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月光如相思一夜的少女脸颊上残留的斑驳泪迹。
这样的月光慢慢将庭院照得潮湿,不真实。
——或许这只因夜露已随着月光悄然降下。
梧桐在风中发出类似呻吟的微响。
那响声久久徘徊在高远而深邃的夜空里,弥漫着一种倍感凄迷的幻觉。
接下来天地万物又复死寂,仿佛谁的梦永远暂停在了某一刻。
就在这令人茫然的死寂中,古老的星光月光下,一阵熟悉的诡秘冷笑声幽幽从黑暗的厅堂里传了出来。
“听任将军自己来唱这出戏,恐怕只有等着一切被搞砸了。据我观察,始终没高潮的戏,连草丛里的蛐蛐都忍不住打瞌睡。你们两位声名赫赫的大人物,好不容易能同台唱戏,却实在很辜负看客们的满心期望。”
冷笑声中,四个豹头环眼的赤身壮汉迈着虎虎生风的步伐走进院来,走得快而稳健,他们面上都木无表情,双眼暗沉如久未爆发的死火山。
再细看之下,他们的五官长得丑陋,但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强劲地暴突着。
他们一进到院子里,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忙活起来。
动作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极具效率,显见已预先受过多年的专门训练。
他们此来就是专门为摆设桌椅酒菜。
很快一大张上等木料上乘做工的圆桌已稳稳地摆在将军与高怒之间隔出的那片空地上,桌旁还配好了三张舒适的檀香木椅。
桌上摆满了近四十道各式风味的美食佳肴,菜品的丰盛几乎涵盖了五湖四海。
有川地的麻辣,有江浙的雕花凉菜,有京都出名的一些小吃点心,有西域传来的蜜饯香瓜,有波斯的名贵红酒,有广东的甜味海鲜,有草原的奶香豆腐,关中的地道面食。
当真是东南西北的口味都照顾到了,任何地方来的人面对这桌席,都绝不会失望扫兴。
摆好了这一切,那四个壮汉就又快而稳健地走了出去,不再打扰客人们专心用餐。
高怒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将军。
将军笑道:“既有人把宴桌摆到了眼前,我们还客气什么?再迟疑的话,就是失礼了。”
说着,他看了看眼前已斟满的酒杯,突又叹息一声道:“不过这主人也太不体谅我了,想必还不知我双手已废,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却眼巴巴地无法动筷。”
一旁的椅子上竟已坐着无名,听了将军的抱怨,故作汗颜道:“实在对不起,是我准备仓促,考虑不周,但请将军别太焦急,这就有解决的法子。”
他优雅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立刻有一位绝色佳人应声步出了厅堂,就像从无尽黑暗中过滤出的一缕亮光。
她姿态柔美地偎在将军肩旁,伸出纤白玉手将桌前的酒杯盈盈端起,嫣然笑着敬到将军嘴边。
将军饶有深情地凝注着这位美人,只见她双颊丰润,酥胸半露,笑容乖巧,一时似心有所动,很配合地喝下了那杯酒。
无名问道:“将军可满意?”
将军坦率地微微一笑道:“如此佳夜,如此好酒,如此美人,怎能不满意?”
无名抱拳,也笑了笑道:“多谢将军领情。”
他笑着望向仍直立如标枪的高怒,悠然道:“可惜看样子,高庄主不想领情,是因为没有像将军一样,身旁伴着美人侍酒?”
高怒声色不动,连看也不看他半眼。
无名想了想,又笑道:“高庄主路遇十几个美人赤身相围,都能始终保持常态,想来也不在乎此时的孤零倩影。”
将军突然接口道:“高庄主,事已至此,还有何顾虑?”
他直视着高怒,目光中闪过一种秘密的神情,高怒有所领会,终于慢慢坐下,并立刻喝干了第一杯酒。
无名赶紧给他斟满第二杯,笑道:“其实我们也算迭为宾主,而我更是冒失地反客为主,竟不经高庄主的同意,就擅自在高庄主的地盘摆下酒宴,还望高庄主能席上尽兴,原谅我的先斩后奏。”
他仍然一开口就全是怪异而俏皮的话,虽难测居心,却也顺耳动听,显得充满讥讽,又实在很礼貌。
他看了看将军身旁娇羞的美人,再看回高怒的脸,笑着道:“若高庄主不嫌我身份低贱,就由我在旁侍酒。将军有特殊情况,我就特殊对待,你也是特殊情况,我照样特殊对待。我自认没有美人的香艳,却有美人比不了的细致处,你只放心期待即可。”
他这番话简直已说到了魅惑的程度,高怒沉下脸色,终于开口道:“你说将军把戏唱砸了,我看此地除了你,确实没有更能唱戏的人。你不如一人独领舞台,唱一出独角戏,我与将军安安分分地做看客,岂非甚好?”
无名断然否决:“我也只是会说几句好听的话而已,说话和唱戏,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说话时我能保证一直伶牙俐齿,但唱戏时我就只能保证一直五音不全了。罢了,罢了,唱什么戏呀?良辰美景,有酒有菜有佳人,大家坐下来慢慢唠嗑,岂非更好?”
高怒冷冷道:“可惜我天生不爱唠嗑,尤其是今夜。”
他目中露出仇恨之意,沉声一字字道:“今夜我只想杀人。”
无名吃了一惊,眨眼道:“这里总共才两三个人,你想杀,恐怕也杀不过瘾。”
高怒瞪着他道:“不必杀太多,杀一人足矣。”
无名又眨了眨眼道:“那你想杀谁?”
高怒道:“就是我正瞪着的这个人。”
他正瞪着无名。
无名本就多此一问。
他的眼神已充满了杀意,无论谁都看得出的。
无名却仍要装糊涂:“这个人好像不太容易杀。”
高怒道:“不妨试试。”
无名急忙举杯笑道:“一会再试吧,先吃喝尽兴,杀起人来才有精神,才能发挥到最佳状态。”
高怒目光冷厉,闪电般射在他脸上,语声却仍听不出任何感情:“你精于此道,颇有经验。”
他说的“此道”当然就是指杀人。
无名笑道:“至今我所杀之人还寥寥无几,我说的话全是自认天经地义的道理。难道一个饥饿疲乏的人,还能战胜一个吃饱喝足的人?”
将军已配合着温柔的美人连饮了三杯酒。
美人热情难拒,一杯比一杯敬得快,此刻才勉强给了将军说话喘息的空当:“这也说不定,在军营里曾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饿将可惧,饱将是驴。意思是说,饿着肚子的将军包括士兵,各方面的欲求都要比平时强烈得多,所以更有一股疯狂野蛮的冲劲,令敌军畏惧。相反,吃饱喝足的将士们,一天到晚都懒洋洋,不会有太多的防备,形同驴子一般蠢。其实历代的文人画家,大部分的灵感是饿出来的。至于武林中人,许多精妙霸道的武功诀窍也常是在饥饿情况下得以领悟。”
这篇大论说完,立刻就有一阵掌声响起,有人脱口赞道:“虽然这些话要表述的观点已很旧,已被前人无数次地通过各种方式加以了验证,但还是要佩服将军的悟性已非同寻常。”
这人说起话来,怪异的腔调近似无名,但还是和无名有很大区别。
这人的声音年轻有力,每句话却说得老练巧妙,在称赞别人的时候,竟能使被赞之人莫名产生一点羞愧的感觉。
他的声音中还比无名多了一种威严与真诚,正气凛然间又似对世间万物永远抱着不屑的态度,想来同样是一个特别傲慢的人。
可惜他只出声,不现身,不能使别人对他更进一步地了解,他的声音也像是别人声音的回响而已。
将军笑道:“这位朋友,此间有白食可吃、美酒白喝,甚至有美女贴身陪侍,温香软玉在侧真是比美酒还醉人,何不过来坐坐?”
这人也笑道:“某些时候,某些情况下,白吃白喝就等于有毒。免了身外之物,免不了一条命。”
将军的豪爽性子瞬间被激得展露无遗地复活了,朗声道:“你可真谨慎,谨慎有一点最大的坏处,就是让人无端端地错过很多有趣的事。”
这人却更显郑重:“命若丢了,会有什么趣?”
将军示意美人又斟满了一杯酒,笑道:“此酒绝对干净无毒,朋友要是看得起我,肯信我,就请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这人竟爽快地接受了邀请:“那在下不客气了。”
只听呼地一声,一阵劲风自黑夜深处凌厉地刮来,刮过席桌,将那杯酒四平八稳地刮得飞了起来,风势陡转,又迅急地刮回黑夜深处,中间没有洒落一滴酒。
将军耸然动容:“好厉害的内功,有这等内功者,肯定是江湖中很有影响的大人物。”
这人道:“你和高庄主才是此间毋庸置疑的大人物。”
将军苦笑:“说来汗颜,十个我加起来,内功的修为火候恐怕也不及你一半。”
这人淡淡道:“将军太谦了,对我一再谬赞,我也只能虚心承受。”
“受”字音落,空杯已从黑夜深处闪电般飞回席桌,正稳落在将军眼前,只听这人咂舌道:“果然是好酒,醇香厚道,一口喝下去感觉整个人立即就飘飘欲仙了。”
无名笑道:“菜也不赖,朋友干脆也尝几口?”
这人语声陡变严厉道:“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也来叫我朋友?我从不和无名鼠辈称朋道友。”
无名怔住了,自认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刻说话竟有些慌乱:“你喝了我一杯酒,却容不得我叫你一声朋友?别忘了我才是这席酒菜的主人,你喝了此间的酒,就得尊敬我。”
这人轻蔑地大笑:“我喝的是将军所请的酒,给的是将军面子,至于将军是拿谁家酒来请我,我一外人可管不了那么多。”
无名闭上了嘴,至少暂时已无话可说,或许一生中还没有谁给他碰过这么多钉子。
他端起酒杯,轻啜了几口,用冰凉的酒润了润嘴唇和嗓子,脸上的表情才显得舒服了些。
不管怎么说,高怒将军已成了瓮中之鳖,已是他紧扼住咽喉的两个阶下囚,那神秘人再厉害,若不肯现身,也休想扭转当前的局势。
他先沉默一会,故意让对方以为他已妥协已心有所惧,但很快,一种接近绝望的声音差点令他的妥协弄假成真。
“现在,该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黑夜深处的神秘人刚说完这句话,无名就听见了那种接近绝望的声音,只对他一人而言是接近绝望,别人听着却也吃惊不小。
那种声音是两个人同时膝盖跪地所发出的。
两个面目全非狼狈不堪的人。
此刻都浑身臭水淋淋,似从粪坑里才捞出来的,眼睛呆滞无神、鼻息急促、脉息却微弱、嘴唇干裂。
这样的两个人,无名平常也见得多了,因为他平常一不开心就喜欢把别人扔进粪坑里。
但他们出现在今晚此地却实在太不合时宜,太超出他的意料。
他们身上潜在的价值对今晚此地的任何人而言都无比重要,甚至已能直接关乎成败。
他们正摇摇欲倒地跪在无名面前。
无名看着他们狼狈又肮脏的模样,心中震惊不已。
他的震惊实在耐人寻味,与高怒将军的震惊截然不同。
他的震惊就像是这两个跪在他面前的人已使他瞬间颜面扫地、羞耻怨恨得近乎崩溃,就像戴了绿帽子的老实丈夫突然看见自己妻子和奸夫同床共枕。
黑夜深处的神秘人又朗声道:“主角的形象虽不堪入目,然而关于他们的那些故事却绝对扣人心弦,引人深思。”
将军皱眉问道:“你知道他们的那些故事?”
若在平时,精明的将军绝不会问出这样多余的话。
但昨夜至今晚他遭受了连番厄变,几乎失去了一切,此刻终于身心俱疲,似已开始有些老年痴呆。
这人道:“当然,我还要尽快让你们都知道。”
将军笑道:“这再好不过了,有菜有酒有美人,若再有精彩的故事听,就实在死而无憾。”
这人也笑道:“将军言重了,听了那些故事,将军已不必死。该死的人虽还是有一两个,但绝对都能死得明明白白。”
将军好奇道:“那些故事竟有如此奥妙,我已迫不及待了。”
二十一
月色如银,渲染着永无止境的寂寞,令每个人都突然显得很忧郁。
庭院空阔,灯笼依旧在百竿排列整齐的竹梢头高挂,数株梧桐静静地在风中摇摆着枝叶,每块墙砖都似在为月牙山庄悠久的历史而轻声叹息。
无名的表情很怪异,说不出是一如既往的悠然得意,还是已因一时失足而狼狈慌乱,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身体。
神秘人的出现,明显已打翻了他精心筹备的每步计划,已令他有点乱了阵脚。
他受的挫折本就极少,所以突然遇到变故时,应付的手段会显得十分笨拙。
他只是两眼发直,死死盯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就像一条警惕的响尾蛇,很久都不敢轻举妄动。
神秘人的声音却像一头沉着的狮子,充满了咄咄逼人的威胁:“这两位,你不会不认得吧?”
他问的人当然是无名。
无名当然认得。
若非为了这两位,他也懒得耗费心力地陪高怒将军玩那么些花样。
神秘人道:“你精心筹备的这个计划,重点就在于这两位。”
无名诡笑道:“我真迫不及待想看看你究竟是谁,你知道的事仿佛太多了。”
神秘人道:“其实我知道的事也没有太多,只是足够让你原形毕露,一败涂地而已。”
无名道:“你说给大家听听,这两位为什么会是我计划中的重点。”
在思考对策的时候,首先最重要的当然是尽力争取时间,搞清楚神秘人的真实身份与实力。
尽管从凭空传杯乃至传人来看,神秘人的武功绝对远在他和高怒将军之上,但他犹有自信的是暗中还有个快到极致的兄弟,以及他背后依仗的当今江湖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毒蛇娘子。
神秘人可以随随便便玩弄他在股掌中,但江湖人没有一个不忌惮毒蛇娘子。
他坚信神秘人之所以敢如此咄咄相逼,肯定是因为尚不知道他目前是在替毒蛇娘子办事。
神秘人的回答有条不紊:“你精心筹备的这个计划,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他们。他们是龙凤山庄的叛徒,三个月前逃出龙凤山庄时,还偷走了一件关系重大的东西。”
无名笑道:“你果然厉害,连这些事也知道。”
神秘人缓缓道:“我还知道,那件关系重大的东西就是龙凤令。”
龙凤令三字音落,高怒将军同时惊得目瞪口呆,额头冒出了大颗冷汗。
昨夜至今晚,使他们冒出冷汗的事真是越来越多。
原来无名处心积虑地设计这一切,等着坐收的渔利就是龙凤令。
江湖传说世有三宝。
一宝是灵蛇剑,为毒蛇娘子的贴身专用兵器,打造剑身的材料是从千万条毒蛇的毒液中提炼而出,比百炼精钢更无坚不摧,而且极富灵性,自带剧毒,被其稍稍割伤即可短时间致命。在无数心怀不轨狼子野心的恶人看来,绝对是世间第一等宝物。
第二等宝物叫枯木春,是一种至今所见唐门最神秘毒辣阴险的暗器,乃唐门七大长老合力杰作,惊世骇俗。
据说研制之时,七大长老食不知味寐不安寝,连续八年处在一间密室里呕心沥血,当成功的那日,七大长老陆续暴毙。
这枯木春轻如蝉翼,可随身携带上千套,就算光着身子,也难察觉出其所在,只因其一旦贴紧皮肤,就变得和皮肤同色,以假乱真。
唐门弟子行走江湖已极少再携带枯木春,每当别人问及,他们都矢口否认有枯木春的存在,枯木春的威力与精确与速度也实在像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神话。
江湖中公认的唯一一次枯木春杀人事件发生在七十年前的第三届中原英雄盛会上。
当时只一眨眼的空隙,七大剑派的掌门就都被迎面射来的一滴水害死。
那七滴水最后变成血红色从七个掌门脸上悄然掉落,有两滴正落在一个拴马的枯木桩上,枯木桩竟立刻吐出无数新芽,本是深秋时节,却如逢初春。
这也正是枯木春名字的由来。
当时亲临现场的前任松长老回天绝涯后,将那次枯木春事件详细地记录在册,又派人到江湖上暗中调查真相,最后也只查到枯木春为唐门一件传说中的暗器而已,至于真假,到现在都无法定论。
但坚信枯木春存在的人却一直很多。
也正因枯木春的难辨真假,至今无人敢妄自侵犯唐门。
第三样宝物就是那龙凤令了。
传说很久以前,天地沉重混沌,空气如泥水般浑浊,到处弥漫着恶臭,压迫着黑暗。
没有生命,没有水,没有阳光,甚至没有月亮星辰,只有一片漫无止境的死寂。
突然有一天,有个巨灵神般强悍的男子咬牙拼命地挣破了这片死寂这片黑暗这片恶臭这片浑浊与混沌。
他巨大的身躯屹立如山,锋利雪亮的闪电从他瞳孔中爆射而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猛地从他嘴里炸裂而出,引发了生命的第一次疯狂繁衍。
一千多年之后,他死了,巨大的身躯被泥土深埋,无数的生命活跃在他的坟墓上,渐渐筑好了安居的家园。
又过了一千多年,战火烧焦了整个世界,有个国家的皇帝命国师收集世间神铁,意欲铸一柄呼风唤雨至尊无上的神剑。
于是国师派了上百名剑术师到世界各地去搜寻神铁,然而始终无一成功归来。
因为找不到神铁,回国也只有死路一条,所以那些剑术师一出了国境,就放下了使命,叛国求生。
其中有个剑术师老了,苦寻一生,经人指引,找到了千年以前那巨汉所葬之处。
虽然那个剑术师已无心回国,但寻找神铁也是他自己的夙愿,他听过很多关于巨汉的传说,相传巨汉死后,尸骨仍不断吸取天地灵气,最终化作了一种极为坚韧的神铁。
他找到巨汉所葬之处,便领着后辈子孙们竭力挖掘,挖了整整三个月,竟真的有了奇迹般的收获。
——一柄尸骨铸成的剑。
每块骨头都凝聚成了一寸神铁,原本巨大的尸骨已完全铸成了一柄精巧坚韧的剑。
这柄剑引起了江湖的第一场血腥浩劫。
五百年似乎在眨眼间就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中原又是一轮战乱岁月,战火纷飞,战云密布,各国诸侯不断交兵在野,哀鸿遍地,百姓苦不堪言。
而那时的江湖也动荡不安,更搅得世间生灵涂炭。
只因那柄神剑遗落到了当时江湖上最邪恶可怕的男人宫无敌手里。
宫无敌单凭着神剑的威力,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横扫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所有名门正派,成了自古以来第一个武林霸主,近三十年没人敢上前与他叫板。
他可以说是完全垄断了武学,摒绝了流派之分,要想在武林中立足生存,就只能练他独创的一门武功。
一时间武林风气败坏,到处血雨腥风,没有丁点公平与正义可言。
那段历史曾被天绝涯上负责记事的天长老称为是江湖最黑暗混乱的时期。
幸好那段历史只延续了三十五年。
宫无敌毕竟还是人,虽手持神剑,却毕竟没变成无所不能的神。
他依然是血肉之躯,依然有一天会老掉牙,会死。
三十五年后,他已七十岁了,尽管保养有术,但细看之下,还是看得出他的老态龙钟。
他能凭借神剑独霸武林,然而神剑终究没使他长生不老,当他的老态已实在掩盖不住时,想暗杀他取缔他的人就雨后春笋般大量出现了。
可最终暗杀成功的人只有一个,一个略显冲动但不妨碍他缜密思维的少年。
那是宫无敌一生中最不会想到死的日子。
他衰老的怀里仍娇羞地依偎着绝色佳人,桌前金樽里仍有玉液飘香,窗外仍是一派美好陶醉的月色。
他高坐于武林至尊的宝座上,享受着无限尊荣。
那一日笙歌不息,曼舞不止,人天同庆他的七十大寿。
如此好的日子,他当然绝不会联想到死,他已多年未联想到死了,他甚至已忘了肉身凡胎的人总有一天会死的。
他甚至已忘了自己还是肉身凡胎。
那一日的氛围热闹喜庆,也确实不适合死,所以当死真的降临到他身上时,在场的目击者们无不瞠目结舌满面困惑。
谁也不信死的事实,尤其是宫无敌死的事实。
宫无敌自己当然更不信。
他早已肯定这世上能杀他的人都还在娘胎里睡大觉。
但那一日他却确确实实被人杀死了。
被一个白面俊少年杀死了,照他一贯的说法,这个少年乳臭未干,连毛都没长齐呢。
然而恰恰是这样的毛小子致他于死地竟只在一招间。
亲眼看见这个少年真面目的人并不多,于是很快江湖上就针对他的长相众说纷纭。
有的人描述他是一个世上最英俊最聪明最正气的大丈夫。
有的人却描述他是一个又老又跛又丑的驼背。
有的人甚至说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只听一声极具气魄的刀风破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已笔直杀进宫无敌的咽喉。
这三种说法的真假,数百年来争论不休,难以最终确定。
但这些都不是宫无敌之死的关键,真正值得人们去计较的事是:宫无敌死后,神剑将何去何从,哪里是它的最后归宿?
无名疑道:“这神剑与龙凤令有什么关系?”
神秘人郑重地一字字道:“据说龙凤令的前身正是这神剑。”
此言一出,每个人又都惊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