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豪见状心下悲悯,忙将那老者抱入林中,靠在一棵枣树干上,右掌贴着他胸口,潜运神功掌力微吐,一道温热的内劲透胸而入。
那老者呛咳一声,幽幽醒转过来,半睁着眼呻吟道:“……水……水……”
“窦前辈,先忍忍!晚辈这就去取来!”
缪易真饭毕,正想再跟众属下交代几句,忽见赵燕豪匆匆而回,且面有怒色,微诧道:“燕豪,怎么啦?……那贼子不肯吃么?”
“热晕过去啦!我来取点水给他喝!”赵燕豪向老板娘讨了一大碗清水,寒着脸往外走去。
“耿云!看你干得好事!”缪易真蓦然拍桌而起,面色铁青,乾指怒喝道:“还不赶紧去帮忙!”
耿云吓得一哆嗦,忙起身离席,上去抢赵燕豪手中之碗。
“不敢有劳!”赵燕豪看也不看他一眼,摆臂轻轻一拂。
耿云但感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撞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方始站稳,霎时之间,满脸胀得通红,却又不敢发作。
赵燕豪喂窦行空喝光那一碗清水,关切地问:“窦前辈,好些了麽?”
窦行空定定地望着他,蜂窝满布的马脸之上露出感激之色,喘息道:“好多啦!……多谢!”
赵燕豪忙自怀中取出馒头塞至他手中,温言道:“饿坏了吧?趁热吃罢!”
窦行空以颤抖的右手接过,欲将之送入口中,提起半尺复软软垂下,颤声道:“这位小哥……能否劳烦你……喂我吃……行麽?”
赵燕豪之前只看出他脚筋已被挑断,却没想到,连手筋也给挑断了,突然之间,但感莫名酸楚,眼眶一红,便取回馒头,撕作一小块一小块的喂至他口中。
窦行空吃完馒头,低声道:“年轻人,你心肠真好!……叫什么名字?”
赵燕豪将自己的名字说了。
他本料想窦行空会反问一句“少林赵燕豪”的;却没想到他只是“哦”了一声,之后便虚弱地闭着双眼,发出低微的呻吟之声。
他哪知道,窦行空已然与世隔绝十余载,而自己名震江湖,亦不过近几年之事,人家怎会知晓呢?
过了一会儿,窦行空慢慢睁开双眼,微喘道:“小兄弟,能否再劳烦你,抱我上车去,好麽?”
赵燕豪摆手道:“勿急!车里太热,还是启程之时再上罢!”
窦行空又以感激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低首长长喟叹一声。
“窦前辈,您就好好地配合吧。”赵燕豪安慰道:“等立了功之后,缪大人定会放了您的。”
“放了我?……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窦行空忽然呜咽起来:“呜呜,我已活不过多长时间啦!”
“窦前辈,您只是被废了手脚,怎么那么悲观呢?”
“悲观?……能不悲观么?”窦行空蓦然老泪纵横,嘎声道:“他们打我!折磨我!……小兄弟,你来摸摸,看我这浑身上下,还有几根骨头是完好的?”
赵燕豪突然心头堵得慌,沉默良久,方道:“窦老前辈,您老家哪儿的?”
“山西灵石。”窦行空慢慢止了悲泣,沉声道:“事到如今,我已没有别的念想,只想留着一条老命,回去看看我那可怜的老婆子,还有我那苦命的孩儿!”
“但请放心。晚辈一定送您回去!”赵燕豪泪盈双眸,沉声道。
◎◎◎
过不多时,众锦衣卫簇拥着缪易真出了枣林酒家。
缪易真看了一眼林中的赵、窦二人,回首道:“张庆锋!耿云已累了一上午,下午就由你去驾车罢!”
“是。”一名白袍青年应声而出,去林中牵了马,将车辕套于马身之上。
赵燕豪将窦行空抱回车厢,对张庆锋道:“还是我来罢!”
张庆锋有点为难,回首望着缪易真。
缪易真微笑道:“也好。那就听你赵大哥的罢!”
沿途虽非平原,却也并无山路,倒还易行。
赵燕豪不急不躁,小心翼翼地控着马,尾随于众人之后。少了颠簸之苦,窦行空舒服不少,一路之上倒甚少发出呻吟之声。
约莫申末时分,众人到得一座山岗之前,忽闻山林之中一声胡哨,烟尘滚滚中,一彪人马疾冲而下,转瞬之间,便将缪易真一行人给团团围住。
高近楼忙长枪在手,护于缪易真身前,朗声大喝道:“哪儿钻出来的臭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劫不成!活得不耐烦啦?”
“哈哈哈!”一名灰衣汉子越众而出,扬鞭叫道: “张狂鼠辈!这么快就不认得老子啦?”
众人定睛一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枣林酒家被宗琨教训了一顿的那安老七。
宗琨见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没出息的家伙!真有种!叫上这么多人!”
那灰衣汉子得意地道:“中午之时你们人多,欺负咱们人少,本大爷只好忍啦;如今,也让你们来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赵燕豪漠然的坐在车辕之上,冷眼望着这群气势汹汹的寻仇者。
对于之前宗琨欺负人家的行径,他很不屑;可如今他们又来寻仇,又甚感厌烦;没来由的卷入这种无谓的争斗,更是觉得无趣之极。
“谁是你们的头儿?出来说话!”
蓦然,一清朗的语声出自缪易真之口,立时将嘈杂之声给压了下去。
那灰衣汉子只看了他一眼,便觉一股威严之气压身而至,心下一寒,不由自主地勒马退了一步。
话音甫落,一名四十余岁的玄衣精壮汉子缓缓越众而出,傲然道:“鄙人就是。鄙人乃黑虎堂堂主“恶虎”纪建刚。中午在枣林酒家之时,你们仗着人多,欺负咱兄弟;如今,本堂主特地前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缪易真轻摇首,哈哈大笑道:“是麽?那么,怎么个讨法?”
“有那么好笑么?”纪建刚面色一寒,目中杀气毕露,森然道:
“很简单:第一,向咱们黑虎堂磕头赔罪——所有人,包括你在内!
第二,你那动手的兄弟,献上打人的那只手。”
“不磕头行么?”缪易真苦笑道。
纪建刚严肃地摇摇头。
“不砍手行么?”缪易真还在笑,却有点戏谑的意味了。
纪建刚见状心下恚怒,厉声道:“老不死的,竟敢跟本堂主耍贫嘴?!知不知道,你们可是已经摊上大事啦!”
“哦?是麽?”
“知道本堂主是什么人吗?”纪建刚得意地道:“说出来,吓死你们这群狗崽子!听好啦: 咱黑虎堂的主人,乃汝宁府之崇王千岁!”
“呀!好吓人哟!”
纪建刚洋洋得意地笑道:“知道怕了吧?还不赶紧照做!否则……”
缪易真收起笑容,淡淡地道:“纪堂主,恐怕在下会令你失望了。在下只能做到的是:对你那位挨了打的兄弟说声‘对不起’啦。”
纪建刚仿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哈哈大笑。
“纪堂主,在下之言,真有那么好笑么?”缪易真冷冷道:“奉劝你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
“哦?那纪某要是不肯忍呢?”纪建刚双眉倒竖,怒瞪着他。
缪易真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道: “那就可别怪在下未曾提醒过你:吃亏的,一定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