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立而起的大黑马太雄壮,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暴力的美感,比一般战马都要长都要浓密的鬃毛随风而舞,充满了一种雄性的力量之美。
时间在这一刻仿似定格,这大黑马,还有马背上持弓张臂的黑甲将军,看起来,如同一尊雄伟的雕塑。
大黑马发出一声骄傲的叫声,得意的晃动了几下头颅。
沈宁一箭发出之后没有再继续开弓,他的目光盯着百步外那一队大约两百人的骑兵队伍。
最前面那骑兵脖子里噗噗的往外喷着血,尸体晃动了几下缓缓的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那战马受了惊吓向一旁跳开。
于是,头盔上扎着一支破甲锥的方见山便出现沈宁视线里。
若是方见山闪躲的再慢上一分,这一箭便能穿破他的头颅。
羽箭在他头顶正中划出来一道伤口,头皮被豁开,血流如注。四五条鲜血溪流从皮盔里流出来,顺着他的脸滑落,血液滴滴答答的又落在他胸前的甲胄上。
方见山的脸色很难看,表情僵硬。
他缓缓的抬起手在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血水沾满了他的手。
看着那殷红的血迹,方见山眸子里的呆滞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不甘,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惧。
他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他瞄准了沈宁,为什么受伤的却是自己?
看起来,他几乎就要得手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得手了。
他的手缓缓的抬高,动作缓慢的将扎在头盔的破甲锥拔了下来。
随着支羽箭拔出,一股血从皮盔的破洞里冒了出来。
啊!
方见山大叫一声,随即将这支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破甲锥,搭在他那张两石半的硬弓上,他整张脸都被血液涂满,看起来格外的狰狞恐怖。
他发出一声不甘而又愤怒的咆哮,也是一声将他心中恐惧压下去的咆哮,两臂猛然一用力将那硬弓拉开,嗖的一声,那破甲锥破空而出直奔沈宁。
沈宁第一箭射出之后已经从箭壶中抽出第二支破甲锥,他并没有急着拉弓搭箭。
等方见山射来的那支破甲锥快到身前的时候,他猛的抬手以手里的箭杆将那支破甲锥拨开。
随即将手里的羽箭搭在铁胎弓上,右臂猛然向后一拉,左臂向前平伸,那铁胎弓就被拉得弯曲下来。
随着他的右手松开,破甲锥闪电一样飞了出去。
“你们都闪开!”
方见山嗓子嘶哑着吼了一声,催马向前跳了一步躲开那支羽箭。
他从箭壶中抽出两支狼牙箭搭于弓上,一边催马向前一边将两支狼牙箭射了出去。
沈宁冷笑一声,催动大黑马向前。
同样抽出两支破甲锥,也不做瞄准就将羽箭送了出去。
两支箭平行着往前疾飞,直奔方见山而去。
方见山迅速的俯身将两支羽箭让了过去,然后再次拉弓还击。
两个人都将亲兵甩开纵马向前,一支箭接着一支箭对射。
只见他们两个手上的动作都如机械般迅疾而精准,取箭,开弓,射箭,再取箭,再开弓射箭。
他们一边射箭,还要靠两腿控制战马躲闪。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近,从最初的百步左右到了五十步之近。
羽箭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一道一道的黑色轨迹,快的不可思议。
一箭接着一箭,很快两个人就对射了不下二十箭。
两个人都是箭术超群,在躲避羽箭上也同样灵活。
从方见山一开始发箭到现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内,两个人几乎都射空了箭壶中的羽箭。
一个箭壶装羽箭三十支便满了,此时他们对射已经超过二十箭。
看起来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他们都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己立刻就会被对方射落马下。
随着双方距离上的拉近,躲箭变得越来越难。
沈宁越射眼神越亮,到了后来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从他箭术有成,到今日为止还没有遇到一个能与他不相上下之人。
这方见山武艺一般,偏生这箭术当真当得起出神入化四个字的评语。
他手上的动作极快,几乎与沈宁不相上下。
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十步的时候,方见山射了二十七箭,沈宁射了二十五箭。
之所以比方见山还要少射了两箭,是因为沈宁到后来对方见山越来越感兴趣,索性不再射出羽箭,想看看方见山到底能开弓多少次,能射准多少次。
他最初绝没有想到,有人能躲过自己二十五箭。
虽然羽箭若是如这样对射,想要躲避并不是很难。
可若是箭术不精之人,绝对不会对躲箭同样如此看重。
躲箭其实并不算太难,毕竟羽箭不是子弹,有迹可循,而且最初双方距离百步,这个距离羽箭就算再迅疾,飞行的时间也足够双方躲闪的。
只是到了三十步这个距离,再想躲避就真的很难了。
见沈宁不再发箭,方见山疯狂的吼了一句:“你看不起我?!”
沈宁哈哈大笑,拨马往回走:“再来过!”
方见山也拨马往回跑,跑出去十几步之后猛的一回头,反身一箭射了出去,这是他箭壶中的最后一只狼牙箭。
射出之后他没有停住,而是继续催马往回跑,只是他却一直回头看着那支羽箭,但他没有看到偷袭得手的那一幕。
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刻,似乎是感觉到了一般,沈宁也回身张弓,一箭射了出去。
当的一声,方见山的箭竟然被沈宁一箭射落,两支羽箭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了一声脆响,擦出了一串火星。
方见山一怔,下意识的再摸箭壶这才惊醒,他连忙将身子伏低,想加速离开。
只是他没有想到沈宁之前出手还有所保留,此时出箭竟然那么快!
一箭将方见山的羽箭射飞,就在那两支相撞的羽箭还在半空中打着旋的时候,沈宁的第二箭已经出手。
两箭相隔只一个眨眼的时间,方见山才伏低身子,那破甲锥就到了。
只是这一箭却不是射人,而是射穿了方见山战马的一条后腿。
那马发出一声嘶鸣,后腿落地时无法用力轰然倒了下去,方见山一下子被摔出去老远连着翻了好几个滚。
沈宁将铁胎弓挂号,拨马又转回来去抓方见山。
方见山手下那二百余骑人马立刻扑过来救他,沈宁身后的数百骑兵也赶了过来。
双方一场厮杀,方见山手下亲兵校尉咬了咬牙,下令大部分骑兵留下阻拦,他自己带了三四人将方见山抬上马背掉头就跑。
沈宁连杀六七人,正要追过去,却见远处尘烟飞起,却是沈落派了女飞贼马赛飞带着两千骑兵赶来支援。
秦勇杀散了方见山左翼的人马,与裴怀英汇合后也杀了回来,拦着马赛飞的骑兵,这女子知道秦勇之名也不敢死战,救了方见山之后便带着人马退去。
这马赛飞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也有几分姿色。
只是为人放荡阴狠,在济阴郡凶名昭著。
她带兵所到之处才算是真的寸草不留,比起济世郎李薄来还要凶狠几分。
率军攻破县城,壮年男子尽皆抓了逼迫着加入她的队伍,其他人全都杀了,不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哪怕是没出襁褓的婴儿也不放过。
而且此女极为放荡,被她看中的男人玩个三五日便觉厌烦,然后抽筋剥皮,碎尸喂狗。
马赛飞知道自己绝不是秦勇的对手,索性放了一阵子箭,救回方见山后便往回撤,不多时沈落率领数万大军赶来,沈宁也只好下令暂且退回大营。
这一战倒是也分不清胜负,因为裴廷玉中箭落马,裴怀英带兵溃退险些冲撞了本阵。
燕宁寨这边失了先机,若不是沈宁果断率骑兵将方见山的人马拦下来,说不得今日就有一场败仗。
而方见山这边虽然损失了不少人马,他自己还受了重伤可终究没有全军覆没。
本来若是马赛飞不来的话,沈宁乘胜追击,或可反败为胜将方见山的先锋军一万多人灭了。
但沈落的大军来的很快,没能吞下对方的人马,在沈宁看来便是不败不胜。
不败不胜,这一仗打的就有些浪费。
燕宁寨各部人马汇合之后便结阵缓缓而退,沈落刚到此处也不敢贸然进攻,双方只对射了一阵便即收兵,戒备着对方缓缓的退了回去。
沈宁回到大帐中的时候,裴廷玉已经醒了过来。
仗着他身体结实,铁甲又足够坚固,这一箭虽然刺入了不浅,但却没有伤及筋骨内脏,这种红伤对于军人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倒是落马摔的那一下不轻,鼻子破了,半边脸也肿了。
他和裴怀英,秦勇三人一块进了大帐,知道自己犯了错,他讪讪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宁站在大帐中,亲兵们帮他将那身黑甲脱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血顺着铁甲不断的流下来,便是沈宁里面的衣衫也被血液透。
“裴廷玉”
沈宁将甲胄脱去之后走到椅子边坐下来叫了一声,裴廷玉立刻出列抱拳道:“属下在!”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沈宁语气平淡的问道。
即便如此,裴廷玉还是吓得哆嗦了一下,自从上次他纠缠沈宁非要比武,被沈宁狠揍了一顿之后他便畏沈宁如畏虎。
“属下……轻敌冒进,以至于险些酿成大错。”
他垂着头说道。
沈宁点了点头道:“罚你领二十军棍,你可有怨言?”
“才二十?”
裴廷玉立刻笑了起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现在就去找人打我,马上就去。”
“多谢主公不杀之恩!”
裴怀英连忙出列躬身道。
沈宁摆了摆手道:“你也有错,幸能挽回,这次暂且记下。”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喊道:“拦着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扒了裤子吊起来打?不知道我是谁?你去问问你家将军知不知道我是谁!”
沈宁听到声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他快步走出大帐,一眼就看见了外面那一身青衣,身材婀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