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郡中州一行轰动四乡,一路逢州过府严查官吏,督促地方赈灾安民。政令上通下达,并鼓励无田农户开垦荒地适时农耕。直到抵达济城,成千上万的民众目睹了这位圣元丞相的风采仪容。
少郡亲自宣读皇上的罪己诏,声情并茂的表达了皇上珍视百姓,振兴圣元的宏图。平民百姓看到了希望,心安了,乡绅富户盼来了安定,心也安了。大家为皇上的诚实姿态感动,同时也为丞相的和蔼亲民、恩威并施折服。
德州境内的码头,官船正在停泊,绵绵细雨笼罩天际,朝廷钦差准备弃车换舟。这一路不断有沿途相送的百姓,此时码头也挤满了人,少郡面含微笑对民众拱手示意,转身登舟。
萧小这一路可不轻快,两次意外均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他越加小心,整个官船都检查的无一遗漏。
少郡所到之处前后左右卫兵紧随,又派了五只小船,两只开路,两只断后,一只随他指挥,官船前后一箭之地内禁止有船只靠近。若不是大人制止,萧小还想让运河停航半日呢,当时少郡就斥责他道:“这种霸道,该是朝廷官员做的吗?我是钦差,履行职责是我的责任,安全是你的职责,你想办法就是。”
少郡步出船舱,望着朦胧雨丝中渐渐远去的码头,前面灰色笼罩的河面。兰湮要为她撑伞,被她挡开道:“春雨昂贵的很,淋上点也高兴。”
萧小一旁道:“大人还是进去休息吧,外面虽然有警戒,可也难防暗箭。我们前后都有船只,不得不防。”
说是说,这前后的商船却是他亲自检查过的,就是两岸也在士兵密切注意的范围。
少郡看他一眼,又看看小船和大船上巡视的士兵,回身进去,并对他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从长京出发后,少郡的饮食起居都是兰湮亲自照料,别人都没经过手,任何人也钻不了空子。除了休息,两名侍卫守在门外,平时都不离左右。萧小外围又盯得紧,所以两次被袭都无恙,只可惜没抓到活口。既是这样,少郡也心中有数,她一路没休息过一天,紧着赶回京都。
少郡问道:“萧小,你告诉我,外面的士兵怎么少了这么多?”
萧小回道:“是我安排到岸上警戒,要确保大人安全,是萧小职责,大人刚说过的。”
少郡无语,各职其责,确实是她说的。萧小又取出一个包裹交于兰湮,对少郡道:“这件软甲大人务必穿上,以防万一。”
软甲?少郡立时猜到什么,看看兰湮打开的包裹里是一件金丝护身软甲,便对萧小道:“是不是你师父,你见到他了?”
“是,师父把这给了我,就走了。”
“走了,他说去哪儿?”
“他说要顺着运河往南走,先回宁安。还说,他相信兰管家一定会让大人穿上的。”萧小说着看了兰湮一眼。
少郡想到风云莫测的京城不觉有些失落,但很快赶走这种情绪,对萧小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不过,她心里的疑惑仍未解开。
萧小走出船舱伫立在船头,风吹过来的雨丝,点点划过他冰凉的盔甲,落在脸颊,他浑然不觉。
他离开师父第一次独担重任,又两次遇险。在大人眼里,他是护卫钦差的将军,在士兵眼里,他是执行军务的主心骨,可谁能知晓他是勉力支撑。有多少次他半夜惊醒,匆匆出外查岗。两次歼灭刺客后他后怕不已,暗暗思念师父,思念君眉,又暗暗鼓励自己。
少郡的疑惑不是没有依据,她了解子玉,在这件事上萧小还真是隐瞒了她。
还在德州时,萧小就接到一个城中小贩的纸条,说有人要见他,还不准他告诉别人。看清纸条的字迹是师父所写,他真就一人去了。在一个茶水摊上,他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子玉,一身清露,鞋上还沾着泥土。他喜出望外道:“师父,你,你怎么在这儿?”
子玉拉了他就走,找个僻静的地方才把前后经过对他讲了,又详细问了两次被袭的情况。最后说道:“我们没有过多时间聊了,我已查清他们的人数在四五百人左右,已经被我骚扰过一次,那次他们就未敢行动,可终究没能让他们放弃。水路再警戒也怕有漏洞,不能再等他们计划下次了,你偷着调拨一半人给我,把他们一锅端了才能彻底放心。”
临走子玉给了他软甲,言明自己带人走后再交给大人,务必让大人穿上,万无一失才行。
师父走了一天多没任何消息,担忧中又怕行动失败,这些人人数不多,却是暗杀的死士,交手时就觉出他们的实力。也惧怕万一,所以他按师父说的严密布置了水上警戒,日夜轮班巡查,直到见了前方迎面而来的几艘载满自己士兵的船只,才彻底放心。
一名带兵的副将踏着舢板走上大船,向萧小汇报:“这些人已经被全部剿灭,无一漏网。我们是夜里突袭的,只伤了几人损失不大,还留下一名活的。这人胆子小点,服毒未果,将军可审问。”
“我师父还好么,他在哪里?”萧小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爷挺好,他叫我给你这个。”
这位副将把一张字条递给萧小。上面子玉嘱咐萧小,刺客虽灭,也不可掉以轻心,让他千万小心,一定要把霍大人安全送回京城。还嘱托他经常回王府看望爷爷奶奶,替自己安慰二老。
他知道师父这次是真的不想回京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转身正想回舱给大人说明这一切,才发现大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忙道:“大人,你,你都知道了?”
少郡接过子玉的纸条,对这几句话反复看着,心思辗转惆怅。子玉,你真的对世事堪破要退出仕途,远离朝廷,远离皇上吗?这朝中风险、社稷安危你真能放的下?
她深深叹气,随后对萧小道:“把那名刺客带上来吧。”
经过问询,这名刺客供出了派遣之人,真是君眉所列名单上刘卞的心腹,这一切也就是刘卞的安排了。刺客还说,临来时头儿还嘱咐他们要暗里下毒,只因防范太严才不得已来硬的。
少郡问道:“就你们这点人还想来硬的,为什么两次失败还不收手?”
“是,是头儿下的死命令,说就是死也要拖住你们回京,可能他们在京城南边路上也布置了人,我们万不敢收手的。”
少郡越发感到事态严重,不等这人被带下大船,她便吩咐船工加快航行,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返回长京。
就在到达沧州之前,远远看到岸边一袭红纱舞动,摇动之人踮脚挥臂,口里喊着什么,边上巡视的小船也立刻冲着大船喊道:“萧将军,顾小姐要见大人!”
其实不用他们说萧小早认出来了,隔着空气喊了两声君眉,把少郡和兰湮引了出来。
少郡神情一变,急忙道:“快,把她接过来。”
君眉身疲力竭,到了船上几乎摔倒,顾不得理会萧小,一把抓住少郡道:“大人,要出事了。”
少郡一挥手,让萧小叫所有士兵回避,然后把君眉拉进船舱坐下。她知道,君眉是说的要出事,她既然拼命赶来就是抢时间,她亲自倒了杯水递给君眉,说道:“别慌,慢慢从头讲清楚。”
君眉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才一五一十说起来。
君眉之所以离京,就是因为听了刘文燕的消息,而刘文燕的消息来源是她的嫂嫂窦含烟。这就追溯到刘文扈行刑前一刻的嘱托,临刑前文扈听了父亲那句话,一腔牵挂已来不及弥补,就在窦氏抱住自己那一刹那,他叮嘱窦氏一定要保住儿子,保住刘家,莫让父亲一意孤行致全族被诛。
窦氏出自后宫侍女,被皇上赐予文扈为妾室。文扈无妻,新婚之日还算温存便留下一子。后文扈被押玉凤山数年,数年里思亲悔过,入狱后爱妾疼子,享受了短短的天伦之乐,然后以一己之命保全了家人。
窦氏从宫女到被文扈宠爱,虽然短暂,却已认准了这个做过坏事却仍不失为男子汉的丈夫。死别时悲痛欲绝,若不是儿子在怀,必要跟了去。
此后她全力抚养儿子,再有钱也不肯把孩子交于乳娘带。刘家也没把她当妾室看待,一应权力都是依正室之礼。所以在刘家她受下人尊重,一切行动不受限制,也就因此窥听到了刘卞的内幕。
窦氏牢记夫君的嘱托,留意到公公瞒着家人的预谋。思前想后,知道此事关乎刘氏一族的生死,阴谋废帝就是叛逆大罪。
皇上可是掌控着圣元朝大半的军队,一旦起事就祸及九族,也是自己母子的灭顶之灾。她决计给朝廷报信,可丞相和皇上都不在京,便偷偷报给文燕。
文燕也慌了,此时子玉离家,公公又随皇上去了延庆州,京城只有梁丞相在,除了他再无可信之人,文燕便连夜敲开了梁府的大门。
梁攸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当夜又去了秦府找秦中和商议。若不是顾君眉早就心里怀疑,单凭窦氏的话也不会全信,这一对号,她深信不疑。
等她把详情报给秦中和与梁攸,又说了少郡临行时的怀疑,这一切已经不容置疑。按照两位大人的安排,她派自己手下带着梁攸亲笔落章的书信蜡丸出关给皇上送信,自己便亲自迎着少郡来报信了。
少郡问道:“还未到两都巡幸,皇上怎会提前到延庆去了?”
君眉摇头:“不清楚,听梁丞相说,像是皇上做梦梦到了先皇,才被那位太皇太后撺掇着去了。”
少郡禁不住脱口埋怨道:“难怪他们这么大胆,皇上怎可随便离京,这一次怎么这么糊涂。”
“大人,按他们预谋的日期,我这一耽搁,也就不到十天了,怎么办?梁丞相也无权调拨军队,不过他已经给枢密院的鸿深大人通了信儿,鸿深大人也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们敢叛乱逼宫,他就有权调军队勤王,这样,这一仗可就大了。”
少郡道:“不能等他们做成这件事,刘卞的人已被我们掌握,再加上窦含烟的密报。”
她停了一下,猛然道:“我差点忘了,你怎么处理的窦含香?”
君眉道:“我怕刘贼发现尽快让她回家了,嘱咐她小心,这一阵千万不要再刻意去打听什么。”
少郡松了口气,夸赞道:“很好,等事情过去,大人要给你记一大功。我们现在要先下手抓捕他们,破坏他们的计划,再逐个审问定罪。就是有漏网也成不了气候。还有,那个阿特尔的事摸清了吗?”
“清楚了,他是被人私自叫来京城,结果又被人出卖,受了军法处置,那个铁木真就被真金调到居庸关去了。”
少郡心中一沉,这样说来,居庸关就有可能被刘卞利用,刚到延庆州的皇上也会被居庸关和北靖候的队伍夹击。好在他们要等宫中的消息,否则就是公然反叛。
所以这事刻不容缓,要阻止他们废帝,这个厚颜无耻的老女人,是什么理由都能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