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2月29日对于8岁的顾瑾言来说是个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
那天,小小年纪的他遭遇了一场无法逆转的严重交通事故。幸运的是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幸的是,他的大脑因此受了重创,他的时间静止了。他永远的活在了2008年2月29日。
而对于另一方的徐言谨来说,每年的二月末都是他的受难期。因为那几天总会有个名叫顾瑾言的病人挂他的专家号,甚至私发语音或短信:“医生,救救我,我生了严重的病。请你救救我。”
四年了,那个病人就像鬼魅一样的纠缠着徐言谨。
“救救我吧,医生,医生……”
凄厉的哭声一次又一次的盘旋在徐言谨的脑海。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要报警吗?可对方真的是个病人,他的脑子不好用。报警的话有违自己从医救人的医德。可不报警的话,那个可怕的病人一定会继续骚扰他。
“救救我吧,医生,医生……”
“可恶!难道他是一年到头都闲着没事做吗?!”徐言谨冲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大吼,发泄着无处投放的怒气。
自己的专家号不是有钱就能挂上的。那个顾瑾言家里……徐言谨清楚这点,所以能做的只有忍耐。
2012年2月27号,顾瑾言和往常一样踏上了去往学校的路。临走之前,母亲瞪着红红的眼眶扯住他的衣袖,“瑾言,别再去为难人家了!当年的事情真的是意外!撞你的人也得到了惩罚,你为什么就过不了这个坎呢?”
顾瑾言看着母亲苍老的手和花白的头发一脸疑惑,嘟着嘴道:“妈妈在说些什么呢?快松手吧。我上学要迟到了。”
母亲无奈的叹口气,慢慢放开了攥紧的右手。她知道这是顾瑾言的心病。只是打从心底可怜这个孩子,从八岁开始就要承担这些。都怪他爸当年不争气,没有钱。
(二)
顾瑾言走在路上,一蹦一跳像极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但突然的他感到不安,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混沌了。
他的嘴角开始展露出一丝微笑,改变了当下的轨迹,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徐言谨所在的医院狂奔。
那种快乐、激动的心情让顾瑾言感到无限的放松,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丢在角落被灰尘掩盖的原计划。
而另一边的徐言谨则是饱受煎熬的坐在办公室叫号,看完一个病人就大大松一口气。怕顾瑾言来,又疑惑他怎么还不来。
“可恶!这疯子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生活!”徐言谨真的忍耐了太久,一时不注意说出了压抑内心的想法。
“你是在说我?”
突然,一声似笑非笑的嗓音响起。
顾瑾言倚在门口淡淡的笑了,紧接着直直向徐言谨走去。
徐言谨大惊失色,连忙抓住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疯狂的挥动着:“出去!出去!我还没叫到你!”
“哦。”顾瑾言看着徐言谨慌张的样子内心不免有些想笑,表面上却可怜兮兮的道:“可是医生,真的轮到我了。”说完还把手里的票号拿给徐言谨看。
徐言谨一愣,半晌才恢复了平日里的大医生做派。
“你坐。”徐言谨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不自然的挠了挠脖子。
顾瑾言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瞬间换了先前的嘴脸,他哭哭唧唧道:“救救我吧,医生,医生……”
徐言谨看着这样的顾瑾言不禁冒了一身冷汗,悄悄咽下一口涎水,缓缓道:“顾瑾言病人,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根据我院专业机器的精密检测,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我是一名医生,我,我帮不了你……”
“不!你可以的医生!今年,就是今年的2月29号,在斌海大道117号会发生一通严重的交通事故,只要你能救下那个孩子。我就能活过来了,我就不会永远被困在2月29号了!”
“胡言乱语!”徐言谨气的不轻,差点忍不住啐面前的人一脸涎水,“今天才2月27号,两天后的事你怎么知道?我收回刚刚的话,你该去精神病科好好看看!”
“我没病!”顾瑾言一见徐言谨不信他也急了,一边哭一边怒吼。
“那个小孩子就是我!2008年2月29号,我出事的时候你明明也在现场,我不该出事的,只要你拉我一把车就不会撞上我了!”
顾瑾言越说越绝望,连眸子里的光都慢慢黯淡下去。
徐言谨看着他的样子不免心虚,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是的,当年那场事故他记得,他也在现场。只是都过了四年,徐言谨万万没想到顾瑾言竟然还是认出了他。
其实他何尝不痛苦!他何尝没有后悔过!顾瑾言说的对,只要自己拉上一把,他就不会被撞了!只是……
“我还是有疑问,当年我明明只是从你身后路过罢了,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单单记住了我?”徐言谨又咽一口涎水,其实他更好奇这个问题。
“不是记住……”顾瑾言见徐言谨肯搭理他立刻又恢复了神采,只是语气里还是充满了伤感,“是我每天都在过着同一天,我的世界只有2月29号。我每天都会去学校去那个路口,去路边的小卖部买只棒棒糖,就像八年前的那天一样。哪怕我已经不再上小学,哪怕我早就不喜欢吃糖。这些事情都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我只是会不停不停那么做。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它在控制着我。但只有你,医生。我在脑海里看到了那一天你在现场,只有看见你时我是正常的。我快疯了,你救救我吧。”
徐言谨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个单纯的傻孩子自己是不是该帮上一帮?到底,他是个医生,救死扶伤难道不该是他的本职工作吗?
“对!”徐言谨大吼一声,像是在对顾瑾言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最终,徐言谨的善心医德还是打败了他,他决定了!帮他!这个单纯的孩子。
顾瑾言被徐言谨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句“对”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瑾言!好孩子!”徐言谨热切的握住顾瑾言的手,目光坚定,“我决定了!帮你去救你!”
(三)
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大名鼎鼎的徐大医生有天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糊涂话。可徐言谨这人是个直肠子,他一旦下定决心就没什么能够改变。
时间一转,2月29号到了。
徐言谨如约按照顾瑾言脑海里声音提供的时间,准时的站在了斌海大道117号。
川流不息的车辆从面前驶过,闹人的喧嚣使徐言谨更加不安。他内心焦灼,他在等,等那个预期的孩子出现。那个需要被拉一把的可怜的孩子。
啊!出现了!孩子!
徐言谨奔向他,前所未有的快和释然,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听到案子宣判坏人落网的那天一样。那样的放松,那样的安心。
顾瑾言飞奔着却忽视了那辆飞驰的车究竟是朝着谁开去的。
突然,“碰——”的一声。
世界安静了。
头顶传来不知道谁的声音,低沉的,毫无感情的。
“大医生,你妈也给你买保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