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发浓重，寒气越发冰冷，皇上仰头望月，在院内驻足了许久。皇帝不冷，因为有大氅加身，小陶子却有些受不住，只穿了件薄棉衣。
魏婕妤处也还好，虽不如式乾殿暖和，但也说得过去。可如今皇上在外面一站就站了大半天，他冻得哆哆嗦嗦有些受不住了，于是便试探问了句：“皇上，咱进去吗？”
这一问，皇上缓过了神。皇上身材颀长，足足高出小陶子半头，宫里的黄门低眉顺眼惯了，又习惯性低着头，这样一对比，足足矮了一个头。皇帝低头看了眼小陶子，见才这么会功夫，鼻尖和耳朵皆已通红，声音也已经发颤，想必是冻得很。
于是便朝小陶子点了点头。
小陶子急跨了几步，为皇帝打开了偏殿之门，可是这偏殿大门已开，却没有热气扑面而来之感。
皇上向前跨上几步，走了进去，小陶子见皇帝进来，则关上了殿门。
这偏殿怪异的很，偌大的偏殿竟没见一个侍奉的宫女。不但如此，整个偏殿一片昏暗，皇帝寻着那点点亮光向深处走去。
小陶子见皇帝没出声，自己便也没通报，顺着皇帝的脚步跟着往内殿探去。黄门一般是不进妃嫔内殿的，可他是皇上的人，自然与别处的黄门不同。
作为皇上的贴身黄门，皇上宿在何处，自己必会跟在何处，而且还要在此处上夜。
“世妇，您今日绣得那仙女真是活灵活现，看着都要从花灯上飞下来了，真是活灵活现。”
“竟会夸人，哪有那么好！”一个温婉的声音说道。
“待明日做成花灯，皇上见到一定会喜欢。”
“我倒是不敢奢求皇上能喜欢，只求上元节那日自己不是最逊色那个，扰了众人的雅兴便好。”依旧是那不急不缓的语气，让人听起来极其舒服。
寝殿内传来恬淡悦耳的女声，皇帝寻声向内走去。
此时柳世妇和贴身婢女芊叶也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按理说正和殿如今人气极旺，自己偏殿的人虽不多，但正殿和后院都住着人，应该无人敢胡乱闯殿才对，虽如此想，随着脚步声的渐近，两人还是有些许慌。
柳世妇正在铜镜前卸妆，如今已散了发髻，只穿了一身寝服，但因着屋里冷，又披了件大氅。听闻门外有脚步声，便从铜镜前起身，躲在芊叶的身后，芊叶顺手抄起一件如意，两人躲在门后。
脚步声渐近，芊叶已举起了如意，皇上也已推开了门，门一开，芊叶便闭着眼向门外之人砸去。
柳世妇也很是害怕，但借着微弱的烛光，却看出进来之人是皇上。虽不知皇上为何会深夜前来，但眼见芊叶的如意已砸了下去，便急忙阻止道：“快住手，是皇上！”
柳世妇这一提醒，皇上也看见了芊叶手中的如意，皇上伸手一挡，芊叶也及时撤力，皇上都是丝毫未伤，芊叶倒是被冲击力击退了两步。
借着烛光，见来人真是皇上，忙吓得跪了下去，频频叩首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以为是来了坏人，不知来人是皇上！”
“臣妾拜见皇上！还请皇上恕罪！！”柳世妇忙跪了下去。
皇上进来并未通报，又已有八九个月没来过柳世妇处，宫女是为了保护柳世妇才险些砸伤皇上，说得好听些还护主有功呢。
皇上虽宠幸过几次柳世妇，但已经是太久前的事了，皇上早已记不清柳世妇的容颜，便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柳世妇微微抬起头，那清水芙蓉般的面色因惊吓而微微泛红，头发已全披散下来，搭在白色兔毛衣领之上，别有一番风采，皇帝顿时心动，朝芊叶摆了摆手，言道：“起来吧！护主有功，何罪之有！”
又牵着柳世妇的手，将起扶起，说道：“是朕许久未来了，苛待了你。”
“皇上没有苛待臣妾，臣妾这里吃喝不缺，很好！”柳世妇面上神态平和，既没有因为皇上的突然前来显得过分惊喜，也没有因为皇上之前的冷遇而心生抱怨。
这柳世妇处可真冷啊，小陶子本以为进了殿能暖和暖和，没成想同外面比，只能遮风避雨，温度倒没什么不同，不禁动得直打喷嚏。
但皇帝面前不敢造次，小陶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此情此景落同在殿内时候的芊叶眼里，小陶子的糗样十分逗趣，芊叶十分想笑，但芊叶哪敢在御前笑，于是也生生憋了回去。
“这么早便要歇息？”皇上见柳世妇已身在寝殿，又换上寝衣显然是要歇息了。
皇上这话问的，柳世妇毫无恩宠，这宫里用度自然不足，姑且不说炭火，即便是烛火都不足。别的宫可能还点灯熬油地等皇上来，她这里皇上又不来，不早些歇着等什么？早点睡下还能省些烛火呢！
但柳世妇显然不能说这么直白，于是笑了笑，说道：“臣妾早睡惯了！”
“那朕今日来会不会扰了你休息？”皇上半开玩笑地问道。
“不会！”柳世妇淡然一笑。
皇上也笑笑，握过柳世妇的手，柳世妇虽披着大氅，但手心仍旧冰凉。“你手心很凉，去泡个澡暖和暖和吧！朕等你！”
皇上这话说的倒很是疼人，谁人不知皇上有洁癖，皇上哪是心疼柳世妇身子凉，皇上是觉得人家不干净。
芊叶把其他几个宫女黄门都叫了起来，张罗洗澡之事，没一会便把水烧好了，侍奉了柳世妇沐浴。
这一夜，本应芊叶上夜，但应着皇帝宿在此处的缘故，小陶子便替下了芊叶。
这宫女上夜，原分两种。第一种是皇帝不来时上夜，那时只需宿在主子的寝殿里，屏风外间的地方通常会有个窄榻，宿在上面即可，主子夜里需要喝水喝茶都能听得见。
另一种，便是皇上来时，这时会宿在寝殿门外的走廊里。即便在这里，都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直接宿在里面等于观赏一场春宫大戏，自是不可。
柳世妇不得恩宠缺少炭火，因此极冷，小陶子冻得哆哆嗦嗦，芊叶知晓屋子冷，又见小陶子已冻得打了喷嚏，便抱了两床被子过来，小陶子一时之间竟有些感动。
这一夜，虽隔着一道门，但小陶子依然清晰可闻里面的欢爱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