起头,看着风雪弥漫的天空,朵朵雪花落在脸上,落入眼中……脸上一凉,眼中一涩,心中却一热:天若如此,自己也就任了……这便是天命,人在天下,天命谁又能违?
前方是一座比巨岩更高的大山,山下是一片比岩下黄叶林更大的树林,在弥漫的大雪中,望去凄迷而又神秘。
“有一个遥远美丽的地方,那里有蓝蓝的像大海一样的天,白白的像羊群一样的云,黄黄的像金沙一样的大漠,有碧绿的山岩,有白色的城堡,有黄色的稻花……”那个美丽的地方到底在哪?若能打探清楚,数月之后,何不就到那里去?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义兄。想到此节,心中一阵兴奋。侧脸看了一眼策马走在身边的脱不花,心头忽地一颤:她如此待我,我若那样去做,可是妥当?
恰巧此时脱不花也侧目看了过来,四目一对,唐轩脸上顿时飞红。
小黑也侧头回望,向唐轩怒目而视,连连呲牙。
脱不花纤手轻拍马头,笑道:“小黑听话,不得对唐统领无礼。”
小黑又看向小白,仍是满脸怒容,一副苦大仇深之色。
脱不花道:“也不准与小白打架。再如此,我就把你送给阿米,让他天天鞭你。”此话一出,小黑浑身一抖,当即将头低下。
说话之间,那座大山已现出轮廓。一眼看去,山势陡直,落雪极少,在大雪封天中,更显险峻奇绝。山前林树已在眼前,枝上落雪凝冰,如琼枝玉林,连绵不断,延续远方。
脱不花轻声笑道:“出了城堡,你便若有所思,一声不语,在想些什么?刚刚你偷偷看我,正巧我侧察地势,你我眼光一碰,你的脸就红了,比喝了酒还红,准是心中没想好事!现下你就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唐轩脸上又是一红,忙道:“没想什么,只是……只是回想数月的经历,感叹人生无常而已。”
冰雪天地,万物银装。也许冷风拂面之故,脱不花脸色更显红润。此刻,她侧过俏脸,眼中满是笑意,说道:“你们汉人说话,如果正着说,就要侧身去听;若在河的这边说,就要到河的对岸去听。人生无常之意,我自是知晓,就是一切人啊、事儿啊,总是变化,自己无法把握。你说,我说得对是不对?”
唐轩点头称是,说道:“正是此意,郡主千岁不但箭法通神,还通晓汉学,甚是难得,让人佩服。”
听到唐轩夸赞,脱不花眉飞色舞,又道:“这无常二字嘛,本来是变好变坏之意都有,但你们往往只在变坏时才用,完全歪曲了这词儿的本意。”
见唐轩默不作声,脱不花笑道:“莫非唐大人在此数月间,是越变越坏、越来越差了?”
见唐轩仍是默不作声,脱不花又是笑道:“唐统领可还记得,刚刚你的那些伙伴儿,看你时的神色?”
一句话,直说的唐轩脸色大变,侧过脸来,双目精光一闪,看向脱不花。
脱不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看唐大侠的神色,可要自持武功盖世,更是身有两大无敌法宝,即刻动手将本郡主劫了?而后挟持本郡主,救出那些同伴,一道南归。唐大侠若真有此想,即刻动手便是。谁让你满身都是仁!满身都是义!谁让你天生就是侠!天生就是客呢!”说罢,眼含浅笑,看着唐轩的眼睛。
迷茫的大雪,遮不住倩兮巧笑的神态;啸劲的北风,掩不住清甜柔美的话音。当听到“身有两大无敌法宝”这句话时,唐轩不由心头一震,脸上一红,当即又正过脸来,不敢去看脱不花清澈如水的眼眸。
脱不花正色道:“就在刚刚,我见你突显神功,大是骇异。想你盖世武功,何以被哈日伊罕小疯子那区区几人轻易擒来?还甘心受……受那般待遇,定是身藏极大的图谋。但当即又是欣喜若狂,为你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因为我当即便想,你若身有图谋,定会不露声色,一直深藏下去,直到完全得手。绝不会在无任何必要时,在人前显露这等绝世武功,引起众人惊骇而自露狐尾,这世上还没有如此愚蠢的谍人。由此可以得出,你来城堡实是意外被擒,并无任何图谋。武功突然大进当是有了意外奇遇,极有可能是在不意间得了蓝裳遗下的宝物秘笈。”
一番话,说得唐轩惊佩万分。若非在此万军之中,真要拥她入怀,好好怜惜一番。
脱不花一脸得意,说道:“看看,我聪明吧。”说着回眸看了一眼城堡方向,说道:“刚刚的那个场景真有意思,他们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天上的星宿,就像在看幸运的天神……那个梁日,哭着喊着,跪着爬着,非要跟你出来。他这种人嘛,虽是卑劣,但权术运衡之下,有时倒是可以用上一用。那一两个人的那种……鄙……不友善的目光不算什么,那个小3姓罗的,他当众说你那些不好听的话,也不算什么,只能说他见识短浅,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读了万卷书,未行万里路。你放心,他什么事也没有,当时你也听见了,我叫人不要难为他。那个小1姓杨的,他最是愚蠢可笑,居然说你骗了他,偷去了本来是他的将军之位,简直让人都能把心笑飞了花。只有那个12肖清最懂事,无怪乎那个妹妹小疯子喜欢他。只有他看着你,既不羡慕,也不嫉恨,只是微笑。我看那些人中,只有他才是你的朋友。”
见唐轩依然无语,脱不花又道:“其实,哪有什么国界之分!我敬佩的人中,就包括你们的那个太祖,他曾说:‘天下之人,虽非同族,然同生天地之间……’说得太对了!四海之内,五洋之间,普天之下,皆为天下之人,何分彼此?在哪里不都一样?你有仁有义,身正心直,定会越变越佳,越来越好,因此你不要再去多想了,就安心在我身边……”
说话之间,唐轩只觉道前林中似是发出轻响,但并未在意,以为旷野荒林,林中枝上,鹰雀必多。
便在此时,脱不花忽地止住语声,直如百戏魔法一般,便将灵飞玉雕弓、银星白羽箭取在手中,弓弦响处,三支白羽长箭如流星一般,射入人马左前方的深林之中。
前方林枝之上传出一声轻啸,枝上积雪扑簌疾落中,一个人影飞上树巅,回身甩手,大声说道:“来之,往之,原物奉还。”说罢,双脚轻点树冠云枝,轻飘而去,只余一路轻淡的雪烟,从树巅之上轻轻飘下。
扑面的飞雪中,劲风紧啸,三支白羽长箭,箭簇闪现寒芒,激劲飞射,直向脱不花而来。
电光石火间,唐轩从马上腾身而起,飞至脱不花身前,伸手将三支白羽长箭轻巧接住,在空中翻转变换身形,又轻稳地飞回马上,将长箭递与脱不花。
坐下的小白,仰首嘶鸣,像是舒放心中的高傲与豪气。
在那人刚刚现于树端,军中两人也从马上一跃飞起,瞬时也飞上林树树巅,随着两路雪烟轻飘散落,这两人同样点踏冰枝,朝那人逃走的方向齐齐追去。
惊变突发,唐轩颇感惊异:树上那人是谁?不但轻功高妙,且功力非凡,甩手而回的羽箭,竟疾如劲弓所发。更为惊异的是随后飞上林颠的两人,他们的身法虽无先前那人空灵曼妙,但身披铁甲竟能使出这等轻身功夫,实是令人叹为观止。看二人背影,知道身材矮小之人名叫傲云,身材修长之人名叫张恩和,两人都是军中的领军之将,刚刚在城堡之外,脱不花给双方做了引荐。
望着树梢上飞去的身影,脱不花大声喊道:“傲云、张恩和两位将军,回来吧,不必追了,你们是追不到的。”
转瞬之间,两人已追去甚远,听到脱不花的呼唤之声,各展轻功,原路返回。
突然,从深林远处,传来昆曲的唱音:“湖山畔,云缠雨绵。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石上缘,非因梦幻。一枕华胥,两下蘧然。”音声借风传来,韵味十足,以声绘情,婉转动听。在此绝域殊方、漫天风雪之中,这凄清悱恻的唱音,显得空灵诡异,宛如城堡中飘幻而落的蓝色雪花。
听到风中婉转的唱音,回想林颠曼妙的身法,唐轩不由心中一懔:那人可是应武?他不是进入密道,双腿尽失……惊疑中,唐轩侧头看向脱不花。
脱不花将白羽箭放回壶中,慢慢侧过头,眼神秋水一样纯净,微微一笑,说道:“用不着这样看着我,谁都有弄错的时候。本来他们向我禀告,应武双腿已断,快要死了。当时我就信了,谁能不信蓝裳千机百变的术数机关呢?谁知过后他们又说,应武的腿没有断,人也逃了,还说那路机关已经失灵。可以想象,地下大火,地牛翻身,年久失修,全无养护,绞盘断了,机关不灵,逃了应武,也在常理之中。只是我未将此事再与你说,害得你受了一回惊吓。看看把你吓得,多亏是白天,要是黑夜,也许会把人吓哭的。”
小白回过头,向着脱不花一声嘶鸣。
脱不花笑道:“乖乖小白,有了新主,便要背叛故主吗?我这里还有很多糖,再这样,我就不给你吃了。”小白听了,这才将头转回。
脱不花又道:“应武那个坏东西,暂且不要管他。他若此时夹着尾巴跑回南边,那算他聪明。若是执意不走,还敢打城堡的主意,哼哼,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下次就没有这么便宜。好了,不提这个脏东西了。”
说话之间,回头看了一眼行进中的大军,眼中满是傲色,说道:“说些正事儿吧。这两万人马,是我们瓦剌大军精锐中的精锐。四名领军之将,都是我哥哥的心腹大将,各个本领非凡。刚刚你也看到了,光是这两人的轻身功夫,放在中原,也少有人及。他二人我都挺喜欢,傲云玲珑剔透,机警过人;张恩和胸怀宽广,忠厚笃实。他们都比那个阿米强得太多。要不是你来,要不是那些梦,我就从他二人中挑选侍卫营统领了。”说着眼中满是厌烦之色,又道:“那个阿米,实是未安好心,老想打我的主意。要不是我哥哥硬是派来,这个侍卫营统领我才不让他干呢!那个讨厌的阿米,你是见过的,就是你我初次见面时,站在我身后,一脸阴骘,拔刀要杀你的那人。”
唐轩听了这话,这才知道,在巨岩之下,那个面容冷峻、腰悬金刀的人,便是脱不花数次提到的前侍卫营统领阿米。
脱不花道:“要不是阿米他哥哥与我哥哥数次提起,我哥哥也不会把他派到我的身边。阿米他哥哥阿剌知院在蒙古很有名,有一些实力,我哥哥要干大事,还要倚重他。”
唐轩暗道:瓦剌在宣宁边界陈兵数万,领兵大将就是阿剌知院。那个阿米原来就是阿剌知院的弟弟。
脱不花道:“我是在与哥哥已近翻脸的情形下,他才同意把阿米调走。我哥哥先是知会阿剌知院,说将才难得,阿米任那侍卫营统领实是委屈将才,这才将他升任万夫长。阿米知道我讨厌他,被我当众斥责几次后,他也觉出无趣。这次破格升任万夫长,他也满意。阿米的品性很差,他居然得寸进尺,还想统带这两万人马。你想,阿剌知院手握数万精兵,这两万精锐中的精锐,焉能再由他弟弟统带?我哥哥措辞严厉,加以回绝,阿米这才缩了回去。等到了我哥哥那里,见到阿米,你一定要小心提防。此人心胸狭窄,嫉妒报复心极强,他的武功也很好。当然了,与你相比还差上很多,但他的武功也不在傲云、张恩和之下。”
北风呼啸,大雪漫天,雪势似是加大,视野更见模糊。朦胧中,大军已将那座绝险奇峻的大山抛在了身后。
脱不花道:“一路走过来,光顾上说话了。你可知道,那个神奇的龙渊洞在哪?”
听到这话,唐轩不由一愣,忙道:“那洞却在何处?”
脱不花回身向朦胧中那座黑峻峻的高山一指,说道:“那个神奇而又令人生畏的龙渊锁龙洞,便在那座陡峻的山中。”
唐轩回眸看去,只见风雪凄迷之中,那座刚刚仿佛就在身旁的险峻大山,此可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唐轩猛地一提丝缰,坐下的小白,仿佛早与新主人的心意相通,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旋即一个转身,也看向那座大山。
一马不动万马忧。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身后的大军停止了行进,一时行队之中,也传出阵阵战马的嘶鸣。但后队人马仍是行阵齐整,丝毫不乱,傲云、张恩和等人,却一齐看向唐轩,目光中均有异样的神色。
脱不花驻马回身,见此情景,手中银鞭一指唐轩,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命你即刻回马,不要扰了大军的行进。”
见唐轩听而不闻,仍是痴呆呆地看着那山,脱不花大声喝道:“你听见了没有?再不听号令,立斩不赦!”随即又向小白吼道:“小白,赶快转过身来,继续行路,稍有迟疑,将你一箭射杀!”说着便要向身后摘弓取箭。
一番话,只吓得小白急忙调过头来迈步前行。小黑仰头一阵嘶鸣,一副高亢兴奋之色。
小白转头前行,唐轩这才醒悟,只得再回眸看了那山一眼,随着大队继续行进。
脱不花满眼火气,余怒未消,说道:“说你做过高官,你真当自己做过一品首辅?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们朝廷的官品秩制?你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九品小吏!即便真是一品首辅,到了军中,也不能为所欲为,也要听从将令。今天你如此行事,要是我哥哥在,你焉有命在?你不是看过很多话本吗?话本所说,军中有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你当那是瞎编骗人?只此一次,下次如敢再犯,本郡主军令如山,定会斩你个二罪归一!”
唐轩听罢,连忙抱拳说道:“属下不懂规矩,一时鲁莽,还请郡主恕罪!属下往后谨守军规,听从郡主号令。”说罢,一脸惊奇之色,小声问道:“我少时爱看话本,你是如何知晓?我可曾与你说起?”
脱不花见唐轩认错,顿时怒气全消,说道:“你问我如何知晓,你是故意装糊涂吗?是你告诉我的,是你在梦中与我说的,你要不说,我怎会知道?”
唐轩心中一惊:若真是如此,不知我在梦中还与你说了什么?随即又想:多说一些也是无妨,自己向来无一事可瞒人,从未做过不能见人之事。
脱不花微微一笑,说道:“我不用劳神费心,就能猜到你刚刚失态的因由。这因由嘛,我想是有两个。一来呢,是你听过太多关于那洞的神奇往事,种种神异早已印在心里,突然得知那神奇之地便在近前,难免就会失态;二来呢,你对跳到洞中的那个美貌小疯子仍是有些挂怀。这个嘛,我是不怪你的。相反,我还要佩服你。早就有人跟我说了,小疯子先是在人前摔你,把你摔晕后,再用媚骨之术诱惑你。谁知你在将要接近她时,竟能硬生生地顿住。这真是难得!要知道那个小疯蹄子试过很多人,没有一人能在半途停下!当然了,你能做到如此,你能在人前没有丢我的丑,还是要感谢我的。要不是我在梦中天天给你讲故事,教你学好,你哪能在小疯子面前硬生生地停下?”
唐轩心中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梦真能感知陌生对方的曾经过往?梦真能使一人走进另一人的心中?梦真能有如此的神异?
脱不花道:“你不要再想那个洞了,说是神奇,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儿。像我这样万事都好奇,什么事都想试试的人,也不敢进到那个洞中。若无蓝裳指引,任他是谁,进入洞中,也是有去无回。有人告诉我,哈日伊罕那个小疯子曾在你们面前说她到过洞中,在里面看见了恶龙神蟒。”说着脱不花展颜一笑,问道:“当时你听到这话后,是不是从心里佩服她胆色过人,神勇无双?”
唐轩道:“当时我心中很是不解,想那恶龙神蟒吞噬了她的姐姐为何没有吃她?莫非恶龙神蟒与白姐姐是仇人而与黑妹妹就是朋友不成?”
脱不花听罢,直笑得花枝乱颤,说道:“自本郡主初见唐统领之日起,便知唐统领眼力非凡,远见卓识。那个小疯子,我总是怀疑她是不是蒙古人,她吹牛那等事,像极了你们汉人。她敢到洞中去?吓哭八回,她也不敢到那洞边站上一站。”
此刻,唐轩看向脱不花,只见风雪弥漫中,脱不花明眸皓齿,娇羞可人,着实让人怜惜。心道:她如花似玉,聪颖异常,更兼文武双全,实在难得。想到在自己怀中娇羞的模样,心中不免生出些许豪壮之情。
脱不花轻叹一声,说道:“说起哈斯其其格那个小疯子,其实挺让人怜惜的。她不但美艳动人,还颇有才情,与蓝裳真有一些相似。她与蓝裳多少有一点儿瓜葛,蓝裳曾在她出生的地方,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唐轩心念一动,忙道:“那地方叫什么名字?是在哪里?”
脱不花道:“名字嘛,那一大串番名,我懒得记下。至于在哪嘛,对了,是在西边儿很远的地方,就是那个瘸腿大英雄管辖的疆域。”
唐轩想起,龙浪义兄在说起那方雕花墨玉盒时,也曾提及西域帖木儿国开国之君“跛者”帖木儿。脱不花几次说起的“瘸腿大英雄”,莫非就是那个“跛者”?果真如此,哈斯其其格出生的地方便是西域帖木儿国。只是帖木儿国幅员万里,她出生的那个地方,如无确切地名,又到何处去寻?随即又想:毕竟已知大致方位,已是好上了很多。
此刻,看着脱不花美丽的容颜,欢喜的神色,适才的一念又在心中闪过:她如此待你,你若那样去做,可否妥当?
见唐轩直勾勾地看向自己,脱不花面色微红,用手摸了摸脸颊,笑道:“你这样看着我的脸干嘛?我的脸上有字吗?是圣贤诗书?还是武功秘笈?”
唐轩心头一颤,忽生无法言喻之情:京城可还遥远?可还像昨日那样遥不可及?……
脱不花轻声一叹,说道:“每当提及那个小疯子,从阿米、傲云还有你,还有一些人,从你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在你们心中,小疯蹄子比我好看多了。”说着看着唐轩,笑道:“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说到你心里去了?”
见唐轩脸上一红,并未回话,脱不花道:“不说话,便是默认。其实,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确实比我好看。但她的妈妈比她还要好看。”说着转头向西看了一眼,又道:“她爸爸年轻的时候,在那个美丽遥远的地方认识了她的妈妈。后来,他爸爸离开那里回到了蒙古。后来,她妈妈生下她,带她找到蒙古,找到了她的爸爸。她爸爸原来的妻子和家人都不喜欢她的妈妈。后来,一个大英雄看上了她的妈妈。后来,她妈妈与他爸爸都死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都死了。”
唐轩心中大感刺痛:这平淡如水的话中,该隐藏着一个怎样悲惨的故事!
脱不花道:“小疯蹄子很小的时候,就显出与众不同的聪颖,什么东西都学,而且一学就会。她父母死后,大英雄收养了她。大英雄身边有很多能人,她那么聪明,也就学到了很多本事。当然了,她还那么美,很多人也都喜欢她。其实,小疯子起初倒不是个坏人,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大汗一手造成的。要说大汗你既然有了高娃汗妃那样的美人,为何还要强占小疯子呢?既然你是大汗,又没人和你去抢,你为何不等小疯子再长大一些呢?你是大汗,占了也就占了,为何还要玩儿那些怪怪的事呢?”
回眼望去,那座大山已完全消失在风雪之中。荒野更像白色的海,四顾茫茫,全无边际。
唐轩心道:也许义兄与美丽的义嫂早已从洞内脱困,此刻也是在风雪之中,正行进在前往帖木儿国的路上……
脱不花道:“其实,小疯蹄子变坏这事儿,与我哥哥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哥哥生来就是上天派下干大事之人。我哥哥最重亲情、友情,更是看重人才,喜欢招贤纳士。他从不看重美色,更不耽于美色,是小疯蹄子主动勾引的我哥哥。你亲历过小疯蹄子的手段,谁又能把持得住?谁又能不去怜惜她?你虽是例外,但那是我在梦中教你学好,整整师范三个月的缘故。不然,你也会沉沦其中,与那黄面大汉一样,拜倒在她的裙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话之间,秀眉一挑,眼中闪过寒意,说道:“小疯蹄子被大蟒吞了倒好,若她侥幸逃出,又被我抓住,我不再怜她,定要除去这个祸水,免得她再去害人。”
唐轩心中只觉悲苦,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此刻是要怒天、还是斥地?
脱不花道:“话题扯得太远了,刚刚正事说到哪了?对了,这两万精锐之师的领军之将还有两人,因有急事,提前到我哥哥那里去了。这两人也与傲云、张恩和一样,都有大本事之人,一个叫昂沁,另一个叫阿都。侍卫营副统领名叫塔娜,就是你我初次见面时,与阿米同站我身后的那名俊俏女子。塔娜与阿米已定婚约,这次阿都去我哥哥那里,我让塔娜陪他一起去了,谁又忍心将如胶似漆的两人分开呢?塔娜心地很好,是难得的好人。她竟与小白一样,一见你面,便对你生出好感。那天打猎时,她曾两次说起你,与我说你的好话。”
唐轩回想那日情景,想起脱不花身后确有一名身材娇小、容貌艳丽的女将。心道:原来小疯子身边不全是小疯子,也有塔娜那样心地善良的好人。
脱不花道:“昂沁、阿都与傲云、张恩和四人,每人各领五千人马。当然了,这四营两万人的主帅,便是本郡主我了。至于副帅嘛,虽无任命,其实就是你了。”
唐轩忙道:“属下职责所在,是保护郡主的周全,不让郡主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至于什么副帅,我哪里能够任得?”
脱不花道:“这个副帅干不干倒是小事,眼下最紧要之事,就是到了我哥哥那里,你要时刻小心,不要像刚刚那样任意随性,那里军纪甚是严明,绝不是像我这样简单斥责两句便能了事。我哥哥很厉害,他像是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内心,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他无论问你什么事,你都要如实回答,切不可有半点欺瞒。”
唐轩看着脱不花关切的神情,心下感动,忙道:“你放心好了,到了你哥哥那里,我定会老老实实,绝不招祸惹事。”
脱不花道:“我哥哥身边能人很多。近年来,一些中原武林高手,投到我哥哥的麾下。那些人或许与大明朝廷有怨,每次南进攻明,他们都热衷参与。战阵之前,都想斩杀明军大将。只是明军软弱,不敢与我们野战,他们很少得手。上次南进,就是三月前将你擒来的那次,在你们宣宁地域,三名新近投来的高手初次参战,竟在自家的万马军中,被一个紫袍蒙面大汉当场打死了两人,另一个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那紫袍蒙面大汉居然在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大胜之后,冲阵破军,飘然而去,可见天下能人异士甚多。”
唐轩心中一震,暗道:原来“画翁”三人并未全都死在义兄的掌下,到了瓦剌大营,如能见到那个尚存之人,先前的那些疑问,倒可相询于他。
脱不花道:“那伤重之人,时时将死,我哥哥一来怜惜他的武功,二来为了笼络投来的那些高手,把所有珍稀药物全都用上了,但那人始终吊着一口气。蒙古所有的名医轮番诊治了,结果都是一个样子。我哥哥无奈之下,便想起哈斯其其格那个小疯蹄子。本来我哥哥早就不沾她了,为了给那人治伤,还是把她叫到了大营。小疯蹄子的医术就是高明,她医了两天,那人伤势大见起色,已无性命之忧。医伤虽有效果,但你们汉人一句话说得好:‘人怕见面,树怕剥皮’,我哥哥一见小疯蹄子,自然把持不住,要留她住上几日。你说,这算过分的事吗?”
说到此处,脱不花一脸怒色,又道:“小疯蹄子不知吃错了哪副药,还是扭坏了哪颗筋,她竟然动手要伤我哥哥,还杀了我哥哥的几名侍卫,反出了大营。也是我哥哥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才放过了她。不然,大营高手云集,她如何能够走脱?本来我哥哥想让她回到城堡后,好好自省,重新做人。谁知她竟然携了你的那个伙伴14,当众大放厥词,反出城堡,私奔逃了。你说,小疯蹄子无耻到了何等程度?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罪不容诛!”
听了这话,唐轩心下也就明白:那日哈斯其其格匆匆离去,是被也先叫去给那人治伤。回来时,满身征尘,袍染血迹,一脸疲惫,是反出也先大营、日夜奔波的缘故。随即又想:也先留她,她却伤人闯营,昼夜奔回,可是她牵挂义兄的伤情、要及时赶回为义兄送药疗伤?抑或心属义兄再也不许他人染指?
脱不花笑道:“你看看,怎么又把话题扯到小疯子哪里去了?”说着脸上又是关切之色,说道:“现下我哥哥那里高手云集,却也鱼龙混杂,其中有一些阴险狠辣之徒。到了那里,你要时刻小心,别去沾惹他们。当然了,这样做并不是怕他们,只是你心性笃实,没有心计,看谁都是好人,全无防人之心,我怕他们下套害你。”
说话之间,抬头看了看漫天大雪,又道:“本来集结人马,怎么也要在月余之后,那时天气也将回春,免得在风雪中行军跋涉。我哥哥却提前调取这支人马前去大营,不知生出了何种变故?本来我想在这月余之中,在城堡里静下心来,传你一些武艺,不想你忽然就有了如此的神功。这样一来,我就放心多了。真不知这三月之中,你遇到了什么奇遇?”
听脱不花询问自己武功来历,唐轩心道:与义兄结拜、义兄传艺之事,义兄曾叮嘱自己不可对外道出。只是她一片真心,处处呵护,如此待我,我若不说,岂非就是不义?但要是说出,对义兄又是不信,一时颇感为难。
寒风瑟瑟,落雪无声。脱不花见唐轩未答回话,说道:“知不知道也全无必要,每人都有隐私,都有不能外传之事。此时提起,只是替你高兴而已。”
见美丽的郡主如此知事明理,唐轩心中感动,随即又想:她现下也不是什么外人,此事与她道及,想来义兄也不会责怪。义兄龙浪,她早晚也会知晓,自己的义兄与她终究有些关系……蓝裳密室留书传给徒弟之事,却不可讲出,那件事与她全无干系,何况自己曾在蓝裳像前对天明誓,石室秘笈之事,除那小蓝外,绝不告知任何人。
想通此节,唐轩低声道:“我武功大进,并非是我得到蓝裳的秘笈和宝物,而是我结拜的义兄代师收徒、代师传艺……”于是将结拜学艺之事简明说了。
脱不花听罢大惊,忙道:“那黄面大汉竟是中原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龙渊浪洪’龙浪!他竟与那小疯蹄子一道跳入了龙渊洞!他如此大名,如此神通,为何甘愿被擒拿押解数月之久?莫非他也对城堡存有重大图谋?抑或对小疯蹄子早有迷恋?”
唐轩道:“我义兄并非对城堡有所图谋,此前与哈斯其其格也不相识,而是受了重伤,才被擒住带到了城堡。那日在宣宁,在万军之中,我亲眼所见,那三名新近投到你哥哥麾下的高手,便是伤在我义兄的掌下。”
脱不花一脸惊奇之色,说道:“原来那个紫袍蒙面大汉便是龙浪了。你要不说,谁又能想到这些事情会有如此的关联!会是如此的巧合!”说话之间,又向龙渊洞方向看了一眼,说道:“看来小疯蹄子当真有些神异。不然,为何每次在说正事儿时,都将话题转到她的身上?”
唐轩道:“我觉得她与义兄之事,她并无错处。就像……就像你如此待我一样。如若她能平安走出龙渊洞,还请你不要难为她。”
脱不花笑道:“她可是你义嫂?算了,我也懒得说她了。”
唐轩道:“我义兄再三叮嘱我,他的事不要与人提及。你今日问我,我想你又不是外人,便与你说了。龙浪义兄的事,你不要与外人道及。”
脱不花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当我是多嘴之人?你当我要害你?我要是想害你,早就一刀杀了。刚刚不是与你说了嘛,我哥哥那里高手云集,其中不少人与那三人是一伙的。他们要是知道你就是凶手的义弟,他们会放过你吗?我会傻到这样做吗?”
唐轩忙道:“我生来就是愚钝,又惹郡主千岁生气了。”
脱不花面色一凛,双眉一轩,沉声道:“我与你这样说话,是不去招惹是非,但并不是怕事。等到了我哥哥那里,那些江湖中人,如若有人故意招惹你,你不要示弱,不要手软,要露一露真本事,该下狠手时就下狠手,杀他们几个也是无所谓的事。要我看来,那些人中欺软怕硬的居多,称得上侠义二字的甚少。到那时,他们才会怕你,才会敬重你,才会认为你是武艺高强的英雄,而不是吃软饭的怂包!”
一番话,听得唐轩心惊肉跳,脸色发红,心道:小疯子毕竟是也先的妹妹,心中着实有一股狠辣之气。随即又想:学成武艺,当更具修养,即便有人招惹,能忍便一笑置之。若其肆无忌惮,实在无礼,出手稍稍教训即可。没有深仇大恨,哪能动不动就要杀人?但她后面的话,还是有些道理。尊强卑弱,在此天地之间,哪个行当不是如此?
脱不花道:“不但对江湖中人如此,便是对蒙古诸将也是一样。若是他们有人见你文质彬彬,心存轻视,故意给你难堪之时,对他们同样不要客气,不要手软。但下手之时要注意分寸,不可伤及他们性命。特别是那个阿米,心胸最是狭小,最是见不得人好,见你以那……那等身份,突然便到我的身边,接替他的职司,定然妒极生恨,向你寻衅,到时教训一下即可,要给我哥哥和他哥哥留下颜面。假如这类事情发生,你不到万分危机之时,我不能替你出头,以免他们对你轻视。好在你神功大成,我也不再过分担心了。”
唐轩忙道:“你放心好了,到时我定会按你说的去做。”
说罢,心中暗道:看来她哥哥那里多有持强凌弱之风,多亏义兄传授了这等高明武功。人世间有时就是山野丛林,有时武功实力,真是要大于仁义礼智。当即又想:哪能如此胡乱思想?天下大道,立身之本,还是仁义礼智信此人世五常!
脱不花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说道:“我总是感觉,投到我哥哥麾下的那些高手,他们并非真心实意助我哥哥成就大事,而是另有图谋。你说,这些事情,我都能看得出,我哥哥那么厉害,难道他就看不出吗?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说着哼了一声,又道:“他们中的一些事儿,我懒得提及,什么关乎天下气运的神物?我看就是怪力乱神,就是一些骗人的鬼话。”
广袤雪原,天地银装,两万铁甲精骑,宛如黑色巨龙,在风雪中蜿蜒行进。
沉默了一会儿,脱不花从囊中取出一个玉瓶,拔下瓶塞,仰头喝了两口,随即递给唐轩,说道:“糖又来了,吃吧。”
唐轩伸手接过,知道又是滋补圣品,轻轻一闻,只觉瓶口兰芷之气似也熟悉,不由心中一荡,知是脱不花唇齿留下的余香。侧头看去,见脱不花红唇如凝露的花瓣,唇角微微上翘,含着一丝笑意,纯净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四目一对,蜜意柔光中,噙住瓶口的余香,将瓶中之物一饮而下。此时只觉天地之间惟余二人,再无他物。
见唐轩爽快将“糖”吃下,脱不花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说道:“你拳术掌法,甚是厉害,不知百步穿杨,箭术如何?要知拳掌功夫再高,终是近身之技,疆场战阵,破锋杀敌,还以骑射为先!”
唐轩道:“我对张弓射箭一窍不通。几次见你神射绝技,叹为观止,实是钦佩。”心中又道:“我为何要破阵杀敌,双手沾血,害命杀生?”
脱不花听了,神色兴奋,旋即摘下灵飞玉雕弓,抽出三支银星白羽箭,弓弦响处,三箭连发,如寻日流星,飞入漫天飞雪之中。脱不花举目静观,待那三支白羽长箭从风雪中倒坠,再满弯弓,再发三箭,箭如惊天白羽,与风雪中倒坠的三箭在空中支支相撞。在六支长箭尽如流星坠地、齐齐落下之际,脱不花从马上飞身而起,紫色长靴轻轻一点金鞍,纤巧的身形带动白色裘袍,凌空变幻身形,如雪雕盘旋飞舞,双手将坠落的六支长箭尽皆接住,旋即又是一个空翻,身姿曼妙,轻轻飘地落在马鞍之上。
万军齐声欢呼:“脱不花郡主神射无敌!脱不花郡主神功盖世!脱不花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军士呼声一落,唐轩抱拳说道:“郡主千岁神射之技,当是冠绝天下,天下第一!”
脱不花收起弓箭,面色平静,说道:“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像哈日伊罕小疯子那样不知天高地厚。我的箭术,在蒙古草原大漠,阴山南北,当是首屈一指,要说是天下第一,那可不是。箭术到了一定程度,穿杨贯虱,便是平常之技。单从准头之上,是分不出高下的。射之一技,亦无止境,百尺竿头,愈高愈难。就拿这招‘天地对冲’来说,我一次只能连发三箭,两次共计六箭。当然了,当世能做到两箭箭簇在空中对冲、再凌空飞起接住双箭之人少之又少。在三十年前,大明军中一个名叫林荫远的人,能一次连发七箭,七对箭簇在空中对冲。现下有一人更是了得,能一次连发九箭,九对箭簇在空中相撞,当真雷霆乍惊,煞是壮观。”
见唐轩听得一脸惊愕,脱不花续道:“那个林荫远,据说三十年前死在了西域。现下这人,可是大名鼎鼎,他叫林鹏,乃大明正统七年的武状元,出道几年,在庙堂和武林中博得了极大的名声,江湖人称‘冷翼大鹏’,已与你义兄他们几个齐名了。”
唐轩道:“不想箭术一道,竟也精深至极。惊天神技,让人心中叹服!”
脱不花道:“小有成就,靠的是勤奋;惊世大成,靠的却是天赋!铁杵真能磨成绣花针吗?就算真有,那也是笨人在练笨功夫,只是勤能补拙而已。那种人就是练到死,也不会成就什么。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磨杵功成非上乘,绝顶之上是天才’这样的千古名句,就像你神功大成一样,靠的就是天才。”
唐轩心中大惊:我在府学之时做的两句歪诗,她是如何知晓的?莫非又是她在梦中得知?这两句歪诗当年曾被教授批得体无完肤,现下居然被她说成千古名句。这话若被教授听到了,教授还不痛哭嚎啕、批判一个通宵。
脱不花道:“习练射箭一点也不难,今天我便把要诀传你,以你现下的武功,只要静下心来,练上一些时日便会有成。我哥哥那里有一张好弓,等到了大营,我便替你讨来。到时盘马弯弓,塞上射雕,该是何等的豪情!劲弓长箭,临阵破敌,该是何等的壮怀!”
说着将箭术骑射的要诀一一说给唐轩,唐轩只得一一记下。
说完一遍,脱不花笑道:“老师讲了,学生听了,现下老师要考试学生了。为师赏罚分明,学不好,要挨打;学好了,给糖吃。”说罢,纤纤玉指轻轻一抹诱人的红唇,看着唐轩,笑意盈盈。
唐轩见此,只得稳住心神,将刚刚记下的箭术骑射窍要一一说出。叙述之时,除两处稍做停顿外,其余尽皆一气说完,竟是丝毫不差。
脱不花大喜,说道:“真是聪明的好学生,老师给糖吃,晚上吃,让你吃个够!”说罢,满眼温情,一脸娇羞。
唐轩心中诧异:以前除了在小棠面前能稍显镇静,见到其他女子都显慌乱,今天心性为何这般清晰?要是往常,如此繁复的功法窍要,哪能只听一遍便能记得如此深刻?
脱不花道:“你这么聪明,当是中进士、点状元,在你们朝廷做大官才是。但……但若是如此,那又焉能被擒……请来蒙古?焉能有幸认识我呢?其实这都是运命!都是梦中注定!”
唐轩觉得梦中注定一词,虽是平生第一次听闻,但这几日的经历,也无法不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