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河边逃出来的通闻密探只有两个人，一组十二个人潜入后发现了云清寨水军的秘密。
撤出的时候却被巡视的云清寨人马发现，知道秘密不能泄露出去，那些云清寨的士兵们疯了一样的往前冲。
断后的密探接二连三的战死，最终只有陈虎和组率两个人杀了出来。
负责接应的燕宁寨骑兵一个团三百骑人马在二十里外，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云清寨的水军竟然只是个空壳子，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等陈虎和组率钟超两个人冲到树林外发出信号的时候，他们两个的身上最少也有十几处伤势。
烟火在夜空升起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已经没了力气扑倒在草地上。
后面的追兵已经很近，隐约能听到后面追兵的呼喊声，两个人都已经脱了力再也爬不起来。
陈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侧头看着钟超忽然嘿嘿笑了笑。
“你他娘的还有心思笑？”
钟超嗓子沙哑的骂了一句。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几乎要炸开似的，呼吸的声音粗重的让人听了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种声音，就好像拉动破烂的风箱一样。
他贪婪的呼吸着夜风中清冷的空气，感觉四肢都好像断了一样。
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骂完了一句之后就再也没力气开口。
“我在你屁股上踹了一脚。”
陈虎得意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追兵就在后面。
他看着钟超，想起最初接受训练的时候组率没少踹自己屁股，这次终于找机会还给他一脚，他就觉得很高兴。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或许会死去，他也不是恨钟超，或许仅仅是不想留下点遗憾罢了。
陈虎毕竟年轻，还有力气说话：“组率，你说是咱们的人先来，还是云清寨的追兵先到？”
等了一会儿钟超缓了口气道：“估摸着是云清寨的追兵先到，歇一小会儿，等追兵的脚步近了你就逃，我断后。”
“组率”
陈虎笑了笑道：“还是我断后，你身子骨不如我。”
“正因为你跑的快，所以你得跑。咱们进通闻密探第一天的时候，团率是怎么跟你我说的？”
“咱们拿着比别的士兵高三倍的军饷，咱们不必积累军功就能分到二十亩勋田，咱们死了之后的抚恤也比普通士兵高。”
“因为咱们面临的危险大，时刻都要准备着送死。”
“团率说过，咱们的命金贵，那是因为咱们的任务更重要。”
钟超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可你违背了条例。”
陈虎嘿嘿笑着：“通闻密探的第一条军规就是任务第一，在同伴性命和完成任务之间做选择，任务永远排在前面。组率，你为什么还要杀回来救我们？”
“若是还能活着回去，我会向团率坦白自己的过错。”
钟超坐起来，将刀子捡起来说道：“不过……我想我不必去坦白什么了。”
不远处云清寨的人已经冲了过来，钟超抹了一把迷住眼睛的汗水，对陈虎说道：“我之所以杀回去，是因为我不想看着你们死在我前面。”
他笑了笑，然后在陈虎屁股上踹了一脚。
“现在你可以滚了。”
他喊了一声，然后举刀朝着云清寨的追兵们杀了过去。
陈虎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得很大，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
他摸了摸身边的刀子，挣扎站起来。他刚要冲过去和钟超并肩作战，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
猛的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在月色下有一队骑兵汹涌而来。
“组率！咱们的人来了！”
他惊喜的喊着，身体里神奇的又充满了力量。
他朝着钟超狂奔了过去，只是才跑了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他的身子逐渐僵硬，手里的横刀缓缓的掉在了地上。
就在他面前十几米处，钟超被数十个云清寨的追兵围住，刀子暴雨一样落在钟超的身上，很快，那个粗犷的汉子就倒了下去。
一只血糊糊的手臂还尽力往上伸着，似乎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抓住什么。
三百骑兵铁蹄踏过，云清寨的追兵在铁蹄下被踏成了肉泥。陈虎表情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厮杀场面，然后缓缓的跪了下来。
组率不是个合格的组率，但组率是个好兄弟。
夜已经很深，沈宁披了一件衣服站在大帐中，看着桌案上巨大的沙盘微微皱眉，眼睛始终盯在黄河上。
他就这样盯着沙盘，已经盯了很久，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各路人马都没有发现云清寨的人马有什么异动，所以很难猜到沈落拖延时间是在为谁争取时间。
秦若薇从帐外走了进来，看着沈宁眼神中都是心疼的神色，但这种心疼被她收了起来，她似乎并不想让沈宁知道自己的真实感情。
虽然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但秦若薇从来不以他的女人自居。
她叹了口气说道：“五部的密探都在查，让各路人马增派斥候加大搜索范围的命令也已经派人送了出去。”
沈宁点了点头，忽然苦笑了一声道：“我有时候在想，我的敌人是不是真的太多了些？”
“难道这次联兵而来的不是三支，还有其他人？”
“沈落的人马就在对面，虞朝宗的队伍在黄河上，王伏宝的人马在北岸，李薄的人马在齐郡。会不会还有别人？”
“沈落不是神”
秦若薇想了想说道：“他能在短短时间内招募来十余万人马，能让不少绿林道上的豪杰投靠过去，但他终究不是神，不可能撒豆成兵。”
“你的意思是，他的人马还是那几支，只是其中一支是为奇兵，是变故。”
“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的。”
秦若薇安慰道。
“我等不了很快！”
沈宁皱眉道：“这种局面不在自己手里掌控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我看不到暗中伸过来的刀子，我不踏实。”
“这种感觉，就如同行走在塞北，你前后左右看到的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明知道草丛中藏着一只恶狼，却不知道恶狼到底是在身前还是身后。”
“草原上有句谚语。”
秦若薇顿了一下说道：“当狼准备吃人的时候，它总是会绕到人的背后。”
沈宁脸色变了一下，若有所思。
“背后？”
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眼前一亮：“不可能在徐一舟的背后，在徐鸿雁或是雄阔海的背后？”
“徐鸿雁都是水军，虞朝宗的船虽然多，但他没把握打赢徐鸿雁的水军。”
“而且那也就不是背后了，而是正面对敌。所以虞朝宗只可能有两个选择，要么绕到我的背后，要么绕到雄阔海和司徒惊云的背后！”
说到这里，他心里逐渐敞亮了起来。
“按理说，虞朝宗应该绕到我的背后才对。可他不知道我到了雷泽，所以他更有可能绕到雄阔海的背后。”
沈宁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如果真的是绕路雄阔海背后，那虞朝宗说不定会大吃一惊。”
秦若薇微笑道：“虞朝宗不知道你来了雷泽，也不知道黄河南岸陈兵的不止一个雄阔海，还有一个司徒惊云。”
沈宁难掩兴奋的说道：“立刻派人去告诉徐鸿雁，不要再去管云清寨的水军，立刻带兵往下游赶，赶去和雄阔海汇合。”
“虽然我不知道虞朝宗用了什么手段消失在徐鸿雁面前，但我知道只要徐鸿雁能及时赶回去，说不得能抄了虞朝宗的后路。”
秦若薇点了点头道：“奇兵，用得好了出奇制胜，有时候可以换个名称，也可以称之为孤军。”
“虞朝宗打算接应王伏宝渡河。”
想到这点，沈宁却并不如何轻松：“希望徐鸿雁赶去的足够快。”
徐鸿雁足够快，但他终究还是晚了。
陈虎拼死带回去的消息，比沈宁派人送去的命令要早了一日一夜。
即便如此，徐鸿雁下令水军即刻开拔顺河而下的时候，虞朝宗的人马已经绕过了他，六万大军想要隐藏踪迹其实并不容易，但沈落这次想到的金蝉脱壳确实很漂亮。
徐鸿雁的注意力都在那千余艘船只上，谁会想到这么大的举动竟然只是个幌子？
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上千条船只，规模如此之巨，竟然只是个障眼法，不得不说，沈落有时候做事极有魄力。
虞朝宗的人马突然出现在雄阔海一万人马的背后，这让雄阔海大吃一惊。
可虞朝宗同样没有多大的惊喜，因为他发现在黄河上竟然还有一支庞大的舰队。
司徒惊云投靠燕宁寨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出来，虞朝宗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人马。
但虞朝宗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将王伏宝的六万人马接过南岸来。
自到了雄阔海人马的身后，虞朝宗没有让士兵们休息就立刻发动了猛攻，梁师泰率领一万人马，分作三路杀向燕宁寨在黄河南岸的大营。
雄阔海是个看起来很粗犷的汉子，但他的心思其实很细。
在虞朝宗大军骤然出现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虞朝宗的意图。
“去，告诉司徒惊云将军，让他只管守住河道，南岸的战事他不必参与。”
“只需挡住王伏宝，别让他渡河过来就成！”
他吩咐亲兵去见司徒惊云，然后留下五千人马守住营寨，又派两千人守住河岸，不让云清寨的人马切断他和司徒惊云之间的联系，他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迎战梁师泰。
“弓箭手，三矢之后便退回军阵后面，抛射杀敌。”
“盾牌手，长矛手结阵迎敌！”
“重甲，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战！”
雄阔海一连下了好几条军令，然后提了自己的陌刀走到高坡上，看着汹涌而来的云清寨士兵紧了紧握着陌刀的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因为他忽然发现，影响整个战局的战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成了举足轻重的那个人。
如果打赢了，这一战必将名扬天下，如果打输了，只怕燕宁寨将面临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