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轶闻——第九章
蒙mix/文
经过几代变迁，这个时期的穷道士法力一批比一批弱，那层封印法力都没到当初老张给我下的那层的十分之一。
然而本大爷没兴趣冲破那破封印，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我就这么将错就错待在道观沉眠了。
一觉醒来，不知多少岁月。主持道观的现任穷道士姓王，老王见我好多年都没作过妖，以为我受道术“净化”成了两颗“好珠子”，于是他就自作聪明将我从玉佩上拆下来，做成剑穗装饰到他的传宗法剑上了。
不得不说这道士眼睛挺玲利的，至少能看出那白白胖胖的羊脂白玉不是所谓的“邪物”，而我这两颗小小的珠子才是，是个真道士！
而且老王也会点驱邪除祟的本事，经常有人请他下山做法事，然后我就这么跟着老王围观围观，顺便八卦八卦。
有一天，一个地方太守管辖的某个小村庄出现小孩接连暴毙的怪事，他们的捕头衙役竟查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来！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请老王下山瞧瞧是否有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于是老王下山了。太守派了两个捕头给他带路，行至入村口，旁边有条河，河对岸有个农妇在埋头洗衣服，老王他们从那走过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老王没在意，继续往里走，走到第一户孩子暴毙的人家，房主不在家，去田里忙活了，只有两个妇人在家织布。
妇人一老一少，分别是房主的母亲和媳妇。二人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空洞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老王没在意，以为是刚失去孩子，一家仍处于悲痛之中。他面目和善地轻声问老妇：“老人家，多有打扰，我们此番是想问问您家孩子出事那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无论大小，什么稀奇事都算，您好好回忆一下？”
“怪事？”老妇转了转不太灵活的眼珠子，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转头拍了拍儿媳妇的手：“那天晾的衣服你帮我收了没？”
“哪件衣服？”儿媳妇问。
“就那件，蓝色的，上边绣有荷花的那件！”老妇提声强调。
“哦？那件衣服我那天没洗呀！”儿媳妇回答。
“胡说！”老妇用力拍了拍儿媳妇的手，拍得那手都通红了，她满不在乎，继续道：“我那天午睡起床还看到竹竿上挂着我那件蓝色衣服呢！”
儿媳妇冲老王他们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回答老妇人：“您记错了，那件衣服我还没洗，它还在您床角堆着呢，不信我现在回房拿给大伙们瞧瞧？”
“你去！你快去！”老妇完全不信自己记错了，忙催儿媳妇回房拿衣服。
不一会儿，儿媳妇拿着衣服出来了，递给老妇，她一把抢过，反复端详，使劲揉搓，还凑鼻子闻了好几下，才终于确定，她这件蓝色衣服确实没洗。
老妇满不甘心，嘴上不断呢喃：“……那天我明明看到我那件衣服搁竹竿上挂着的啊……”
儿媳妇满脸堆笑地冲老王他们下逐客令：“真不好意思，我家婆婆年事已高，容易忘事，给官人闹笑话了！官人还有什么事吗？”
老王听出内涵深意，连忙摆手，回答：“没事没事，那就这样吧，打扰了。”
从第一户家中离开后，老王继续访问了其他户孩子暴毙的人家，可惜，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老王同捕头们走在细细的乡村小路上，一筹莫展，他们头壳疼得哟，都没注意到这一路上没碰上半个孩子。
夕阳西下，他们满脸失望，沿着原路返回，路过入村口，瞟了眼旁边那条河，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其实那儿也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只是一个农妇在对岸洗衣服，衣服的颜色有点蓝。
绕是两个平时见惯了生死的捕头碰到这种怪事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纷纷躲到老王背后，问他：“大、大师，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鬼啊？”
老王自个儿都被吓得冷汗直冒了，还得故作镇定擦亮眼睛好好瞧瞧对岸。他盯了好一会儿，盯得眼睛都酸了，才做出初步判断：“是鬼。一只地缚灵，估计生前在这河边洗衣服时不慎掉河里溺死形成的。”
两个捕头闻言，吓得几乎失禁，连连哀嚎，随后又怕对面的地缚灵听到，降低了声音，小声哀嚎道：“那怎么办啊大师？要不咱们先走吧，改天再来？”
老王自己也直觉这村庄不简单，心里发憷，便同意先打道回府，改日再来。
他们继续走着走着，走不出去了。遇到了鬼打墙。捕头们都吓哭了，左一个大师右一个大师求老王快想想办法，老王很无奈呀，老王法力微弱呀，老王没办法，想着豁出这条老命也得出去！
老王拿出了传宗法剑，竖在眼前，叽里呱啦默念了一遍口诀，又向前胡乱砍了几下，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变得黑乎乎一片。
三人都吓愣了，心里一万个问号划过。不就是天黑了吗？有啥好惊吓的，真是，胆子忒小，你老祖宗老张老岳见了估计得气活了！
愣了好一会儿，老王终于反应过来其实是天黑了看不清而已，找回自信转头安慰两捕头：“别担心，只是天黑了，咱们已经破了鬼打墙，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唉，连法诀都没念对，就你还想出去？你能破这普普通通的鬼打墙全靠那法剑震慑好吗！
我就静静地看着老王装逼。他们继续走啊走，走啊走，前面突然亮起一盏灯，微弱的灯光照应出一个暗沉的人影。
这一景象一出，三人瞬间顿步，背都吓直了。对面人影太近了，两捕头都没敢出声喊大师，只敢紧紧拽住老王的衣袖，颤抖不止。
老王故作镇定，抬声问对面的人影：“你是何人？”
人影抬起头，老实回答：“回大人，我是村里正家的孙子，小名狗蛋。天黑了，爷爷叫我请你们去我家住一宿。”
原来是个黄毛小儿。可老王被吓出心眼儿了，哪里会信一个黑麻麻的村路上突然冒出来的小鬼，他追问道：“那你为何从我们前面过来？我们这一路上都没见过你！”
狗蛋歪了歪头，发出同样的疑惑：“我也不知道啊，几位大人走后没多久我就从家里跑出来了，一路上都没看见大人，正想着原路返回，谁知就遇到了大人！”
老王还是不信，不想多说，直接拒绝道：“是吗？你回去吧！跟你爷爷说我们忙着赶路，就不留宿了。”
狗蛋闻言，抬高了灯笼，露出他那硕大的眼窝，裂开猩红的牙齿，幽幽回答：“这句话大人您还是亲自跟我爷爷说吧，我怕他会吃了我！”
话音未落，老王后背就传来惊恐的尖叫声，是那两个捕头在哀嚎：“啊啊啊啊啊！！！”
老王瞬间回身，定睛一看，两捕头正被两只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掐住脖子，“咯哒”一声，一命归西了。
老王见状，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见前边狗蛋当着，直接挥剑就砍，一砍就没，不愧是传宗法剑。
老王往前面夺命狂奔，跑呀跑，跑呀跑，一不小心跑到一个山沟沟里头了。这山沟沟里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小水湖。大晚上乌漆麻黑的，水湖也黑不见底。
真可惜，可惜老王眼睛还是不够玲利，没看见湖面上飘着一层黑压压的鬼魂。是群黄毛小儿。
老王老了，累得体力不支，就挨着湖边的柳树坐下休息了会儿。恰逢明月从云层出来，照映到湖面上，波光粼粼，老王高兴地感慨了句：“真美啊！”
我看着对面的小鬼们，对面的小鬼们看着自娱自乐的老王，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丝尴尬。
不过老王挺走运，真的，是我碰过最走运的道士了。这群小鬼被村里人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封印在这片湖里，然而做了亏心事的人或鬼都不敢靠近这里，怕被反噬。
而小鬼们又因为老王带着法剑和我，也不敢靠近，所以老王睡了个好觉。
好无聊啊，老王睡着了，法剑又只有灵识没有灵体，不好玩，于是我就随随便便冲破封印去找对面的小鬼玩了。
我问小鬼们这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叽叽喳喳你一嘴我一嘴的，说几十上百年前呀，村里有个无赖汉，娶不到老婆，就去别村骗了个姑娘过来，每天伺候他洗衣做饭，扫地洗碗，甚至连田里的活懒得去了都叫姑娘来做。
姑娘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熬成了黄脸婆。有一天，姑娘照常去河边洗衣服，可前一天去田里锄草锄到腰都挺不直，今儿个起身漂衣服时，腰椎突然一阵刺痛，疼得姑娘没站稳，脚跟一崴摔进了个河，溺死了。
之后就没什么人敢去那儿洗衣服了，村里的妇人都换到另一边水浅的地方去洗。
后来闹饥荒，百姓苦不堪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有的人把家里的女娃偷偷扔河里。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别户有女娃的也都抛到这河里去，后来甚至饥荒过后这村里的人教育家里的女娃都拿“不听话就把你扔村口的河里去”来恐吓她们。
没有人敢跳进那条河里游泳。相传有一年炎夏，村里有个高大威猛的乡绅有一天想跳进这河里游泳，结果刚下去就被水里不知名的东西抓住脚裸，硬生生拖进水中溺死了，连随后跳进去救乡绅的随从们也全都被拖进水里溺死了。
人们说，那是水里的女鬼在报复他们。过了十几年，村里又闹饥荒了，可女娃扔河里会遭报应，那就吃了吧，毕竟自己生的，自己吃了天经地义，还能报复亲爹亲妈不成？
于是女娃几乎都被吃掉了，骨头就扔河里，发大水会冲掉。
可村里没女孩了，剩下的男丁怎么娶媳妇？都出去偷，去抢，去骗，并阻断了所有逃跑的路径。可外地来的女孩哪会那么容易服软，她们自杀，她们逃命，她们求神拜佛。
后来，真有一个灵验了。有个姑娘有一天去河边洗衣服，她在这边洗，有个农妇在对岸洗，姑娘有心瞄了一眼，记下了农妇洗的衣服颜色款式。淡蓝色的，绣着荷花图案。
姑娘来自外地，不知道村里几十年前的传说。她洗完后就回去晾了，待夕阳西下，她去收衣服时，竟在自家竹竿上看见了一件不属于她家的衣服！衣服淡蓝色的，绣着荷花图案。
姑娘马上就想到了衣服是谁的，心想谁家晾衣杆挂不下了也不说一声就晾自家竹竿上了？姑娘有点生气，出门搁村里问了一圈，没人认领，她又跑去河边找，果然找到了。
那农妇还在洗衣服。姑娘冲对面大声叫喊，喊了好半天，那农妇都没回应。姑娘觉得很奇怪，停下来观察了农妇好一会儿，发现她竟然一直在洗同一件衣服！
姑娘觉得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呼喊她：“快到对面来！快到对面来！”
姑娘很幸运，她自小是海边长大的，会水性。她解下外衣，纵身跳进河中，闻声赶来的村民又惊又怒，却没一个敢跳下去捞人。
姑娘一路通畅无阻，游到对岸，重获自由。后来，村里的女人们遇到外乡人进来，只要家里男丁不在，都会以“绣有荷花图案的蓝色衣服”为暗号帮助他们逃出去。
只可惜老王脑袋不太灵光，一通胡乱操作，作到了小鬼老窝，赔了俩捕头。
说到这湖里的小鬼呀，他们都是男娃，为何这年头还有人连男娃都扔呢？这就不得不说，那河里的女鬼多了，她们团结一心报复村里人，竟能使灌溉农田的水变成一汪死水，令原本不大的小村庄颗粒无收，饥寒交迫。
走投无路的村民遇到了又一个心术不正的臭道士，他说女鬼的怨恨来自男女不公，只要给她们定期献祭一定数量的男娃就好了。他又说男女有别，得换个地方扔，于是就扔这水湖里了。
而最近的小孩暴毙事件，真相只是村民在搞献祭仪式，不小心被一个上京赶考走错路的秀才撞见，拿来搪塞的借口罢了。
谁知这热心秀才七拐八拐找对了路还到衙门好心帮忙报了案。
我听完后，感觉事情有点棘手，凭老王这半吊子估计明天一早醒来就跑回道观躲着再也不回来了。
想了一会儿，我想不出办法，终于舍得把视线分到那柄只有灵识的法剑上了。
我敲了敲法剑，问他有什么办法，他用灵识回了我一句：“让那群小鬼把我俩搬到湖里沉湖，能通地狱。”
……我从未想过我还有这本事。通天不行，但可以通地！
最后那群小鬼努力了半宿，在不惊动呼呼大睡的老王情况下，成功将我和法剑沉湖了，引得地府一众鬼差鬼神上来围观。他们顺便清了清魂，索了索命，叽叽喳喳聊了会儿天，摸了会儿鱼，又顺手将我和法剑捞出来，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呼呼大睡的老王一觉睡到大天亮。真不知道该说这是走运还是不走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