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昨天,今天可是好了许多。”楚弋把卫央写好的字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夸赞也能使卫央心里美滋滋的,他谦虚了一句,“多亏楚兄教导有方,我才有些微进步。”
“你啊。”楚弋斜睨卫央一眼,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和我这种废话就不必说了。”
“噢。”卫央乖巧的应下。
“少爷,不得了啦,少爷……”门外的乱喊声由远及近,果子连呼带喘莽莽撞撞的抢进门来,“不……好啦,少爷……。”
“有话好好说!这般咋咋呼呼的像个什么样儿。”卫央厉声训斥道。面带歉意的看了楚弋一眼,拉着果子到了外面走廊,“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果子把嘴凑到卫央耳边,叽叽咕咕好一会子,卫央听后面色苍白,好半晌作不得声。
“少爷,你没事吧?别吓唬果子啊。”果子带着哭腔忧心忡忡的道。
卫央摇了摇手,表示没事,快步走进房里匆匆忙忙跟楚弋打了个招呼,便告辞回家。
一个老家人在楚弋家门前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踅过来踅过去。见了卫央,连忙赶上前,搓手顿足地哀叹,“小少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伯,先别着忙,一定会有办法的。”卫央拉着老人的手宽慰了几句。其实自己比谁都着急,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头,偏偏大哥去外地了,二哥连个影子也不见。首先还是得稳住阵脚,免得方寸大乱,更加无计可施。
楚弋扔下笔管,眼前浮现的是卫央离去前那张愁眉不展的面孔,“小满。”楚弋高声叫道。
小满一听,忙奔进书房。
“你立刻去打听打听,卫家出了什么事,弄清楚了马上回来告诉我。”楚弋吩咐道。
“是。”小满答应一声,躬身退出。
过了个把时辰,小满回来了。
“探得怎样了?”楚弋歪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个和田玉雕成的小葫芦。
“据说是卫老爷和卫家老管家上街,在西北口不小心撞了一个人。”
“就这样儿?”楚弋向小满投去怀疑的一瞥,若只是这样,卫央会那般惶急?
小满接着道,“被撞的那个人说卫老爷是故意的,目的是偷他的钱袋子。麻烦的是真从卫老爷身上搜出了他所说的钱袋子,还跟他描述的毫无二致。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证人证实被撞之人所言非虚。”
听了这话,楚弋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是讹诈?”很明显那四个人是一伙的,这样做无非是想得更多的银钞,这帮地痞流氓!
小满犹豫了一下,“想来不是,如果是讹诈私下解决可能会得利更多,但那四个人已经告官了,卫老爷和卫家管家现监禁在牢房里。”
楚弋听后端正了身体,在手里不停拨弄的小葫芦也停下了,看来是有预谋的,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楚弋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卫家是怎么个情况?”
“看上去很正常,听得一位老家人已经上衙门打点去了。”
楚弋点点头,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吹开漂浮在上面的茶梗,整个人似乎很是漫不经心,“他还好吧?”
小满垂眉敛目,“我去的时候,卫少爷刚好出门了。”稍作迟疑,又道:“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应当尚且安好。”
楚弋闻听,默不作声,挥挥手,示意小满先退下。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把小满所告知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又回想了一遍,越发觉得不安起来。对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卫央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八成要吃亏的。
楚弋叫来小满问询,“此地的老父母是谁你可晓得?”
小满垂手侍立,眼珠子往上溜了一眼,瞥见楚弋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犹豫了一会作答,“晓得,本县县令姓黄名礼安。”
“什么来路?”
“是晗元五年中的进士,拜在徐庆大人的门下。”
楚弋右手摩挲着下巴,默思半晌,走进书房写了一封信,转头交给小满,“你把这封信亲手交给黄大人。”
小满“噢”了一声,转身出门,还没走得几步,又被楚弋叫住。
“不必去了。”楚弋道。
只去封信未免显得傲慢无礼,万一弄巧成拙,县尊大人由此怠慢了岂不误事?楚弋思前想后,还是认为不稳妥。进入房间换了身衣服,亲手挑了件礼物,打算亲自去走遭。
“公子,你要出门?”小满问。
“嗯。”楚弋淡淡的应了声。
“去哪里?要准备马车吗?”
“我去趟县衙,不用准备马车,晚膳推迟一点。”楚弋说完便独自离开。
小满一头往厨房走一头想,公子向来自视甚高,认为衙门乃是藏污纳垢秽乱不堪之地,公门内鲜有可交之辈,唯恐避之不及。今个儿主动上门,真真是大姑娘上花轿,是卫少爷的缘故?他们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能让公子心甘情愿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了?
楚弋安步当车的来到县衙门首,门子正搂着胳膊靠在壁子上打盹儿。
“咳咳。”楚弋右手握成空心拳放在下颌边故意嗽了两声。
门子惊醒过来,眼珠子滴溜溜的四下里乱转,除了眼前这位秀才模样的人外并没有其他人,长吁了口气。若是被长官看见他值班时间开小差,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门子斜眼瞅了瞅楚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有什么事啊?”
楚弋压住心底的不快,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可有要事需面见县尊大人,劳烦小哥进内代为通禀。”说完递过名刺。
门子也不用手接也不用眼看,鼻孔朝天道,“大人公务繁忙,没那闲工夫。”
这个狐假虎威的狗奴才!楚弋恨得牙痒痒,现在有事求他,只得再三忍耐。从袖子里掏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门子,“些许小钱不成敬意,请你老拿去喝碗粗茶。本也不想劳动县尊大人,无奈事情紧迫,还望小哥通融通融。”
门子接过银子塞进兜里,笑了一下,从楚弋手里拿过名刺,“见你这般急切,也罢,就与你进内通报一声。”
真个见钱眼开的东西!楚弋气忿忿的重哼一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再怎么一清如水的好官在这种魑魅魍魉的环伺下也得变得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不一会儿,县太爷亲自奔将至大门首,躬身作揖,“不知你老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迎迓,真是罪过罪过。”
楚弋执手还礼,“老父台太客气了,学生受之有愧。”
“哪里哪里。”黄大人很是客套,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可否移步屋里说话?”
“多谢。”楚弋拱拱手,提起衣摆跨入门槛,徒留门子垂头弯腰战战兢兢的站立一旁汗流浃背。
两人在大厅上分宾主坐定,献茶毕。
“实不相瞒,学生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楚弋先行开口。
“哦?”黄大人放下茶杯,侧耳倾听,“公子有甚难处不妨直说,下官定当全力相助。”
“我有一位知交,姓卫。听得他的父亲和府上管家今天在街上与人起了点小争执,现暂时看押在牢里。我朋友老实敦厚,想来他父亲也不是什么恶人,莫非这事还有什么别的缘故?老父台火眼金睛,还请明查。”楚弋道。
“公子说的可是做大米生意的卫家?”黄大人问。
楚弋点点头。
黄大人皱起了眉头,一副困惑的样子,“老实说,这件事我很是犯难。卫家是此地有名的富户,卫老爷为人谦和谨慎一直安分守己,不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做那样的事情,此事颇为蹊跷。但证据确凿,我想为其开脱,也是无可奈何呀。”
“大人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区区雕虫小技怎能逃过大人的法眼?老父台治下风清弊绝政绩斐然,可见才之高德之厚,实乃国家栋梁,些许小事定然不在话下。”为办妥事情,楚弋不得不违心的大肆恭维一番。
“公子谬赞了谬赞了,哪有那么好。”黄大人连连摆手,脸上堆积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散不去,心里晕陶陶的,如醉似痴,“公子尚请放心,下官定会想出法子还卫老爷一个清白。”
两个人又说说笑笑谈了一回,“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请老父台收下。”楚弋临行前拿出一个小小的精致无比的锦盒。
“这怎么可以?”黄大人把楚弋的手推回去。
“老父台不必推辞,闻得你老画的墨竹冠绝京城,我已仰慕多时。向来无缘会面,天假其便让我圆了多年的心愿。学生送这礼不为别的,是对您的一份敬惜。”楚弋面不改色的拍马屁。
黄大人笑得脸都快僵了,“即是如此,我便收下了。”
“学生告辞,老父台多多保重。”楚弋拱拱手作别回家,黄大人挽留不成只好送至门首。
楚弋走到大街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摆脱了。虚情假意的官腔真是令人作呕,虚伪至极的表演此生再也不想有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