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和康妮的初次见面可以说是在不明就里的气氛笼罩下发生的。康妮把见面地点就定在奇勒惯常约她见面的餐厅，地处大街大巷，来得大摇大摆，毫无危机感可言。亚伦到达之际康妮已是等待多时，他原本还担忧在闹市餐厅中不知如何与对方相认，结果发现这里竟然几乎荒无人烟，一进门就被那个伶仃独坐的女生对上眼神，非她莫属，于是就径直走了过去。
两人一开始默不作声地相对而坐，各怀莫名其妙的心态打量对方好一会儿。首先让亚伦叹为观止的是，在眼前的女生脸上，竟能以符合当代女神标准的五官糅合出独立思考的神韵，明明天生一副面容仅以挤眉弄眼就能剥削整个被男权上脑却用下体思考的社会阶层，却摒弃掉哪怕半点矫揉造作，还以些许憨厚作为妆容；其次是在她脸上竟未见一丝与自己当下认知相符的焦虑。
在康妮看来，眼前之人虽故作冷静，却有“赶着去死”的思绪在内心作祟，他的表面气质与奇勒不尽相同，少了奇勒的老练，多了些干劲。而由他跃然脸上的焦躁表情与奇勒的运筹帷幄所形成的强烈对比，康妮推断此人恐怕和奇勒并非一伙，起码不是奇勒那个进行当中的计划的共同参与者，又或者只是当中任由摆布的一只棋子。总之相比起当初与奇勒的初次见面，与这个叫亚伦的毛头小子（虽然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但看惯了奇勒的康妮仍有此感）的初次见面康妮明显好感不足。当然，绅士风度比起奇勒也是相去甚远，结果还是要自己率先开口。
“你就是……亚伦？”
“是的。”
“我叫康妮。”
“你好。”亚伦想与康妮握手，发现隔着餐桌好像不太方便，又打消念头收回了动作，却使自己显得更加尴尬。“你是……奇勒的助手？”亚伦不敢说出惯用的局长二字，因他推断康妮并不知晓奇勒的真实身份。
“是他的私人助手，并非……在他公司任职的助手。”虽然清楚对事实一无所知的应该是自己，但出于对亚伦的不了解，康妮还是尽可能谨慎言语，以免泄露了不该泄露的内容。
“你一直都以奇勒称呼……奇勒？”
“是的，”这个问题让康妮甚感困惑，“难道这不是他的真名？”
“不……我的意思是，这是他的真名，只是我们平时不这么称呼他，我们习惯叫他的……职称。”
“你……们和他是同一家……公司的？”【这到底是一个多大的神秘团伙啊？】
“呃……算是。”
康妮点点头。
这样的对话布满雷区，让亚伦倍感吃力，他必须设法进入正题。
“你在电话里说是奇勒让你联系我的？”
“是的。”
“他有没有具体交代是关于什么事情？”
“没有，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时限，假如超过了这个时限他没有跟我联系那我就联系你。”
“你一直都知道那个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是奇勒临出发前告诉我的，他说打通这个号码然后确认了接听的人所报上的代码就能顺利约见你。”
“他把代码定为六八九是有什么含义吗？”
康妮不禁笑了一下，“如果对你来说没有那就应该没有，反正他没有告诉我。他有时挺喜欢开玩笑。”
亚伦在内心表示认同。
“你说他出发前告诉你，那你知道他出发去哪里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定期会去……出差。”
“那你能与他联系吗？”
“出差期间我是联系不到他的，只能他联系我，他回来也会告诉我。”
“他让你约见我干什么？”
“他说你会告诉我的。”
亚伦不禁感到有点气馁，他完全不知道奇勒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正题无从直入，他只好尝试转换谈话方向。
“你平时主要为奇勒做些什么工作？”
“严格来说我只是充当他的跑腿，他具体的事务内容我是不知道的。”
“但你是他的助手，假如你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务内容你怎么协助他办事？”
“我说了我不是那种正规公司的助手，你可以把我理解为是他的手套，我的职责是代他去接触事务，从而使他不会留下痕迹。例如我会为他进行一切的财务进出操作，但这些钱具体用来做什么我大多数情况下是不知道的；又例如我会替他与某人通信，但他会把通信内容加密打包，我只是负责替他发送；有些事务我会做得具体些，但这些事的目的和作用我也是不知道的。”
“那你们最初是通过什么途径建立雇佣关系的？”
“我大学毕业后就开始投简历找工作，但见了好几处都没成功就乱投一通了，结果有一天他约我出来面试，然后我们聊了一下……诸如哲学之类的话题，然后他就请了我。”
“那你为什么会做这份工作？”
“其实这是份不错的工作啊，收入也不错。”康妮冲口而出。
亚伦对这个回答多少有点错愕。
“其实……”康妮继续补充，她显然知道亚伦的问题不是关于那个层面的，但她觉得有点难以组织言语，因为这有点像是应对那个关于“三姑六婆”的难题，“我……还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这份工作确实收入不错，但我真心觉得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奇勒为什么会请我，他回答得有点……耐人寻味。”
“他的回答是什么？”
“认知吻合。”这句话让亚伦产生了莫名的神经触动。“其实我不太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我想大概和缘分之类的意思相近吧。所以你问我为什么做这份工作，那就当是缘分吧。还有一点，从第一天面试我就觉得我和奇勒能很顺畅地进行沟通，这让我觉得我应该能为他工作得顺利。”
亚伦觉得这些如果让刘小姐听来，可能会觉得康妮实际上是在被奇勒包养，但他没有说出口。
“你刚才说你协助奇勒与人通信，他主要和些什么人通信？”
“他基本上大小事务的通信都是由我代劳的，甚至有时会让我在自己家里打电话叫外卖送去他家，”亚伦一听就知道这是奇勒故意为康妮做的假象，他当然没有大小事务都让康妮代为通信，起码关于世保局的一切事务都没有。这是奇勒为了对自己身份保密所采取的措施，这种措施不在于根据实际效果而衡量其必要性，而是一种态度，把一切能模糊真相的事情深入骨髓地实行，为了保密而保密，这种人用以保守秘密将是坚不可摧的。亚伦顿感奇勒的深不可测。“但他与一个叫贝兰托尼博士的人是通信得最频密的。”
“尼克……贝兰托尼博士？”亚伦对这个名字倍感惊讶。
“是的，你也认识他？”
“美国康涅狄格州大学的考古学家？”
“呃……”康妮眼望天花努力回想对方的邮箱地址后缀，“是的。”
亚伦对自己所听感到难以置信。他当然知道尼克贝兰托尼是谁，大概十年前他看过一档美国的电视节目，说这位仁兄受邀去检测存放在莫斯科国家档案馆的希特勒头骨，结果发现那个头骨并非属于希特勒本人，而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当时觉得那个节目刻意制造的悬念效果比起现在流行的那些明星亲情综艺节目还要露骨，所以亚伦对他不屑一顾。而且当时在亚伦看来奇勒亦有同感，想不到原来奇勒和他保持着秘密联系。
“奇勒与他通信了多久？”
“这个我说不准，我为奇勒工作了一年多，在这期间他们都保持着通信，至于在我之前他们保持通信了多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因为有时他们的通信内容不是很重要奇勒就没有加密，直接口述给我让我发送，从这些内容看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多年的好友。”
这让亚伦倍感诡异，因为奇勒很明显故意向亚伦甚至世保局隐瞒了这些事情，他从未听奇勒提及过半点相关信息。
“那奇勒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无论是工作还是……”亚伦对接着的用词有点难以启齿，因为这让他顿感对亲如父亲的奇勒毫不了解，“私人生活方面。”
“这个问题……我很难准确回答，鉴于我实际上对真实状况是一无所知的。”
“即是有？”
“严格来说不能说是异常，因为我其实知道奇勒正在进行着一个秘密计划，我相信我是他请来专门辅助这个计划的，他最近确实有些……不一样，但与其说是异常，不如说是这个计划进入了冲刺阶段。”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并没有向我隐瞒这些啊。”
“对不起，我有点困惑了，你不是说你不了解真实状况吗，那到底奇勒有没有刻意向你保密？”
“呃，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他说他并非有意向我隐瞒他的工作性质，只是他正在进行的所有工作都必须以保密的形式才能顺利进行，所以严格地说我对实情的无知是我工作任务的一部分，这是我的职责。”
亚伦彻底明白了。他回想起保密优先条例，它奠定了世保局完全基于人治的运作原理，一切上级命令对于其下级都具有压倒性的权威。康妮根本不是奇勒的什么私人助手，她就是一个由时任局长直接任命的世保局成员，只是出于她的职责所需她对自己的身份并不知晓。这其中不存在她的资质合格与否的问题，局长说她合格她就合格，她的身份也就顺理得到世保局的认可。
亚伦开始偏向相信现在的状况是奇勒计划的进行时，只是不知道奇勒计划的覆盖面有多广，三位主管的死是否包含其中。但这些问题无法通过猜测找到答案，他只能顺着当前形势向前迈进。
“你现在能联系到贝兰托尼博士吗？”对亚伦来说这是眼下唯一出路。
“你是指和他通信还是见面？”
亚伦对此倍感惊讶，“见面是一个可行的选项？”
“他在城内有个私人地址，奇勒与他大多数的通信是通过电子邮件进行的，但有时会寄一些实体包裹到这个地址。电子邮件的通信奇勒总是会附带一个类似于密码的代码一并发送，我不确定他是否必须看到这个密码才会回信，反正每次都会带有一个这样的密码，而且这个密码每次都是不同的，但我现在没有这个密码，所以我不确定通过电邮联系能否成功。”
“那你见过他吗？”
“没有，但如果你想试试我可以带你去这个地址，但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秘密的见面流程。”
“去了再说。”
亚伦争分夺秒，随即就与康妮赶往贝兰托尼博士在城中的私人地址。同时，他相信如果两人当下的去向正是奇勒计划之内的话，那此刻也应该是康妮了解她的世保局成员身份的时候了。于是，一路上亚伦为康妮讲述了关于世保局的实情。
（第二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