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蔓延着红火的时代就要结束,我将与飞鸟展开最后一战。
我们蛰伏在丛林中,等待着夕阳的落幕,然而飞兽们却始终没有出现。恍惚的林叶之间,一道急驰的身影愈发靠近了,他踉跄着跌进了草堆里。
“那些鸟……袭击了城邦!”
来不及多想,众人便往城的方向冲去,远方的天际已经被火光映得通红。
城门口,父亲正带领着部下施开了几片淡绿色的结界,飞鸟撞击的声音不断地传入耳中,他施术的动作显得笨重又吃力,我连忙拉开了手里的弓。
他似乎是瞥见了我,大声疾呼着:“快!去找你大哥!快啊!”飞鸟吐出的红光就像无数的箭矢朝他射了过去,他几个踉跄便单腿跪在了地上。
我冲上去将他扶起,又上前斩杀了几只被射落的火鸟,此刻,我并不想在他面前出什么风头,我只想保护他,仅此而已。
他用力地将我拽了回来,“去找你大哥!去救他!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他疯了一般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满脸的愤怒。
“好!”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城里。
生死关头,我却不自主地想要保护这位薄情的父亲,便只好在心里自嘲起来:原来在他的眼中,从来都看不见我的伤口,也看不见我。大哥才是他的命,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我是他们手中的“車”。
“大哥!大哥!”我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恨意,可心里还是期盼着能够尽快找到他。車就是車,永远担任着保护将帅的责任,难道我已经开始习惯了吗?我不停地问自己。
找了好几处,并未见到大哥的身影,我有些着急了,只能四下里漫无目的地搜寻着。
“仲儿,你是我的亲弟弟,永远都是!”脑海中一直传来熟悉的话语。
终于,我在一片火海中找到了他,我将他搬到了安全的地方,许是被浓烟呛晕的缘故,大哥倒在我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正当我凝神要将他唤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打断了我的施术。
“杀了他!”舅舅的红眸在面前闪过。
“什……什么?”
“我叫你杀了他!不要让我再说一遍!”舅舅将自己藏进了袍子中,只露出了那张惨白的脸。“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继任昌泽的王。”
“不!我做不到!”我托着大哥的身体将他轻轻地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他不死……我也能让大家认可我,即便他们不认可……我也有能力让他们臣服。”
“哦?是吗?恐怕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舅舅上前了两步,低声说道:“可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做不做……全在你!”
“简单吗?为何我却觉得很难呢?”我望着昏迷不醒的大哥,心中尽是哀痛。
“心慈手软的人,是无法完成目标的,当然……也就无法改变命运了!”
“为了自己的命,就要不分黑白地夺了别人的命吗?”眼前的舅舅忽然让我感到了一阵陌生。“父亲偏心,可大哥是无辜的,若大哥的才能可以让昌泽繁盛,那么领主的位子……谁坐都是一样的。”
“好!好样的!我的好外甥!舅舅不会怪你,舅舅只会怪自己错看了你!”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中不断复盘着这件事,真不知是舅舅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可以不死,但你父亲……他必须死!”他冷哼了两声,“我们不需要动手,他也活不长了!”
“什么……”
“我刚从城门口过来,他已经遍体鳞伤了,我还看见……有串火焰灼穿了他的心脏。”
“他活不长了!”舅舅拍了拍我的肩,“他死了,你的日子就容易多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伤,舅舅也不再理会我,冷冷地转过身去然消失在了林中。
直到他死去,我也无法获得他的爱吗?我望着大哥出神,但立即又望着天空出神。
还是去杀光那些怪物吧!这不光是为了父亲和大哥,也为了我自己。我在对父亲的恨和对兄弟的爱中迷失了,只有无休止的杀戮才能让我找到一丝存在的意义。
安顿好了大哥,我便一头扎进了血战中。
属于火焰的时代,真的终结了。但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因为父亲——这个用一辈子守护昌泽的领主就要离开这个新生的世界了。
当晚,父亲派人传召了我,这令我十分地意外。
我恭敬地走进了那个包着无数帷帐的内室之中,早已记不清上次站在这里是什么时候。
“跪下!”
床榻之上传来了虚弱又严厉的声音,我照做了。
“我要你……向我起誓!永生……永世臣服伯儿!”
我原以为他会我叙旧一二,未曾想到在这生死弥留之际,他心里还是只有大哥。
“你……你……说啊!你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不会背叛他!”他的气息渐渐地弱了下去,但他还是没能听到想听的那句话。
“那我呢?一直以来……我算什么?”我的眼泪落在了地上,“您的心里,有想起过我吗?我也是您的儿子吗?”
“你……你想说什么?你到底……还是怨我的吧……”床上的人苦笑了两声,“你要怨……你要恨……罢了,你的血统……就是你的命……罢了!罢了!”
我缓缓起身,“若是我不肯起誓呢?您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后路?一只不受控制的鹰犬,就应该被除掉,不是吗?”
帏幔中的人沉寂了许久,整个房间都静得出奇。
“战乱结束了,他是最好的人选,杀人容易,可是安人心……难,你不会明白……”
“那是您从来都不让我明白!我只知杀人,这难道这不是您教的吗?您有给过我其他的机会吗?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叹息声从里面传来,“不愿立誓也无妨,我已告知众人……若是你日后……有半点对不起昌泽的地方,人人得而诛之!”
“是吗?可昌泽明明也有我的一半,你又凭什么肯定……在这之后之后,大家还会遵从这样的命令呢?能不能守住那一半,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你……你……呵呵!果然……这样的血脉,生出的……都是无情之人!”
“无情?到底是谁无情?”我一把拉开了那些层层叠叠的帏幔,“我若无情,那也是拜你所赐!这一切都是你的偏心造成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床上的人僵直了身子,脸上早已失了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分我一点爱呢?一点就行了……说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失控地抓着他的衣襟,但很可惜,他已经无法回答了。
“起来!起来啊!起来摸摸我的这些伤疤,告诉我……其实你也很心疼,对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跌坐一旁,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变凉。
“因为我们是黎人的后代,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黎人的血液。”舅舅从身后走出,淡淡地回答着。
“血脉这种东西,又不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凭什么从我们出生的那刻起就要被人厌弃呢?真是可笑!”舅舅到我身旁坐下,伸手抹去了我眼角的泪。
“一开始,我和你母亲并不知晓这回事,我们一直都以为自己和其他的族人一样。可就在你出生的那天,她的身体出现了异象。从那以后,你父亲便疏远了你们,而你母亲也在悲伤中度日,最终孤独地离世了。”
“所以……我和大哥,并不是一母所生?”
“伯的生母,早些年死于黎人之手,所以人们总说,黎人嗜血残暴。”
“如此可笑的血脉之说,却导致了这么多人的悲剧,我真不知道该去怨谁了。可父亲已死,现在正孤零零地躺在我们身后,我忽然又不恨他了。”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人始终都要为自己而活!”舅舅起身离开了,“现在昌泽已乱,你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