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边，小安拿着手里的黑色哭丧棒对着一群小鬼玩抓人游戏。一群小鬼躲来躲去，嘻嘻哈哈。孟婆静静地坐在孟婆亭里，盯着手里的热茶，直到茶凉。
忽然！
“小心点儿！”孟婆喊了一声，施法将一个差点从奈何桥上掉下去的小鬼扶住，然后又稳稳地将其放在了忘川河边。
小安挥了挥手里的哭丧棒，无数哭丧的鬼影纷纷消散。
“你还好吗？”小安匆匆跑到那个小鬼身边，关切起来。
小鬼摆了摆手，“没事儿！这一局算你赢啦！”
孟婆手里的茶已凉，没有了温热的气息，却还有一点茶沫飘在上方。
“孟姐姐。”清染的声音落在了孟婆亭中，片刻清染的黑衣身影缓缓出现，坐在了孟婆对面。
孟婆放下手里的凉茶，茶水微微荡漾，孟婆轻声道：“你回来了。”
还不等清染开口，小安便已经匆匆跑进了孟婆亭里，“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锁魂？”
清染未曾回答小安的话，反而问道：“哭丧棒你学得如何了？”
小安自信勃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孟婆亭中的石凳上，“师父，我学会了！我还会用它表演话剧！师父你要不要看看？他们都喜欢！”
小安指了指那一群还在忘川河边玩乐的小鬼。
“话剧？”清染微微疑惑，“你会表演话剧？用……哭丧棒？”
小安郑重地点点头，“今天孟婆姐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可以用哭丧棒表演出来！师父，你看看如何！”
小安跑出孟婆亭，手里的哭丧棒幻化出来，轻轻一挥，两个鬼影凝聚起来。
一个半虚的俊美青年，一个男装的英气女子……
故事从祝英台乔装成男子前往会稽郡城读书开始……
清染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没有人教过我哭丧棒应该如何去用，这些年我不过是自学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有意思的玩法……”
孟婆此时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梁祝》的话剧上，而是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清染，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清染，你就这么把哭丧棒给小安了吗？”
孟婆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把黑无常的位置交给小安了是吗？
清染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孟婆心里已经了然，但她却想将清染束缚在冥界里，因为……
“清染，我想离开。”
孟婆的声音仿佛沾着微凉的雾水，飘飘而起，不留痕迹。
“什么？”清染骤然蹙起了眉，“孟姐姐你……”
孟婆点点头，着眼看向奈何桥，“今天我又见到他了。”
孟婆没有说见到的人是谁，不过清染似乎猜到了是谁，应是那个一直住在孟婆心里的书生。
孟婆继续道：“上次我见他是六十多年前，所以这次他来到冥界，我见到他的时他已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腰背伛偻地接过我手里的孟婆汤……他看着我，只不过我用了一幅苍老的妇人模样，可他还是盯着我看了许久，你知道他最后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清染望着孟婆，孟婆望着小安表演的《梁祝》话剧。
“他说：‘孟大人你像一个人，一个我只在梦里见过的人，可是我不认识那个人……’之后他饮下了孟婆汤，迷茫着转身走过奈何桥去了轮回司，再没有回头看我……”
“算算我来到冥界已有千余年，做孟婆也有九百多年，我已经见过他二十余次，亲手给他递上了十多次孟婆汤……每次都看着他离开，每次想说却什么也不敢说……”
“我没想好什么时候离开，但我已经在准备了……我想找到下一任孟婆然后再安心离开。”
孟婆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视线已经转到了清染身上，清染的瞳孔怔了一下，许久才缓缓开口，“孟姐姐，你……想找我？”
“是。”
“为什么？”
孟婆微微张嘴，犹豫了片刻，“在这忘川河边，我已经看够了这千余年来日复一日的时光，许多故事都是相似的，看得多了，也就腻了。我想去人间自己走一遭，自己经历一场新的故事。”
清染蹙眉抿嘴，“孟姐姐，我不是问你为何离开，我是问……你为什么想要找我做孟婆……”
孟婆掩饰性地笑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我看你合适，你不想试试吗？你父亲在冥界，你哥哥在冥界，你也是冥界的人， 冥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最熟悉的一切，你为何想要离开呢？”
清染紧缩眉头，神色满是不解，“孟姐姐，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没有来世了？”
孟婆眸子逃转了一下，看向了《梁祝》话剧，此时梁山伯已经去世，祝英台正坐在出嫁的轿子里绕道去梁山伯墓前祭奠。
“什么没有转世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孟婆讪笑，“《梁祝》快要结束了，最精彩的地方要来了。”
“孟姐姐，你不用隐瞒了，我已经猜到了。当初青朔便是没有转世，安姐姐想用无常的位置束缚住他，可他还是走了。如今无常的位置我打算放弃了，孟姐姐你又想用我父亲和哥哥还有孟婆的位置留下我，无非是我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孟婆见已经瞒不住清染了，却又不想承认，只好迟疑纠结着，伸手捏住了面前的凉茶，不知道究竟该端起来，还是松开手。
此时祝英台和梁山伯已经变成了蝴蝶从裂开的坟墓里款款飞出。马文才却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
孟婆此时却忽然开口道：“如果是你，你会选谁？梁山伯还是马文才？”
清染知道孟婆是趁机有意扯开话题，不过还是认真回答道：“可能会是马文才吧。”
“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梁祝》故事里，马文才不会表达自己的爱，性格乖张，控制太强。不过在其他方面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才华绝不输梁山伯，箭术少有人能匹敌，武功高强，家世显赫，可是……奈何祝英台喜欢的不是他。为了得到祝英台，他干过不少蠢事，攻打祝家庄，强娶祝英台等等，他算不得是个好人。可是我还是想选他。可能我只是单纯不喜欢梁山伯吧。”
孟婆张口刚想要说什么，却见清染正失神地望着那痛哭在地的“马文才”，因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清染不是喜欢马文才，清染是喜欢那种为了跟自己在一起愿意豁出一切的人，无论是手段还是态度。
孟婆知道清染喜欢马文才的原因其实是希望白墨能像马文才一样无所顾忌地去追求她，而不是为了你好，我便要装作不爱你，还要因此去故意伤害你。
终于孟婆开口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梁祝》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真正的马文才本人一介书生却弃笔从戎，文比班仲升，才超赵子龙，与梁山伯祝英台无半点关系，所以你说你会选择马文才也在情理之中。”
清染苦笑一下，回道：“马文才本人确实是一个值得选择的人。”
眼看小安已经表演完了，孟婆问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我走了，孟婆的位置你愿意接手吗？”
犹豫片刻，清染吐了一口浊气，似乎是放松了下来，“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