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
奇峰耸立,树木葱茏。道边沟壑溪水潺潺,远处山间白瀑倒挂。自从深入苍梧境内,夏禹便徒步行走在队伍中间,他虽然因治水游历多地,但眼前的自然美景还是让他让他惊叹不已。典正和熊曦走在夏禹身后,典正也被幽静秀丽的山水陶醉,他轻吟道:“云雾飘渺,山生于水,奇石为峰,水在山中……”
夏禹道:“据说苗王夫差率上万人在苍梧停留了近一年,如此人间仙境,为何会退走了呢。”
典正慢悠悠的道:“仙境在好也不能拿来果腹,土族占据苍梧也有千年,至今还是草皮为衣,以石为器,狩猎为生。有苗结寨也有几百年,早已落地生根。恐怕没人愿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结寨,夫差只能退走。”
“受教了……”夏禹回头看了一眼典正。
山谷渐渐开阔,队伍停了下来。在前面的是运粮草的大车,走走停停是常有的事。一会儿藤荥走了过来,他率一些赤衣护卫和姞杞的管家走在前面。姞杞原本要带士卒护送夏禹来苍梧。夏禹没有同意,姞杞要负责粮草和石料,既然夫差没有动静,他有赤衣护卫足矣。
藤荥对熊曦道“戒备……”然后看着夏禹,“土族首领率人拦住了道路,姞杞的管家说,我们已经到了地方。土族首领不认识姞杞的管家,一定要等西伯大人来……”
夏禹笑了,对典正道:“他竟然不来迎候大君,该问他个失礼之罪,你说如何罚他。”
典正想了想,“断了灯油……”
夏禹乐了,“好主意,走,我们去看看……”
运送粮草的大车连绵有两里多地,夏禹等人也走了一阵到了谷口。眼前竟是一处开阔的平川,密密麻麻的有很多竹楼……。
赤衣护卫闪开让出道路,一位身材魁梧、肌肉壮实,头插白色羽翎,赤luo上身,只有腰间围着一块紫色麻布的壮汉站在道中,身边还站着几位女子,也只是用一条麻布裹胸,有一位还luo着上身。壮汉的身后是一群手拿弓箭、木棍的土族部众……。
姞杞的管家朝夏禹额首道:“这位是土族大酋长……”
夏禹哦了声,见谷口两边也有很多竹楼,在看不远处站着很多赤衣护卫,腰间既无重剑、手中也无长戟,便看了一眼藤荥。藤荥也是迷惑不解。
“是治水的大君来了吗……”谷口外传来喊声,少顷只见一位老者须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急步穿过人群来到夏禹面前躬身道:“臣大殿典史西伯拜见大君。”夏禹打量了西伯一眼。微微躬身回礼道:“西伯大人幸苦了!”西伯哼了一声,“幸苦什么,整日无事可干……”抬眼看见典正,笑嘻嘻的道:“你来了就好,带了礼物吗?”
典正是细心人,已让侍卫从篷车中拿了两匹布料和几件礼器,西伯看了一眼,转身走到土族酋长面前说了几句。土族酋长来到夏禹面前弯腰道:“兄长大人好!”夏禹回礼道:“酋长大人好。”典正将礼物送上,土族酋长接了再次弯腰致谢,然后转身大声喊叫了几声,只见从两边竹屋里又钻出来上百人,手舞足蹈地拥着土族酋长穿过平坝呼啸而去。
西伯道:“我让他先回去,过些天大君会携礼物去看他。”
夏禹道:“大人又是白日酣睡……”西伯嘿嘿笑道:“我让护卫们早起喊一声,可能是我没听见,睡过了。”
出了谷口,夏禹才看清平川三面环山,中间是一座‘人’字形的山岭。西伯道:“帝舜的陵寝就在山脚下,我们到地方了在细说。”
站在一旁没有兵器的赤衣护卫们犹犹豫豫地来到夏禹面前躬身行礼,然后又朝藤荥致礼,藤荥则铁青着脸。西伯道:“伯候大人,这不怪他们,详情日后在说,你在山口留些人……”西伯又对夏禹道:“营地就在那座山的一侧,沿山边这条土路片刻就到了。”
西伯边走边说,“这平坝有两条主要的路口,另一条在中间这座山的那一边,能省两天的路程……”西伯抬手指了指,“苗王夫差就是从那条路杀进苍梧的。知君上要来了,总要做点防备。赤衣护卫只有四十多人还有佩剑,就让他们去守那边山口了。这里没办法了,只好求土族酋长带人来守几天。”
走了一会便能看见正在山脚下忙碌的工匠,夏禹问道:“进展如何,这里似乎没有土族居住,何来如此多的竹屋?”
“还说不上有进展,石匠们还在备料……。这些竹屋是夫差建的。这坝子是土族最大的一个营寨,男女老幼几乎被夫差杀光了。夫差退走后,很少有人愿意在回来,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几十个人。选中这里做陵寝后,就让酋长把人迁走了。”
说话间就到了营地。山坳很宽阔,山脚下有四颗粗壮高大、枝叶浓密的榕树,对面不远就是连片的竹屋,其中有一座是新盖的。西伯在新竹楼前站下对夏禹道:“这就是君上的行在,土族就会用竹子盖屋……”
夏禹笑了笑,“有个能躺下的地方就行……”竹屋门前有木梯,房间很大。夏禹见室内摆着一张红木睡榻,榻边还有一张高几和条凳。西伯道:“这些都是姞杞大人送来的。”夏禹摇摇头,“路途遥远,实在不该如此奢侈。”
西伯道:“我就住在君上隔壁,现在要去接交粮草、安顿护卫们,这会就不陪你了。今日君上先歇息,明早再去上香。”
天刚麻麻亮,西伯就把竹门拍的啪啪响。夏禹睡的迷迷糊糊只好爬起来,开门见典正也在,手里还拿这挺粗的几支香。
“头香要赶早,日头出来前就要烧了。”西伯道。
陵寝就在山前,没有几步路就到了。帝舜陵前堆满了石块和开挖的基土,西伯在稍远的地方搭了个孝棚,供了个“帝舜之陵’的牌位,石台上还有两盏长明灯。夏禹从典正手中接过香在灯上引燃了,在香炉中插好,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西伯和典正也敬香拜了。夏禹又走到陵寝的正前方,朝隆起的土丘鞠了一躬。
几人回到榕树前,西伯说他要去困会觉,夏禹见榕树下有竹篾编的小圆桌和几个树墩,便和典正坐下树下说了些闲话。熊曦起的晚,过来和夏禹说了几句话。他住在客房里,西伯说要等先前的赤衣护卫走了才能给他安排住处。过了一个时辰,夏禹门前的的赤衣护卫刚换完班,西伯背着个布袋就出来了。他向榕树下的两人招招手,又和赤衣护卫说了几句,然后对夏禹道:”君上跟我来……”
西伯在前朝山后的方向走,夏禹、典正还有两名赤衣护卫跟在后面,熊曦见状也跟了上去。走了一会脚下便是松软的草地,拐过一个山脚是一个谷口,近前有一个竹楼,边上堆着几垛新鲜的草料。西伯在谷口停下脚步对赤衣护卫道:“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谷中……”又看着熊曦道:“你跟来干什么,留在这里。”
夏禹心知西伯是要向他陈述帝舜亡故的实情,也就没有啃声。谷中树木不多,青草茂盛。走不多远便看见有大群的马儿,其实在谷外就能听见马鸣声。地势渐渐开阔,坡地平缓,这里马儿更多。夏禹见四面山峦相连,竟是一个绝谷。
西伯朝一面坡上走去,夏禹问道:“怎么有如此多的马儿?”西伯道:“祭司大人把赤衣护卫都送到这了,两拨人马有两百四十人,还有帝舜的侍卫六十人,在加上百余辆大车,该有多少马匹。”
夏禹听西伯提到了帝舜的侍卫,问道:“大人何故拘押帝舜的侍卫?”说话间到了山坡上一块平坦的大石前,西伯从布袋中拿出三个小草垫放在石山,对夏禹道:“君上坐下说……”
“草垫是我没事编的……”西伯叹口气,“帝舜如何被害无人知情,他腹部中剑肠子断了,天没亮就走了。歹人是在下半夜下的手,护卫们有的住在小营帐里,有的嫌天热有自搭凉棚的,也有就躺在草地上的,连日劳累都睡死了,整个营地只有帝舜帐前有两名值更的护卫,这两人被害了。歹人并未乱杀人,只是把人都绑了,只有三名赤衣护卫和一名侍卫和歹人交手被害……”
“那大人呢?”夏禹问道
“我躺下不久还没睡着,听的外面有动静刚坐起来,两名蒙面歹人打着火把就掀开了帐帘,其中一人猫腰进来看了两眼,问我可是西伯大人……。君上,这一问就坐实了歹人不会是有苗夫差……。我也被绑了个结实,这事想想还不能乱讲。”
夏禹点点头。
“司徒大人率六十名赤衣护卫跟着运送铜料的车队,差了有半日路程。歹人是在天亮后和司徒大人交上了手,护卫们死伤较重。司徒大人不幸中剑,他让赤衣护卫寻路去保护君上,实则是让护卫们逃命。据护卫们说,歹人有三四百人。”西伯摇摇头,“司徒大人可惜了……。君上,歹人就是来劫夺铜料的,大车中的布匹、粮食都没有动。护卫们的佩剑、长戟都被掠走,就连辕车都被歹人用大石砸成了烂铜块,只剩下了车轱辘……”西伯无奈的笑了笑。
“歹人劫走了多少铜料?”
“府库铜料五千斤……”西伯道:“这事先放着。歹人退走后,我坐在树下傻了好一阵,直到护卫们都站在我面前。我先去看了司徒大人,他伤的太重了,告诉我歹人们有内应,让我千万不可大意,两日后人就走了。那时还疑心会稽候会不会有牵连,但也没办法,只能向他求助了。把司徒大人和被害护卫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葬了,一清点人数,少了一名帝舜身边的贴身侍卫,事发当日他还守在帝舜的灵帐内……。
夏禹将尚均谋逆和去洛水大营报口信的赤衣护卫失踪一事说了,西伯叹道:“司徒大人是对的。蹊跷的是,帝舜的侍卫都没有人知道那名贴身侍卫的来历和名字,我知事态严重,告知所有人胆敢泄露实情者连坐家人,对外人只能说帝舜是染瘴气不治崩亡。姞杞大人来后,我告诉他帝舜生前佩戴的玉石、黄金饰物被人盗了,侍卫们无人肯招,让他将这些侍卫送到会稽先关起来。我知姞杞大人不会相信,但让这些侍卫待在身边我也睡不好觉”
典正笑道:“祭司大人在谕令中也说帝舜是染病不治。”
西伯点头,“姞杞大人把他给老父亲备的棺椁拉来了,好人啊!我却还要瞒着他实情,实在心中有愧。说实话,帝舜的尸身也放不住了。姞杞大人以前替帝舜办事和土族酋长很熟,和他同来的祭司就选中了这个地方。下葬时,土族酋长竟抚棺大哭,让人唏嘘不已。”
夏禹叹道:“天下情同此理……。听姞杞大人说,大人将装木简的布袋遗失了……”
西伯突然抬手啪的搧了自己一个耳光,夏禹和典正都吓了一跳。
西伯苦笑道,“我的名誉算是毁在这事上了。歹人退走时,也掠走了我放在营帐内的所有书卷和木简,简直他妈的匪夷所思,这事我如何能对姞杞大人明言……”
夏禹还没见过西伯爆粗口,“大人也是为了社稷,姞杞大人应该不会在意。”
西伯喟然长叹,“姞杞大人是在装糊涂啊,司徒大人久不露面,赤衣护卫空着两手,他岂能不知出了大事?他是知道我有难处,也明白这事问不得……”
西伯站起身来,“天道有变,君上可察呼……”说罢缓步朝山下走去。夏禹和典正也起身,却是相望无语。山风徐徐,吹的西伯须发凌乱,由于常年伏案,西伯已经微微有些背驼。夏禹望着西伯沧桑的背影,感慨万千……。
夏禹十七岁那年被族人推举为大长老,母亲陪他去阳城大殿报备。由于他父亲是被诛杀的,以前和父亲有来往的官员和贵胄们都不愿见母子俩,可谓是举目无亲。那日从大殿出来,在宫门外遇见西伯,夏禹母亲上前询问驿馆在那。西伯多问了两句,得知面前的母子俩是长老鲧的夫人和儿子,心想打听驿馆多半是住不起客栈,便邀请母子俩到府上居住……。夏禹也是在西伯家中结识了典正,西伯每日早出晚归,他没事就看典正刻字习文,多少也学了点东西。母子俩在西伯家住了几日便回了涑水……。两年后的一天,赤衣护卫突然上门,大君虞舜敕令夏禹率族人到某地治理水患。夏禹走时,母亲还眼泪汪汪,生怕儿子一去不返。
从此夏禹就常年奔波在外,声誉渐起。但他的婚事却令母亲伤心,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豪门大户不愿嫁女,他母亲又不肯低就,这一拖就年近三十。一日典正忽然上门将夏禹母亲接到阳城。夏禹母亲在西伯家住了两日,一老者和一位年青女子也到了西伯府上。西伯告诉夏禹母亲,年青女子是涂山人氏,父母亡于水灾。老者是她的祖父,老人家希望将孙女嫁给勤勉殷实的人家……。夏禹的母亲见面前女子天生丽质、文静典雅,知也是大户人家。既是恩人做媒,也就欢喜的答应了……。
多年以后,夏禹才知是西伯力荐他去治水,为此当殿和帝舜激辩还差点丢了典史一职。夏禹来往阳城也都住在西伯府上。西伯是大殿夫子,士子领袖,夏禹得其教诲受益良多,心中早就视西伯如父……。
夏禹才住了几日,便体会到了西伯说的‘无事可干’的百般无奈。每日清早去上根香,坐在榕树下和典正等人说些闲话,要么就去睡觉。后来熊曦也不来了,带着些侍卫去附近山中打猎去了。夏禹想起山谷中有那么多的马匹,便让藤荥找几个马术好的赤衣护卫教习熊曦和侍卫们练习骑马。他也一样,每日敬完香就有一位赤衣护卫牵马在路边候着。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