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你们那边的审批报告先上来吧？还有法院那边的，不然我拿什么跟省局提？就拿一张嘴啊？”江尚峰没好气地说道。
莫绍彬轻笑了一声，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这案子不在国内，又没有家属施压，N国那边也没有要求协查，你有必要这么上赶着吗？而且又是涉及心理学这种专业性极强的行业，一看就知道不好破案呢。”
“你想说我急功近利就直说，用不着这么转弯抹角的。”江尚峰轻哼着，随即叹了口气，“也不是说上赶着什么的，就是遇到了，看见了，不伸手帮一把，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总想着努力一把，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改变了命运呢。”
莫绍彬沉默了许久，才勉强笑道：“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不泼冷水了。预祝你好心有好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希望你不是吃力不讨好才好。”
“你个乌鸦嘴！”江尚峰笑骂了一句。
两人又在电话里玩笑了几句，赵成渝出去拿鉴定报告了，江尚峰便带着唐素梅去了法院。邹芳冰则是采购了一些礼物，和邱智灏一起，去了唐素梅租住过的地方，代替唐素梅跟邻居们做个告别。
这么一折腾，众人回到安塘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好在别墅里金姐和明冉一直住着，接到邹芳冰他们要回来的电话后，两人就收拾好了一切，倒也方便。
吃饭的时候，金姐听邹芳冰说起这次的宁安市之行，口中是不住的叹息。只是鉴于唐素梅也在座，她无法提起宋韵之的事情，只好一会儿感概唐素梅这二十多年的艰辛，一会儿又怜惜崔雪容的不幸遇难。
“你说，这要是人还活着有多好，这以前的事情吧，就算马家夫妻做错了，可好歹不还有个儿子在吗？听你们说的，这儿子也是个好的，不愁他以后不孝顺亲娘……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要是还活着，说不定马家夫妻也不算犯罪了，也就连累不到儿子了。唉，也不知道她九泉之下，要是知道自己儿子遇到这样的难处，会不会心疼。”
邹芳冰虽然对金姐的论调不能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认，马泽昊确实无辜。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正如马泽昊自己说的，他是带着原罪来的。
想着马泽昊那坚强而又阳光的笑容，邹芳冰心里一动。她想要帮帮这个孩子，不是单纯是因为崔雪容。曾经亲如姐妹的闺蜜，如今在她的印象中，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就是欣赏男孩积极乐观的态度，不想看到他被世俗困扰。
吃过晚饭，邱智灏想了想，还是离开了，约定明天一早去银行取了父亲的书再过来。金姐也起身劝着邹芳冰和唐素梅早点洗洗歇下了。这几天在宁安市一直在忙，开车过来又是二三个小时。一边劝着，一边自己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进了厨房。
只有明冉踯躅了好一会儿，绕着餐厅走了几圈，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香瓜，切好了端着去了三楼，应该是去找邹芳冰了。金姐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也没有阻止。
于是邹芳冰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明冉坐在卧室外面平台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夜空，静静地发呆。一直到邹芳冰走过去，在房门上轻敲了两下，才让她回过神来。
“找我有事儿？”邹芳冰早就看出了明冉的魂不守舍。再加上她们刚才提起宋韵之的时候，她脸上的神色，邹芳冰差不多能够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姐，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我就是心里实在是藏不住事儿。”明冉站起身来，小心地问道，“姐，你不会烦我吧？”
“怎么不烦？”邹芳冰摆摆手，让明冉坐下，然后自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但是烦管烦，也不能把你憋死对不对？”
“姐你真好。”因为前面一句话而神色黯然的明冉，在听到后面一句话时，顿时又高兴了，“姐，我就是有件事情，一直想问问你。你刚才在饭桌上说，那个姚芊书……她其实是在国外失踪的一个女大学生，还是五年前就失踪了的，是吧？”
“她叫曹悦宁，姚芊书应该是她在心理治疗期间用的名字。”邹芳冰沉默了一下，说道。
“嗯，她叫什么不重要，我就是想知道，她当初是怎么失踪的。又怎么会在失踪五年后，突然就出现在了会所门口了？还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非说自己是李带娣……为什么会这样啊？她在接受什么心理治疗，能把自己完全忘记了啊？”
邹芳冰深深地看着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想说什么？想跟她一样，也完全忘了自己吗？”
被邹芳冰一语道破心思，明冉怔住了，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青青姐，哦，不对，应该叫你冰冰姐了。不瞒你说，你去宁安市的这几天，我去阡陌公司找了宋经理。我没有见到宋经理，但是遇到了吴律师。他……好像知道我过去的目的，跟我说，如果我有需要，他愿意帮我。”
“目的？你去找宋韵之的目的吗？”邹芳冰怔了一下，想了想，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然后拿给明冉看，“是这个吗？”
明冉瞟了一眼，随即就点了点头。邹芳冰知道她应该是自己已经搜过了，或者说，吴真泰已经给她看过了，所以也不奇怪，而是收起了手机问道：“你确定要这样做？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逃避都不是办法，想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你想说的是那个小马的事情吧？带着原罪而来，却愿意勇敢地面对生活？”明冉牵了牵嘴角，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是冰冰姐，有一件事情你没有搞清楚，我跟马泽昊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他的爸妈爱他，深深的爱他，所以他有承担责任、面对困境的勇气。而我呢？我的父母从来没有爱过我，在他们的眼里，我未成年的时候是累赘，长大能赚钱了就是ATM机。生儿育女和喜爱孩子，从来都不是一回事。说什么父母生了你养了你，还给你上了大学，那就是爱你了，根本就是屁话！”
说到这里，明冉激动了起来，站起身说道：“说这种话的人，那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生不生孩子是父母的决定，把孩子养大是为自己决定的事情负责，哪有什么爱不爱的？而且法律上也规定了，生而不养是遗弃罪好不好？至于上大学，我就不说大学期间他们到底承担了多少费用，让我去上大学，难道不是他们自己也想着要炫耀一下，在亲戚们面前长长脸？还能都是为了我啊？”
明冉落下泪来，“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们没有少被亲戚们嘲笑，所以他们需要我的优秀来挽回他们的面子，需要我的出色让他们在亲戚中也能抬起头来。这些事实，都是我经历了一次次因为害羞，不愿意在亲戚聚会时叫人，回家被父亲责打母亲痛骂后知道的；是我考试成绩低于全班前三名，被我妈关在阳台上不给睡觉后，才认清的。”
说着，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邹芳冰，“冰冰姐，你也是你妈的女儿，你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也说过了，你妈妈这一辈子就是为你活着的。可是我要说的是，我的爸妈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权衡过，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女儿，和一个上过大学的女儿，以后的赚钱能力还是有所不同的，所以他们让我上大学，纯粹只是为了我吗？难道不是同时也为了他们自己？”
三十年的憋屈，似乎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明冉没有注意到同样洗完澡的唐素梅，也走出了房间了，站在门口看着她，依然宣泄着自己的愤懑。
“所以你看，这就是血缘之间永远也理不清的关系，所以不用这种方式，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他们。因为法律规定了，血缘关系无法割裂。这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规定？提出这个规定的前提，不应该是合格的男女才能够成为父母吗？
“可是现在呢？那么一大群的男人女人，要不就是养儿防老，要不就是你活着就要给我争气，不能丢我的脸，要不就是你必须按我说的活着，否则就是不孝，就是逆子。这样的父母，让你永远无法摆脱，永远无法离开，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窒息吗？
“而我的父母更离谱，在他们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的年龄，他们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嘴上说是给我留个血脉亲人，实际上谁看不出来他们就是为了完成当初想要儿子的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