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烟视媚行乱情愫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绾着两个丸子髻的麻花,坐在盆里,笑了;
只燃了四分之一的烛台,倒在地上,灭了;
手里紧握着算盘的天下,杵在对面,愣了。
充满着神秘与暧昧的黑暗,因热蒸汽而显得格外氤氲,萤火虫漫天飞舞,野花瓣香气四溢,从窗子里偷偷倾泻下来的一缕白月光,撩人地洒在少女裸露于空气中的削肩,玉臂,香颈,以及腻滑的耳垂和浅浅的酒窝上,整个氛围都是很浪漫很梦幻的。
天下只觉得,那销魂的锁骨令他窒息。他从来都不知道,貌不惊人的脑残姑娘竟有这般白皙透亮的肌肤,简直是婉若凝脂,吹弹可破,甚至远远比过不忘镇第一媚娘,贯以白肤胜雪为金字招牌的芍药。
若干年后,天下已不是从前的天下,可是每当回想起这一幕时,还是会暗自一哆嗦,心生惊叹:太他娘的唯美了!
“呃老板,刚才风把蜡烛吹灭了……”
“那你喊什么?”
“我想用真气护住它……”
“那你后来又笑什么?”
“没想到我的气把整个烛台都掀到地上了,嘻嘻……”
“你是笑点特别低还是怎么的?快点洗,我还要睡觉呢!”天下觉得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定要被她魅惑住。他告诉自己绝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于是边在心里背诵金刚经,边低头往外走。
“老板,别走。”麻花在身后娇滴滴地留人。
“大胆淫妇,你终于按奈不住了!” 天下转回头,义愤填膺地指着麻花,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怎么招,还想霸王硬上弓不成?”
“老板,我忘记拿换洗的干净衣裳了,”麻花自然注意不到黑暗中的少年两腮绯红,呼吸紊乱,神情紧张,只是吐了吐舌头自说自话:“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就在外屋,我的包袱里。”
天下尴尬了好一会,故作镇定地斥责她:“事儿精,净事儿!”
说罢奔到外屋去寻她的包袱。
天下发现,在麻花的包袱里,装了三套和她先前所穿完全相同的衣裳,纯白的衣裤和靴袜,碧色的衫裙和纱衣,绣着青松白鹤的锦带,就连那用来绾住丸子髻的绣绳也是三对一模一样的。天下觉得很奇怪,拿了一套进里屋递给麻花,背过身去,通知她:“明天带你去锦绣庄做身衣裳,你这包袱里的行头留着闯江湖吧,卖麻花不合适,也可惜了。”
这天夜里,麻花洗了澡,就舒舒服服地早早睡下了。
天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估摸着麻花这会睡熟了,便起身蹑手蹑脚地换上一身黑衣黑裤,扯一块黑布挡在脸上,悄悄地从窗子翻出。
不忘镇是个文明的镇子,为了维护治安和保障镇民睡眠质量,故不鼓励夜生活。所以,夜幕下的不忘镇,宁静而又漆黑,阴森而又冷清,很适合夜行者和刺客诸君的活动。
天下躬身碎步穿梭于街头巷尾之中,明明四下里空无一人,还是煞有介事地左躲右闪,东张西望。行了大概八九十条巷子,停在了镇中唯一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前,寻着一处僻暗的角落,掩藏自己,皱眉凝目。
不忘镇不鼓励夜生活,不代表杜绝夜生活。
在大多数勤劳朴实的不忘镇民安分守己地在自己家中睡觉的时候,也有少数特立独行的官吏富商喜欢在别人家中睡觉,主要是徘徊在眼前这座名叫“青楼”的青色小楼中。但比较讲理的是,官府规定,戌时一过,青楼便不许高分贝地演唱歌曲,弹奏乐器,也不许组织三人以上的集体舞等。难怪,每年的镇民代表大会和商坊联合会上,青楼老鸨郝娇娇都强烈提议要求官府大力扶持第三产业的发展。
小心翼翼地,绕着青楼转了十几个圈,却无从下手,天下的眉头皱得更紧。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绝而闪烁,挑了后院的一处围栏,顺着攀爬。刚爬到一半,忽而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细语:“你找什么?”
天下大惊失色,一直紧绷的神经咔的一下断了,整个人从壁上跌了下来,所幸在触地的前一刻,被人不着痕迹地轻拉了一把,稳稳地站住,大喘了几口粗气后才回过神来,只看见顶着两个圆圆的丸子髻,一身碧色的麻花,咧嘴朝自己傻笑。
天下匆匆地带麻花回了家,命令她立刻躺下睡觉,自己则回里屋快速换下了夜行衣。
坐在床边,天下双手抱着头,仔细地回想每一个环节,实在是想不出麻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自己的。
他确信他出门时麻花是熟睡的,如果不是,那麻花非但不是脑残,反而是城府比任何人都深上几十倍的装蒜高手,实在是太会伪装,太可怕了。可是,她当真城府那么深,后来为什么又要主动暴露自己呢?以她的功夫完全可以做到全程隐蔽,甚至是暗中使坏,成功率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走到明处来让他怀疑,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那如果麻花当时确实是熟睡的,她后来怎么醒了呢?怎么能发现里屋的人没了呢?又是怎么找到并认出黑衣黑裤甚至面蒙黑布的自己呢?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想着想着,折腾了一天的天下也睡着了。
而就在他刚刚想要攀上去的青楼最深处,香闺暖榻,精致的檀木梳妆台上仅仅摆放着一枚铜镜。
铜镜里面,映着一个手抱琵琶的女子,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感受出这女子是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
但见她轻抚一会琵琶,停下来发了一会呆,然后轻声唤道:“蝌蚪,把沙钟拿过来。”
一个若是平时站在人群里也算出类拔萃而此时完全黯然失色的少女,走了过来,手里拎着的沙漏刚好流下最后几粒砂。
“今天有客人吗?”
“没有,这几个月,都还没人叫的起价呢,不过刚才那个聂盛冠来了,摆着镇长的谱想见小姐,哼,恐怕他攒个几年的俸禄也不够。”那个名唤蝌蚪的丫鬟往地上啐一口:“癞蛤蟆!”
“讲话这般刻薄,将来怎么嫁得出去?”风华绝代的祸水开口调笑。
“姑娘怎生没良心,我替你抱不平,你反捉弄我。蝌蚪不嫁,这辈子就缠着姑娘。”
“我没良心?你可别不嫁,嫁妆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呵呵……”美人一笑,果然连声音也是酥的,“好了好了,你去请娇妈妈来吧!”
“姑娘今天不是不舒服嘛,连春游都没去,不如早些歇着。”
“没有不舒服,就是不爱去。你快出去叫她吧,我有事同她商量!”
“我是说不过你……”丫鬟蝌蚪边摇头边出门去请这青楼话事人娇妈妈,只是伶俐如她都没有发现,一双冰冷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这边。
在这个小小的不忘镇,究竟谁才是螳螂,谁才是蝉,又有没有黄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