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文中以【】标示的内容为人物内心独白)
20世纪80年代,中国
漆黑的夜空,寂静的街道,一阵秋风掠过。月光照亮了树叶被微风撩起的动静,也照亮了二楼窗台前亚伦天真的眼睛。亚伦专注地看着窗外,他六岁的面庞可爱但并不活泼,也许,那些真正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都并不活泼。他稍稍打开玻璃窗听了听窗外。每晚临睡前亚伦都会穿着睡衣站在睡房窗前观察月光下的世界,对他来说这是个奇特而不一致的世界。就好像“安静”这个词,明明描述的是无声的状态,然而每晚都有弥漫在空气中的声音来告诉他,此刻的世界很安静。【世界真的是我们看到的模样吗?】
沉稳的脚步声在房外由远至近。亚伦露出兴奋的神情,他拉上窗帘,快步上床。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片刻后房门缓缓打开,显露出法兰结实修长的身躯。他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床前。亚伦很喜欢从这个角度仰望这张轮廓分明、纹理清晰、笑容亲切的面庞。他露出天真的微笑,无法想象自己到了四五十岁的模样,也无法想象要经过多久才会到达这样的年龄,他爱他的父亲。
法兰解下系在腋下的配枪,把它放在床头柜面,然后在床边坐下,满怀父爱地看着他的儿子。
“再讲一次那个故事好吗?”亚伦兴奋地说。他对父亲说的那个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如此着迷,百听不厌,哪怕他其实并不完全理解故事的内容。
法兰微笑地凝视了他的儿子一会,“你应该睡觉了。”
“我还不想睡呢。”亚伦一脸如愿以偿地快速坐起身子。
法兰把被子往亚伦身上拉了拉,又凝视了他一会,“人类为什么存在?”
父亲的声音仿佛是一个脱离了现实的时空……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和现在很不一样。人们长途跋涉、攀山越岭、深入险境只为一件事情——寻找食物,从而好好生存。当他们能幸运得到食物,解决了饥饿,他们就安然入睡,期待下一次运气的到来。周而复始,日复一日。然而有一个族群却产生了变化。他们开始对世界产生了好奇,一开始是对沾湿他们毛发的流水,然后是对震耳欲聋的响雷,他们开始在解决饥饿以后无法入睡,脑中不停出现那些曾钻入眼帘的景象挥之不去。慢慢地,他们陷入对事物的迷思而减少觅食,族群的成员开始饿死。然而眼前的死亡却让他们陷入了更大的迷思,他们开始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产生好奇,甚至对好奇心本身产生了好奇。然而他们唯一能找到线索的途径就是回忆,每当夜幕降临后他们就努力回想过去遇见过的一切事物,好像在脑海里有一条隧道,他们在这条隧道里拼命往回走。然而有一天,回忆戛然而止。
他们发现无法再在这条隧道里往回多走一步,就像他们无法追随消失在地平线下的太阳多看一眼。他们停止了觅食,聚集起来,用根植于基因里的语言问了一个问题,‘我们到底从哪里来?’
就在此刻,他们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一个无法描述形状的生物降临在他们眼前……”
“它像什么?”亚伦打断了父亲。
“像什么?”法兰奇怪亚伦为什么这次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我发现,我虽然无法描述猫的形状,但我可以直接说一个东西像猫啊。那那个生物的形状像什么?”
法兰思索片刻,“像概念。”
原本亚伦为自己观察而来的发现感到兴奋,然而父亲的回答却让他再次回到困惑。
法兰笑了笑,继续说道:“眼前的生物与这个族群用一种神秘而统一的语言展开了对话。祂让族群称祂为造物者,因为是祂创造了人类。族群问,为何创造人类?造物者说,因为祂有一个使命要人类替祂完成。族群问,这个使命是什么?造物者说,这个使命太大,人类理解不了。族群问,那人类怎样去完成?造物者说,所以祂此刻向他们降临。族群不解。造物者说:‘因为你们很特别。’
造物者告诉他们,这是一个漫长而宏大的使命,需要由人类去完成。然而单个的人类个体很脆弱,而大自然的凶险和不确定性导致再强大的物种都有可能灭绝,所以人类要有新的方式壮大和繁衍,这种方式是文明。然而文明也有寿命,一旦被开创就需要保持更替,否则无法延续。而单一文明就如单一物种,无法逃脱灭绝的可能,所以需要多样性。造物者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这个族群,要他们去维护文明的多样性,从而使人类能靠不断延伸的文明繁衍下去,完成自身的使命。同时这个族群需要保守这个秘密。
就这样,这个族群接受了造物者授予他们的任务,成为了造物者与人类之间的使者,开创了人类的文明历程。然而,当文明展开,人类逐渐壮大,族群里的一部分人却背叛了造物者。他们不愿意再为造物者服务,一心想要开创一个由自己掌控的世界。由此,这个掌握着人类秘密的族群产生了两派分道扬镳。背叛造物者的人希望埋藏关于造物者的使命,自己接管世界;忠于造物者的人就不断引领人类开创新的文明,希望不负造物者所托。”法兰转换成轻松的语气,“所以人类的存在并不仅仅为了好好活着而已。”
亚伦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枪,兴奋地说:“那你的职责就是去保护那些有能力带领人类创造新文明的人吗?”
法兰被亚伦的天真逗笑,摸摸他的头,“可以这样说吧。”
“爸爸”,亚伦一脸疑惑,这是专属于6岁小孩的思考面容,“这些都是真的吗?”
法兰停顿片刻,尽可能用公正、诚恳的语气对他的儿子说:“真相与使命同在。”
亚伦不再说话,他无法理解父亲的话,但知道父亲值得他信任。
“好了,”法兰吻了亚伦的额头一下,“要睡了,要不你明天就没有精神了。”
“晚安。”法兰把床头灯扭暗,拿起配枪,沉稳地走出亚伦的睡房。
房门关上,漆黑的房间里亚伦又睁开了眼睛,一想起明天就要经历人生第一次飞机之旅,还是兴奋得无法入睡。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