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梨树》
施诗尔
我的梦中时常浮现出一抹白,那是满树纯白的梨花,在风中轻盈地飘舞着,它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到地上,满地梨花堆积。
某个雨天,我坐在窗边,翻着一本诗集。当看到唐寅的那一句“雨打梨花深闭门”时,我的心沉醉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场景。一棵开满花的梨树,孤独地生长在一座紧闭着门的深院里,枝干伸出了墙外,任凭风吹雨打。
几滴雨轻轻落在窗台上,拉回我的思绪。我看着窗外的雨,想起了余叔家的那一棵老梨树,转身就要拿起伞去看梨花。
我的手刚触及到伞柄,又收了回来,我神情落寞地坐回了窗边。差点忘了,那棵老梨树早就不在了……
小时候,余叔家旁边长着一棵粗大的老梨树,它的树皮很粗糙,仿佛是一个历经了沧桑的老人,独自站立在那里。我们不知道是谁种下了它,也不知道它经历过什么。就好像,它一开始就属于那里一般。
我最爱的,是花开时节。那时,它的每一个枝干上都铺满了花,重重叠叠的,仿佛要压得它喘不过气。我总会站在梨树下,看着树上随风摇曳的白色花朵,闻着它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这一幕在我的记忆里太过深刻,以至于后来读到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时,明知他写的是雪,却还是忍不住想起老梨树开花的模样。
那时候,我和阿玉经常会在梨树下追逐打闹。每当玩得累了,阿玉就会躺在梨树下小憩。一阵风吹来,梨花轻轻落在阿玉的额头上。我看着毫不知觉的她,心里冒出一个恶作剧,偷偷地把地上的梨花捡起,铺在她的身上。
待她发觉时,早已成了“花仙子”。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听到我的笑,她立马就猜出是我干的“好事”,站起身作势要打我。而我总是东躲西藏,让她打不着。就这样,我们又开始了打打闹闹。
随着气温升高,梨花渐渐飘落,老梨树渐渐长出了绿叶,结出绿色的果子。
每次经过梨树下,我总要望一望树上的果子,看它是否已经成熟。阿玉则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余叔梨子什么时候可以吃,余叔总会打趣她:“等你长大就可以吃啦!”阿玉当然不信,嘟着嘴巴走了,不再理会他。
后来,梨子熟了,我和阿玉总是争先恐后地爬上老梨树的身上。
我们横卧在树枝上,一手摘下一个梨子,如狼似虎地吃起来。吃饱了,就把自己衣服的兜子装满,带回去给家里人。
余叔看见了,乐呵呵地说我们是一群乱窜的小猴子。干活回来的大人路过,也会叫我们摘几个果扔给他们解渴。
后来,我和阿玉都上了学,有了自己要忙的事,有了新的爱好,再没有时间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在老梨树下玩耍了。
村里的人也逐渐离开,他们去大城市打工,去了县城居住。他们吃的水果种类越来越多,过季的,进口的,想吃就吃。老梨树上的梨子对他们来说,早已失去了味道。
老梨树就这样孤单地伫立在那里,无言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它还是照常开花结果,只是树底下再也没有了追逐打闹的孩子,有的只是一地没人吃掉到地上腐烂的梨子。
再后来,余叔砍掉了老梨树。他说,反正也没人吃,不如砍了,省得它挡住了房子里的光照。
老梨树就这样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根树桩留在那里证明它曾来过。可是,后来的人只知道那是一根树桩,却不会知道,那里曾经生长着一棵很高大的老梨树。它曾开过满树的梨花,结过满树的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