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父亲改口添加条件,甘政祺更为着急:“什么条件?”
“我和你母亲商量好了,你必须先成了亲再北上。”
“父亲!”甘政祺急了,“儿子还没考虑过成家这个问题。”
甘老爷站起来:“你之前总说要备考、备考,说不立业、何以家为?现今已经考上了,又要推三推四,却是为何?一句话,不成亲你休想北上!”
“父亲!”甘政祺几乎要跺脚,“这,这样太仓促了吧?”
他看向漓豆,想让他拿个主意。
这几日他都把漓豆当主心骨。
漓豆哪里好意思管别人家务事?就将脸别到一边不看他。
只听甘老爷又说:“人生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母亲早已替你物色的人,自不会耽误你!”
甘政祺试探着问:“是、是谁?”
“总之是好人家的女孩子,你应还是不应?”
这时彭老爷出来打圆场,将故友推回条凳坐下,又对甘政祺说:“我作保,那是个好孩子,只是八字没有一撇,总不好将女方名字说出来。这样吧,先不成亲,先将亲事订下来,待你北上归来再办婚礼。”
甘老爷又倏地站起来:“如何?应也不应?”
见父亲作势欲走,又看看众人个个袖手旁观,甘政祺无可奈何地低声说:“好吧,说好了,先定亲。”
甘老爷就坐下,问韩半仙:“大师打算什么出发,我们好收拾行李。”
“大约四五日后。”韩半仙说,“待他们三人参加了其鸣宴,即可出发。”
“地点定好了么?”
“拟了几处,都在匡庐一带,那里山川奇秀,离考点也近。这两天再定下其中一处。”
“辛苦大师了!”甘老爷说,转头又教训儿子,“近来你自律性极差,考了个第十五名更是放肆,为你娶亲则是让你守成一点,免得你越发放诞无拘!”
韩半仙连忙维护甘政祺:“甘公子久读诗书,缺少的正是地气和硬气,且让他性情放松。”
甘政祺马上接住话头:“可不,儿子这次考试写的策论,正是添加了以往未有的地气和硬气。”
又满眼感激看向漓豆:“豆师父,我将你说的锦瓜人家也写进文章了——君只见肥甘满筵席,不见贫民锦瓜汤代米;君只见暖帛轻裘曳净地,不见千里饿殍白骨集;君只听吴楚琴歌迎入耳,不知旱村求雨号角悲。......”
“好文章!”众人除甘老爷外,纷纷称赞。
漓豆也认为甘政祺写得不错,又觉得甘老爷如此干预儿子,实属乱来,这亲事更是乱点鸳鸯。
不过作为外人,也管不了别人的家务事,但愿指配给甘政祺的是个纯良的女孩。
既然甘政祺不再反对定亲,北上的人员就定好了:韩、彭、甘三家五口人,彭、甘还各派出一个苍头、两个身手不错的小厮远远跟着,无事决不掺和五人队伍。
只等其鸣宴。
第二天,漓豆到“锦瓜人家”看风水。
这是昨日与甘政祺约好的。
既然“锦瓜人家”为祺儿助考有功,甘老爷夫妻慷慨下拨一百两银子,支持儿子扶助穷邻居。
彭旭祥自然要跟来看热闹。
一行三人来到“锦瓜人家”屋前,只见屋子泥墙烂瓦,屋顶乱七八糟铺着蒲葵叶、烂斗笠,又爬满干枯的瓜藤,滚着大大小小的锦瓜。
这瓜屋左边就是甘府后花园,白色高墙、青色琉璃瓦,极其富态贵气。
对比太强烈了!
甘老爷真不是厚道人,这么艰难的邻居就在眼皮底下,居然心安理得游赏玩乐。
幸好他儿子还可教。
“锦瓜人家”一家六口,姓冯,老人卧病在床,三个孩子还小,妻子在家照顾老小,全家靠丈夫老冯到码头扛大包过日子。
三年前老人偏瘫,从此三日两头生病,把家庭彻底拖垮,至今还欠着货船老板十两银子。
有时在码头抢不到什么活,或者工钱拿去还债了,这一天全家就要断炊,老冯只好用一柄大铲,铲下屋顶上的大锦瓜,煲了一锅瓜汤,全家人就吃了这瓜汤填肚子。
三人到时,老冯在屋里收拾家什,叫冯大婶在院子陪客人。
没有椅子,平时家人都是坐木头上。
桌子又脏又烂,竟没有招待客人的地方。
三人就站着,和冯大婶说话。
漓豆问:“吃这个瓜汤能填饱肚子么?吃太多不好吧?”
大婶唉声叹气说:“也就一时饱,去了茅厕又饿了。反倒会拉肚子,你看几个小孩,脸上都蜡黄蜡黄的。唉!”
“是,我也听说吃锦瓜太多不好。”
彭、甘二人听了,心情极是沉闷。
“多得甘公子给我们钱,又买米买盐油的送到家门口。”大婶激动起来,“吃了带油的米饭,老人病好了很多,孩子的脸也没那么黄了。”
漓豆向甘政祺伸伸大拇指。
漓豆来冯家,还有个事,就是替罗家看看风水。
拜师时师父说好了,师兄考明经,小徒弟不是考试的料,就跟他学养家本领,因此漓豆平日也有跟师父学本领,自己也看书的。
她本是聪慧人,记忆力极好,这普通人家建宅的风水日子,就不烦劳师父了。
她亮出罗盘,象模象样摆弄一番,说:“屋向吉,然屋左太近高墙,有被压迫之感,宜往右平移六步,用水流、绿植隔离。”
甘政祺说:“这样,可将右边的水沟引到右边。”
漓豆说:“可。然而水沟须用绿植覆盖,或者干脆用石条盖起来。”
老冯在屋里听见,搭话说:“石条太费事,也要钱,我种些树盖一下吧。”
“可。然而不可种太高大的树木,可种些果树。东桃西梨,百顺万益,霉运会沿着水流逃离,从此顺顺利利。”
老冯爽快答应:“好,我们就种些桃树李树!”
漓豆走进屋,皱起眉头说:“这灶台怎么直冲门口,且面前有斜坡?开门见灶,钱财多耗,不妥。”
冯家就一间大屋子,灶台对着大门口。屋子左边是吃饭的地方,还圈养了一只小猪。右边住人,老人一张床,夫妻一张床,三个孩子一张。
甘政祺自是到来看过了,彭旭祥则第一次见,看得直摇头。
他平时也见过这样的贫屋子,只是从来没有进去看一看、问一问,如今因为豆师父的缘故,竟对这样的贫困人家满怀恻隐之心。
一切商议停当,甘府的泥水匠已在旁边待命。漓豆找了今天最早的吉时,时辰到时,派一个父母双全、妻子俱有、家庭和美的石匠挖了墙脚几块石头,这就算动土了。
拆一座茅屋不费太多功夫,漓豆又找落脚的时辰,写出来,由甘政祺交给领头的泥水匠。
茅屋右边是无主荒地,老冯在远一点的地方搭了棚子,全家搬进棚子暂住。
三人又到棚子看看,给了一些钱老冯。
忽然韩牛栋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告诉漓豆说:“魏家又来人报喜了!”
甘府小厮也来报说:“公子,老爷叫你回去,有客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