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转过身来，眼神越过脸色发青的康妮，看见一个白人男子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他那不带任何拉美混血的高加索面孔比起上镜还要纯正。他身上那件略显宽松的呢质西装外套透露出典型美式学院气息，年纪则因人种特点不好准确判断，但从一头显著的皱纹看来，以“一把”形容准保没错。这时康妮才转过身来，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眼前之人的脚上用以搭配西装的竟是一双传统中式老布鞋，怪不得他走路无声，【说不定他其实是世外高手，以轻功下楼。】康妮略带泄愤地心想，显然刚才被吓得不轻。
“你好吗，康妮。”白人男子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道，微小的身体语言散发出有别于奇勒风格的风趣，还有几分喜色流露脸上，幸好未达猥琐程度。
“贝兰托尼博士？”亚伦迟疑地回应，一旁的康妮早已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
白人男子的眼神从康妮身上转移，手指亚伦，喜出望外，“亚伦？”说罢快步上前与亚伦握手，“我认识你们局长，还知道你的父亲。”
原来这种不知缘由地被人认出的感觉是如此诡异，亚伦的表情与康妮趋同，不知如何作答，“呃……”
“是的我是贝兰托尼博士，请叫我尼克。”他好像并无停下握手动作的意向。
“您……为什么认识我们？”康妮问。
贝兰托尼又以迅猛的速度抓起康妮的手亲吻了一下，幸好完事后他以礼貌的笑容减缓其冲击力，“我看过你的照片，”还没等康妮的尴尬之情涌现，贝兰托尼就转向亚伦，“你的照片我没看过，我猜的。”面对两人的支支吾吾，他笑着再作补充，“都是来自奇勒。”
亚伦和康妮面面相觑。
“其实我刚才已经看到你们的身影了，只是初次见面不敢太确定是你们。”
“刚才就看到我们？”亚伦甚感疑惑。
“先别站着，上来再说，正好我煲了汤。”贝兰托尼尽显热情地把二人招呼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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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二楼，亚伦终于明白贝兰托尼的话是什么意思。数十个分格画面布满了靠墙而放的一块大尺寸显示屏，上面播放着各个窄小路口的实时监控，有些地方亚论认得是自己刚才路过的。看样子监控已经覆盖至超出福园新巷的范围。
贝兰托尼从厨房出来，手上的餐盘盛着三碗热汤。他看见监控屏幕前的亚伦和康妮转过身来，“是的，就是这样看到你们的。”他把汤放在大厅中央一张被办公设备占据的餐桌上，“来，请趁热品尝，已经熬了3个小时了。”
此刻喝汤亚伦显然觉得不合时宜，但又感盛情难却，于是站着进退维艰。结果还是康妮率先领情，他也就顺势跟上，内心质疑康妮怎么那么快就向对方展露好感。但坐下浅尝一口热汤后又发现味道确实是甚为诱人。贝兰托尼喝汤前按了一下一旁的遥控器，亚伦发现没甚动静显现，他回头看看，监控屏幕上方亮起了一个红点。他回过头来已见贝兰托尼沉浸在美味当中，仿如这是他的人生头等爱好。一切都太过出乎意料，他想发问又无从开头，结果还是低头又喝了一口汤。
“博士，您住在这里吗？”康妮问。
“请别叫我博士，也别叫我老师，在中国，一餐桌10个人吃饭就有10个老师，连开车的司机也是老师。叫我尼克就好，像你们局长一样。还有，美国人没有尊老爱幼的恶习，请别用‘您’字。”
亚伦留意到贝兰托尼毫无忌讳地在康妮面前说出“你们局长”，这让他更显疑惑。贝兰托尼显然知道世保局的存在，而他又好像对康妮非常熟悉，应该知道康妮的工作性质，那他应该清楚康妮原本对世保局毫不知情。现在他却把“局长”挂在嘴边，到底是他根据此刻情景顺理推断康妮已经对世保局有所知晓，还是他与奇勒的秘密计划有所共谋？
“我在当地的几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一年有一半的时候都在中国，但我比较喜欢在隔绝表象世界的环境中生活，这样有助于我的工作，所以就托奇勒帮我找了这处旧居，这些监控也是他帮我弄的，应该说是弄来的，因为他们其实都是当地社区监控。不过截取这些监控和我的教职和生活都无关，是出于其他需要。”贝兰托尼一笑带过，心知需要详细解释的话说来话长。
“为什么你的中文如此流利？”亚伦问道。
“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已经辅修了中文，有点底子，但工作中使用的机会不多，几乎荒废了，后来认识了奇勒后就又拾了回来。但是像现在这样流利，则是在住进这里后刻意加强的。我自己一直喜欢你们的药材汤，我认为随着基因技术的发展，传统的中药会在医学世界失去最后的避难所，但药材汤的美味却会永垂不朽。我住进这里没多久就发现这附近有一个无牌执业的当地名中医，我想它终日与药材打交道应该也精通药材汤的熬制技巧，于是就有意提升了自己的中文水平去向他请教。怎知原来中医的精髓在于养生而不在治病，每次他为病人开完处方以后都满不在乎地说，如果这药吃了两天没什么事就不用再吃了。但随后的嘱咐却说得极为严肃，几乎要求人家永远遵守。总结来说就是要求不要做任何有损健康的事，包括不要晚睡、不要吃生冷食物、不要暴晒、不要剧烈运动、不要吃糯米等等，至于煲汤，他永远只推荐一种，胡萝卜玉米猪骨汤，因为营养充足。奇怪的是，对于吸烟的危害，他则是从不提及，烟不离手。”
贝兰托尼一副寂寞已久，滔滔不绝的架势。康妮觉得甚为有趣，但亚伦却希望能切入自己的正题。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奇勒相认识的？”亚伦的语气略带严肃，有意扼杀掉现场萌生的欢乐气氛。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请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贝兰托尼依然保持着笑容，但语气已经转为严肃，“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虽然无论是贝兰托尼的语气还是表情都并未展露敌意态度，但他的话却让亚伦心底一凉。他原本以为处于进行时的奇勒计划多少与贝兰托尼有所关联，毕竟康妮为奇勒服务这一年多以来，主要是和贝兰托尼进行通信，假如贝兰托尼对此刻状况毫不知情的话，那是否意味着奇勒的真实计划比他们想象中隐藏得更为复杂，与贝兰托尼的频繁通信只是他的又一为保密服务的措施？亚伦的内心顿时回到已经消散一时的急迫状态。
“贝兰托尼博士，我不知道你和奇勒是什么关系，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奇勒的身份，换句话说你一定清楚世保局的事情。奇勒现在处于向上头政府汇报的周期性流程当中，但他错过了与世保局的通信时限，因此他等于失踪了，世保局现在处于有史以来第一次危机状态。我们相信他可能有所计划，但对具体情况我们依然一头雾水，而且我们正在与时间赛跑。所以，我想请问，你能为我们提供什么线索吗？”
贝兰托尼的脸色急速转为严峻，这个表情显然不是亚伦想要遇见的，也使得康妮心神不宁。“我，毫无头绪。”
“这一年多来，奇勒脱离世保局暗中在准备着他的计划，还聘请康妮作为私人助手专门与你通信，就算他不是直接与你共谋你也一定为他提供着什么帮助吧？”
“什么？你说康妮是他的私人助手？即是康妮并非世保局成员？”
康妮当然是世保局成员，这是亚伦和康妮不久前才了解到的事情，但亚伦相信贝兰托尼的问题所指并非现在。他猜奇勒这一年来都是把康妮作为世保局成员的名义与贝兰托尼进行通信的。
“按照世保局的制度，康妮的确是受世保局承认的正规成员，但她是奇勒以局长身份秘密聘请的，而且是以私人助手的名义，在今天之前，康妮自己对世保局毫不知情。”
“可是他从来都告诉我康妮是一个世保局成员啊……”
【果然如此。】
他转向康妮，“我还以为你是他世保局里的助手？”
“那你这一年来与他就什么事情进行通信？”
“老朋友间的闲聊而已，最近的球赛结果、生活趣事、时事见解、还有康妮的美貌等等。”
“那为什么要加密进行？”康妮插话，语气中多少带点不忿，原来自己的工作是如此无谓。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呀，严格来说，我们都身份特殊。”贝兰托尼说道。
“我不明白，既然你和奇勒的计划并无关系，为什么他要专门让我代为通信？而且有什么必要欺骗你？”康妮追问。
亚伦茅塞顿开，奇勒是在向自己传递信息，贝兰托尼是一条线索，他让康妮与贝兰托尼通信是为了让自己此刻能与贝兰托尼接触。
“他并非欺骗，因为你确实是一名世保局成员，他只是把真相拆分成碎片，分散给我们各人。真相与使命同在。”亚伦回答康妮的同时自语道。他的脑中开始涌现出方向感，“贝兰托尼博士，你了解骗局组织和关键人计划吗？”
“那，请让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
（第十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