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玉颊挂笑,杏眼转盼之际流光闪闪,容貌虽与凤惊欢有七分相似,却多了三分秀美英气,灿若人间白雪,丽若云间明月,她步态从容,款款走来。
见了凤霜天,各派英雄豪杰心中的惊诧意外,比之适才见到凤惊欢三人还要厉害了几倍,一个个目瞪口呆,连令狐峥也觉脑中一片混沌。
四小鸽骤然紧张,只担心凤霜天的出现,令狐峥又要面临一场恶战,四人舍了铁马腿,疾步站到师父身侧。朱鹮衣站在六带之后,脸颊微微涨红,心中不由得腾起一股怒火,若非凤霜天,她与令狐峥绝不会走到取消婚约、击掌断情的地步。
凤霜天正向着令狐峥走去,半道上却扑来一人,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满目惊讶,又有欢喜,更多激动,说道:“霜儿,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凤霜天由着母亲拥抱半晌,才轻轻挣脱,带着欢喜,说道:“娘,女儿活生生回来啦。”
身旁又有两人扑来,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臂,嘘寒问暖,极尽关切,正是杜秭归与贺玉眉。这两人与凤惊欢虽名为主仆,却亲如姐妹,连凤霜天都称两人为二娘、三娘。
三人见到凤霜天,满腔的关切如江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凤霜天无奈,眉梢微微一抖,正色说道:“娘,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女儿还有要事处理,你们且到一旁去。”
凤惊欢三人竟听话地退后一步;凤霜天脑袋微微一偏,嘴角含笑,犹似一朵丈菊花忽然绽放,她目光灼灼,看向令狐峥,道:“令狐小圣,你好啊!”令狐峥初见凤霜天,这个他素未谋面却被逼拜了堂的妻子,不由得微微一惊,捏了捏手掌,压下心头的一丝紧张情愫。
凤惊欢难得见女儿笑的如此欢畅,心念一转,似有所悟,急道:“霜儿,你是不是舍不得令狐二郎,你若舍是不得他,咱们就不取消婚约了?”
凤霜天眉头一皱,大吃一惊,随即气定神闲,说道:“我又没跟他拜堂成亲,干什么要跟他取消婚约?”此话一出,群雄哗然,初见凤霜天的惊诧尚未退却,又迎来第二波震惊,且比方才还要猛烈,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瞠目结舌。
令狐峥身子猛地一颤,脸上落满惊疑之色,心中疑惑丛生,耳边却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声,唐听蛙道:“你这妖女,青天白日之下,竟睁眼睛说瞎话!你没跟令狐小圣拜堂成亲?你二人的喜宴,我黄沙道中三口蛙、阎罗洞黑白双蝠、泸水鸳鸯、洛水潭岳女青螺剑都在场呢,还喝了你二人的喜酒咧。”
凤霜天小嘴一努,道:“你们是喝了喜酒,可拜堂的新娘却不是我呀!”阎罗洞黑白双蝠只道她不愿承认这才信口雌黄,黑输蝙道:“我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说新娘不是你,有何凭证?”
“我自然是有凭证的。”凤霜天伸手摸向鬓角,掀开一缕头发,湘水门十二衣借着日头强光看去,只见黑发之下隐着一道疤痕,花鸾衣道:“一道不起眼的疤痕,算什么凭证?”
凤霜天也不恼,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竟是一层寒纱,纱上残留这三分淡淡的血迹。竹鸽好奇,脱口问道:“这是什么?”凤霜天举着寒纱,在众人面前晃了一番,说道:“这是鹿南风脸上带的寒纱!”
各派掌门与弟子顿时来了十二分精神,一个个眸光闪动,蕴满了惊愕之色,盯着那块寒纱看。凤霜天纤手一扬,将那寒纱抛给了熊九艳;熊九艳接在手中一瞧,纱色雪白,触手冰凉细腻,她大惊之下传给了熊九言,熊九言又与各派掌门相互传阅。
当日在烟迟林,吞金居士朱猊曾掌击青鞭,打下鹿骄嵘脸上的半块寒纱,其质地颜色与凤霜天拿出的这一块寒纱,一模一样。众人验证完毕,寒纱最后由江带鹤传到令狐峥手中。
“这的确是鹿南风的寒纱。”马如虎朗声说道。好奇疑惑一如蚂蚁,落满了各派英豪的心头,众人纷纷猜测凤霜天有什么能耐,竟能摘下鹿骄嵘面上的寒纱?啼血杜鹃笑着夸赞:“霜儿又长本事了!”
菊鸽对凤霜天刮目相看,赞道:“这妖女好生厉害啊,竟有本事摘下鹿南风面上寒纱!”当日朱猊也仅是打下半截,而凤霜天却摘走了一层。虎不休并不在意凤霜天厉害与否,只说道:“单凭你头上的伤疤、手上的寒纱,何以能证明,你没跟令狐小圣拜堂成亲?”凤霜天胸有成竹,说道:“自然能证明,诸位英雄,且听我一一道来。”
“当日,鹿南风以青龙任月鞭劫持了我,带到白石山庄,说要送我一段好姻缘。成亲前一晚,倚天三雁携我自廊下走过,确实见到了黄沙道中三口蛙、阎罗洞黑白双蝠、泸水鸳鸯与洛水潭岳女青螺剑。也是当晚,我才知晓,与我拜堂成亲的是太白门小圣令狐二郎,哈哈哈,真是一门绝好的亲事啊!”
凤霜天笑语如铃铛,甚是动听,又朗说道:“可我凤霜天偏偏不要!我平生最恨他人胁迫于我,我不愿做的事,即便是天皇老子出面,我照样不给面子。何况区区鹿南风,休想迫我与他人成亲!”这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叫人听罢不由得肃起三分敬意。
凤惊欢颇是自豪,笑道:“哈哈,心狠手辣鹿南风撞上你这个刚烈倔脾气,怕是要伤透脑筋啊!”各派掌门与弟子都暗暗好奇,凤霜天是如何对抗鹿骄嵘?兰鸽笑道:“鹿南风那魔女遇到对手了啊!”唐听蛙满一心只知道后事如何,便开口催促。
凤霜天声音依旧清脆洪亮,“鹿南风逼迫我,我偏偏不让她得逞。哼,我虽中了麻沸散,尚能拼着最后一股力气,冲向柱子,一头撞了上去,又借着冲力,将一把匕首扎入腹中,我宁死也不如她的愿!”她伸手掀起鬓角处的头发,露出那道疤痕,说道:“这就是我撞柱留下的凭证。”
群豪当即哗然,脸上神色有七分震惊,三分敬佩,万万没想到凤霜天竟是个倔强刚烈的女子。熊九艳心道:“这小姑娘的脾气竟比我还刚硬。鹿南风以硬碰硬,总算吃亏!”令狐峥震惊过后,心中寻思着:“这位凤姑娘撞柱自杀,则次日与我拜堂成亲的女子定然不是她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凤霜天瞧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又有皱眉思索的,她心中大喜,继续说道:“那鹿南风果然是个蛇蝎狠辣之人,她怕我没死透,又补了我一招拾水欢掌。探得我没了气息脉搏之后,她支开三鹰三雁,悄悄地将我扛到后山,扔入那滚滚江水之中,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但不知为何,她却摘下一层寒纱,扔入江中,随我而去。”
当日,鹿骄嵘佩服凤霜天性子刚硬、宁折不弯,但两人身份敌对,只有杀了她才是上上之策。鹿骄嵘将人抛尸江中后,摘下脸上一层寒纱,抛入江中,以表敬佩,却不知这层寒纱却成了凤霜天手中的证据。
凤霜天手举寒纱,随风摇晃,道:“鹿南风是什么样的本事手段,各路英雄都心知肚明,若非她亲手摘纱,谁有这般大的本事拿到她的一层寒纱。这层寒纱是鹿南风将我抛尸江中的证据。”
凤霜天只拣了重要情节来说,至于她为何不死,又如何在江水中捡回性命,在山洞养伤数月,她一概隐去不言,只说道:“疤痕为证、寒纱为据,与令狐小圣拜堂成亲的新娘不是我凤霜天。”
如此讲述,又握有证据,怎能叫人不信服,各派掌门与弟子纷纷点头赞同,忽而又议论起来,“凤霜天被抛尸江中,则是谁与令狐小圣拜堂成亲呢?”
满山的目光忽然投向令狐峥,令狐峥只觉背后发麻,隐隐有不安之感。兰鸽问道:“师父,你知不知道跟你拜堂的姑娘是谁?”令狐峥只觉茫然,摇头说道:“拜堂之时,新娘都盖着盖头呢,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是谁。”
凤霜天笑盈盈说道:“我来告诉小圣与天下英雄,与小圣拜堂成亲的人是鹿南风!”此话轻飘飘的却如惊雷落地,炸了一地的震惊。众人脸上的惊诧之色一下子厚重了七分,呆若木鸡;牛一方不可思议地看向令狐峥,令狐峥已险些魂飞天外。
凤惊欢暗暗调息吐纳,压下心中的震惊疑惑,郑重其事地问道:“好霜儿,跟令狐小圣拜堂的,当真是倚天教的鹿南风。”
看着众人的怔愣神情,凤霜天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竹鸽菊鸽齐声喝道:“妖女,此话不可乱说!”“妖女,休要血口喷人。”
当日,令狐峥与凤霜天拜堂之事,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令狐峥威望一落千丈,遭众派唾弃;若与令狐峥拜堂之人是鹿骄嵘,则此事的影响无异于滔天巨浪,令狐峥势必名声扫地。
羊襄道:“凤姑娘,你有何凭证?证明当日与令狐小圣拜堂成亲的人是倚天教魔女鹿南风?”虎不休一脸期待,马如虎满脸好奇,湘水门兄妹脸上青紫交替,心中的好奇已被愤怒盖过。
凤霜天笑道:“诸位英雄且听我一一道来,我若说的不对,大家尽管上来打我两巴掌,我凤霜天绝不还手。”唐听蛙催促道:“快说快说。”
“其一,我撞柱身亡,鹿南风将我抛尸江中后,势必要找人顶替我与小圣拜堂成亲,此人必是女子,且是鹿南风最信任之人。鹿南风座下有三鹰三雁,互为她的左膀右臂……”凤霜天话未说完,就被唐听蛙抢了过去,“不是三雁,拜堂之时,三雁都在。”
凤霜天颇是满意,笑道:“三雁俱在,可鹿南风不在啊!我与小圣的亲事,关乎太白、湘水、九天宫三门,是她亲手筹划的,此等大事,她怎能不亲自坐镇?”经她一语点破,众人发现了当中的可疑之处,只需略微一思索,便即明白;令狐峥脸色煞白,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四小鸽攥了一掌心的汗水,惴惴不安。
“她既要亲自坐镇,又要找一个最为可靠之人,还不能让此事被揭发!最稳妥的法子就是鹿南风穿上嫁衣、盖上盖头,亲自上阵,大家说,是也不是?”凤霜天似是振臂一挥,啼血杜鹃、玉面画眉当即高呼道:“是。”众派弟子中也有人禁不住出声赞同,道:“是!”
虎不休仿佛恍然大悟,道:“言之有理,凤姑娘继续说。”凤霜天道:“既然是冒名顶替,便有被拆穿之时,只要入了洞房,令狐小圣掀起盖头便真相大白。但倘若入洞房之前,新娘就被人劫走了,从此下落不明……呵呵,令狐小圣与在场的各位掌门都是聪明人,细细想一想罢……”
凤霜天点到为止便笑而不语,在场众人已有大半心如明镜。令狐峥脑中嗡嗡然,双手一片冰凉,不禁向朱鹮衣看去,却见她眼含泪水,蓦然低下头去,他心中又是一片悲凉难过。
凤霜天的声音再次响起:“白石山庄时鹿南风选定的地方,必定防卫森严,黑衣人岂能轻易进入,且劫走新娘?这分明是内鬼,那两个黑衣人是鹿南风座下的二鹰。”唐听蛙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啊,怪不得啊,难怪喜堂之上,只见三雁一鹰,原来如此!”
凤霜天十分满意,又说道:“鹿南风亲自上阵,顶替我与小圣拜堂成亲,做贼心虚,唯有安排下属冒充黑衣人,劫走新娘,才能永绝后患。真是聪明如斯,绝妙筹谋啊!”
真如醍醐灌顶,唐听蛙如梦初醒,道:“拜堂之时,鹿南风不在场;众人追黑衣人追到杏花林,她却姗姗来迟,出现得恰到好处,原来这是她一手谋划掌控的局。真是厉害啊。”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鹿骄嵘竟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若非凤霜天点破,大家还被蒙在鼓中。
凤霜天又道:“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鹿南风万万没想到,我凤霜天以头撞柱、匕首插腹、吃了一招拾水欢掌、被扔入江中,却没有死,如今回来拆穿了她的阴谋诡计。”
众人心中的震惊错愕如怒潮汹涌,敬亭山下、凉亭之畔,一片鸦雀无声。凤霜天慢悠悠说道:“我说完了,哪位英雄认为我说的不对,尽管上来打我耳光罢!”她说的有理有据,哪里还有人出声,更何谈动手。九天宫凤惊欢、杜秭归、贺玉眉三人笑语盈盈,满脸自豪。
凤霜天扫了一眼江湖众人,心知她揭穿真像之后,必会有一番大风波,她重伤方愈,武功尚未恢复,又不愿九天宫参与其中,便说道:“我此行目的已了,令狐小圣,各路英雄,告辞了。娘,我们回九天宫罢。”
女儿安全归来,又在江湖群雄面前大放光彩,凤惊欢喜不自喜,此刻全听女儿的,便携了左右护法,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凤霜天却忽然转身,目光扫到朱鹮衣身上,说了一句:“朱姑娘,你可恨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