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方是被一个足有八十分贝高的尖叫声吵醒的，紧接着，他就看见许多人都朝浮桥方向跑了过去。谭天方一惊，忙低头去看怀中的辛蕴，发现她也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懵懂地看着自己：“出了什么事？”
谭天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不能从这里下去了，你跟我来。”
辛蕴慌忙抓起自己的包包，跟着谭天方，一直朝酒店方向走去。一边走，谭天方一边还寻找着什么。突然，他快步走到一堆杂草的旁边，三下五除二，扒开了杂草，露出了一扇水泥门。辛蕴还在惊讶，谭天方笑道：“进去吧，如果我没有记错，出口应该在对面沿海公路的山脚下，上去就是看日出的观景台。”
辛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一边问道：“这是你昨天进来的通道吗？”
“不是，昨天我是从往生寺那边的通道进来的。这个出口离酒店太近了，我怕被发现。”谭天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应急灯，“不过我小时候也常来玩，天雨湾酒店没有建起来之前，这个通道的出口就是一堆的乱礁石，长着很多贝类和海螺。”
“嗯，嗯。”谭天方的介绍，也让辛蕴对这些四通八达的地道产生了兴趣。
“我只是奇怪，这个通道怎么没有被封了。”谭天方边走边观察着，“看起来还挺干净的。要知道，出口那边就是日出观景台，外地游客很多的。如果有人通过这个通道进了沙滩，那天雨湾酒店不就少了好多的买路钱了吗？”
说着，谭天方自己先笑了起来。随着景点的门票越来越高，不要说是游客，就是本地居民也感到不可思议了。这些门票的收入，大多被当地的村委会截留，然后去向不明。但是景点的设置，却让本地居民失去很多平日里可以休闲散步的地方。明明是全县百姓的资源，现在却沦为了一小部分人的小金库，也难怪当地人把门票称之为了买路钱。
其实天雨湾酒店没进驻之前，姐妹沙滩就已经被开发了。开始的时候，沙滩门票是五元一张，后来渐涨渐高，到天雨湾接手的时候，门票已经涨到了五十元一张。当然，天雨湾接手沙滩景点的管理权，也是有代价的。谭天方从章春露的口中得知，天雨湾要出资修建一条从九龙乡的姐妹沙滩到沙潭村龙尾滩的沿海堤防，为县里进一步开发沿海步行街、海鲜露天排挡提供基础设施。
当然，天雨湾酒店也不含糊，羊毛出在羊身上，基础设施他们可以提供，但是非酒店住宿游客，进入沙滩的门票费，就由五十元直接上升到了一百元。所以谭天方才会奇怪，不封了这个通道，这不是给门票收费留下的一个漏洞吗？
“这个通道知道的人很多吗？”辛蕴好奇地问道。
“不清楚，反正九龙乡一带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基本都知道。”谭天方笑着说道。
通道不是很长，十分钟左右，他们就站在了观景平台下面。可是奇怪的是，今天的游客，不是争先恐后地攀上观景台去看日出，却是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观景台，一边互相交流着什么，一边顺着沿海公路，朝天雨湾酒店方向走去。
“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辛蕴担心地说道。
“应该是。”看着渐渐离去的游客，谭天方认可了辛蕴的推测。沉思了片刻，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果断说道，“我们跟着一起去，到了酒店，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让我陪你一起看日出，然后跟着游客过去的。”
辛蕴点点头，两人跟着游客一起走。一路上，隐约听到议论声，好像是在天雨湾酒店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不知道是住在酒店的客人，还是来沙滩游玩的散客，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因为是今天早上去浮桥那边看日出的游客发现的。
浮桥？谭天方马上想起那个高分贝的叫声，他看了辛蕴一眼。辛蕴显然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看了看谭天方，那神情除了疑惑，还有了几分惊惧。是啊，昨晚他们两个在沙滩上待了一个晚上，而那个人又偏偏是昨晚死在沙滩上的。这要是让警察知道了自己两人的行踪，想不做第一号嫌疑人都难。
来到酒店，两边的保安岗亭已经被警戒线拦了起来。谭天方连忙拿出工作牌，证明自己是天雨湾酒店的员工，这才在警察怀疑的目光中，和辛蕴一起走进了酒店。
“你们都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待着，不要乱跑啊！”警察在后面嘱咐道，一边嘀咕着，“这酒店什么作息时间啊，才早上五点多，就有人来上班了？”
为了避嫌，一进大门，辛蕴就直接回客房部去了。谭天方也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行政办公楼还没有人来上班，只有扫地阿姨拿着扫帚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沙滩方向看。见谭天方走进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忙问道：“你是不是从沙滩那边过来的？”
谭天方摇摇头：“不是，我是在公路对面的观景台上等着看日出，听说这里出事了，这才过来的。门口警察说了，让不要乱跑，所以我就只好来办公室了。”
扫地阿姨“啧啧”了两声，颇有些遗憾：“听说客房部那边的人都过去了，也没个人回来说上几句话。”说着，不再搭理谭天方，继续伸着脖子看。
谭天方有些好笑，举步上了台阶，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他以为是辛蕴的电话，忙拿了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家里电话，有些奇怪了。
自己昨晚离家的时候，明明跟老妈说了，会在同学家住一晚的。难道是老妈不放心，一大早查岗来了？于是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阿方，你现在在哪儿呢？”电话里是老妈焦急的声音，“不好了，你二姨家出事了。昨晚你会明哥一个晚上没回家，今天一早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是他在你们天雨湾酒店出事了。你在哪里啊，快点过来，陪爸妈一起去天雨湾，那个鬼地方！”
老妈挂了电话，谭天方却整个儿呆掉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在扫地阿姨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冲出办公楼，朝着沙滩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飞奔。
出事现场早就已经被警察重重包围了起来，如果不是同学谢文远远远地看见了谭天方，招呼他，他根本就不可能进得去。
“让他进来吧，他是死者的亲属。”谢文远知道谭天方和陈会明是姨表兄弟，因此跟守卫的警察解释了一下，就将谭天方带进了现场。
谭天方的表哥陈会明，此刻就躺在浮桥外面的那块礁石上，上身的短袖白衬衫，下身的藏青色长裤，都已经被海水打湿，贴在了身上。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不过并不凌乱，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脸色灰白，但是看不到明显的伤痕。
陈会明年近七十的父亲，正坐在沙滩的一块礁石上，旁边一个警察在询问着什么。没看见他的母亲，谭天方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陈会明新婚不久的妻子丁淑苗，他连忙挤了过去。
“淑苗姐，我二姨呢？”
“阿方啊！”听到声音的丁淑苗转过身来，一眼看见谭天方，扑在了他的肩上就哭开了，“你说你会明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谭天方也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湿湿的，陈会明是他的表哥，但是两人的年龄相差了整整一轮，因此并不怎么玩得到一起。不过陈会明一直在县教育局，谭天方考大学的时候，都是他帮忙查找学校，填报的志愿，所以谭天方还是蛮感激他的。
何况他刚刚新婚半年不到，听老妈说起，丁淑苗已经有了身孕了，估计得有二三个月了。陈会明一死，这个孩子是否保得住，就很难说了。万一丁淑苗提出不要孩子的话，那么对于陈会明父母来说，失去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儿子，还要搭上一个孙子呢。
因此谭天方更加急切地想要找到陈父陈母，想问问陈会明的死因。他心里还有一个疑惑，昨晚自己和辛蕴一直就在这块礁石上面的凉亭上，根本就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怎么一早起来，陈会明就死在了那里了呢？
好容易等着警察离开了陈父的身边，谭天方连忙赶了过去，和另一个亲戚一起，扶起了陈父，一边问道：“二姨夫，会明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父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不住地摇头。旁边的亲戚说道：“说是仰天摔在了礁石上，不小心磕到了后脑勺，就死了。刚才有法医来看了一下，后脑勺上确实有撞击的痕迹，凹进去了一大块，应该是主要的死因，不过具体还要把尸体送过去检验了才能知道。”
谭天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礁石，虽然已经被铲掉了藤壶和牡蛎的壳，略显光滑了一些，但是要说这种沙石质地的礁石能够滑到一个成年人，谭天方还是不能够相信。
“那……法医有说是什么时候死的吗？”谭天方问道。
“说是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这个时间段，似乎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谭天方看见陈会明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八点多，离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足足有三四个小时的间隔，足够陈会明在整个沙滩上走上几个来回。可问题是，昨晚十一二点的时候，自己和辛蕴不就在这里吗？而且他们返回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了，自己陪着辛蕴，还在浮桥那边停留了一段时间，当时并没有看到礁石上有尸体啊。谭天方下意识地喃喃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亲戚奇怪地反问道。
谭天方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已经非常尴尬了。说出昨晚的行踪，自己和辛蕴就是第一号嫌疑人；可是不说……他敏锐地感到，陈会明死得太蹊跷了。
“没什么……我不能相信，会明哥就这样去了。这次回家来，我还来不及去看看他呢。”谭天方掩饰地说着，可是想起陈会明帮自己的情景来，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谭家父母没有过来天雨湾，听说陈母当场晕倒被送到医院去了，两人也就直接赶到了医院。谭天方送走了陈父，回到办公室向章春露请假，说明了自己和陈会明的关系。
章春露也很是感慨，帮谭天方填好了请假单后，告诉他需要周南道的签字：“你是总经理助理，行政办可没资格审批你的请假条，你得让周副总去批。虽然说一上班就请假确实不太好，不过你这个也是大事，周副总不会不通人情的。”
谭天方答应着，拿着请假条来到了副总经理办公室。听说陈会明是谭天方的表哥，周南道显然有些意外，他安慰了谭天方几句，然后很快在请假单上签字同意了。
“小谭啊，你回去跟你表哥家里人说，我们都在等着法医鉴定的结果。如果天雨湾酒店果然有责任的话，我们绝对不会推辞的。易总昨天去杭州出差去了，明天回来。等易总回来后，我们会去你表哥家里探望的，请他们节哀顺变吧。”
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反而让谭天方感觉周南道看似坦然的目光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可惜他抓不住，也看不懂，只好低低道了谢，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辛蕴才发过来一条短信，那时，谭天方已经在陈会明家里了。陈家的灵堂都布置好了，不过因为尸检的原因，陈会明的尸体还在医院太平间里，所以灵床上只放了几件他的衣物。灵桌上陈会明的遗像被菊花簇拥着，和已经被摘下来放到角落里的结婚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触目惊心。
进进出出的亲戚朋友，放下花篮或者花圈，都会低低安慰几句，也有询问死因调查情况的，也有询问教育局对事件的态度的。丁淑苗在二三个闺蜜的陪伴下，卷缩在灵堂的一个角落里，时不时地发出抽泣声。这时，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进来了，让人瞠目的是，她手里捧着的，居然是一束火红的玫瑰花。
在众目睽睽下，女人很自然地走到灵台前，将玫瑰放在陈会明的遗像前，然后看着遗像，平静地说道：“会明，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是活的，还是死的，我都是爱你的。”
这个声音让谭天方几乎要跳起来了，这不正是昨天晚上，他在小山上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吗？娇媚中带着淡淡的沧桑感，有一种别样的魅惑让人过耳难忘。
谭天方瞪视着女人，想要认出她是谁，就在这时，只见丁淑苗好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抓起那束红玫瑰，就朝女人扔过去：“包燕飞，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滚！你带给会明的耻辱还不够多吗？连他死了你都不放过他，还要来羞辱他，你还是人吗？”
包燕飞稍稍侧了一下身体，避开了飞过来的红玫瑰，然后波澜不惊地哂笑道：“在陈家人的眼里，我早就不是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现在这种不人不鬼的处境，难道不是拜陈会明所赐吗？你应该庆幸，幸亏他死了，不然，你也不会比我幸运到哪里去的！”
说着，包燕飞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陈家。谭天方这才恍然，这个女人是陈会明二年前离异的前妻。据说，离异的原因，是包燕飞红杏出墙，被陈母当场撞破。是个男人都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耻辱，于是陈会明选择了离婚。
离婚后，包燕飞就不知去向。有人说，她在上海做皮肉生意；也有人说，她被一个开发商保养起来了；更有人说，她染上了花柳病，如今是生不如死了。不过从今天的情景来看，最后一种说法，显然是谣言。但是前面两种说法，一时也难以分辨真假。
陈会明的尸检结果，在三天后出来了。死因是后颅脑因为撞击损伤，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死亡时间在半夜十二点左右。而陈会明那天晚上在天雨湾的原因，是教育局为全县高考上线率再创新高而举办的庆功宴。陈会明作为县招生办主任，理所当然是要出席的。
至于陈会明为什么在半夜里会去浮桥旁边的礁石上，则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不过参加宴会的人都可以证明的是，那天陈会明确实喝了不少的酒。所以很有可能是酒后迷了路，走到礁石旁边，然后失足摔倒，因此导致死亡。而尸检报告中，酒精浓度的测试，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高达2.8mg的酒精浓度，是足够让一个成年人神智不清的。
如果那天晚上，谭天方不在天雨湾的话，那么这个结论，也许他就接受了。可问题是，那天晚上，他和辛蕴就在天雨湾，就在栈道上，他们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就算海风可以掩盖细微的声音，但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六的成年人，重重地摔在礁石上的声音，他们不可能听不到。因为那天他们怕被人发现，精神是高度紧张的。
更离谱的是，他们走到浮桥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可那个时候，礁石上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难道说，陈会明摔死了以后，他的尸体又去别的地方逛了一圈，等谭天方他们在凉亭里睡着了以后，再躺回礁石上去的吗？
“和盈颖的事情一个样。”听完了谭天方的讲述，辛蕴的神情肃然，“我现在相信我表姨夫的话了，天雨湾肯定有问题，只是……”她抬头看着谭天方，“我在这里最多再待一个月，就要走了，你呢？要是天雨湾真的有问题，那么易总和周副总知道了你和陈会明的关系，也不太可能再让你做下去了。难道说，盈颖就这样沉冤难雪了吗？”
辛蕴说着，眼泪就下来了，“阿方，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鬼，这样，盈颖就会来找我们，就会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你怎么知道没有鬼呢？”莫名的，谭天方想到地道里的那些异样的声音，他不觉自嘲一笑，“没听见这两天酒店上下都在传吗？说我表哥是你表妹的鬼魂找到的替身呢。不然，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奇怪？而且，如果会明哥真的喝醉了酒，从酒店的宴客厅走到浮桥这边，就算是正常人，徒步也要走半个多小时呢，何况是一个醉鬼？而一路过来的沙滩上，没有墙，没有树，没有任何可以依靠扶持的东西，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人，你说他是怎么走过去的？更重要的一点就是……”
“我们凌晨一点到浮桥那里的时候，没有看见尸体。”辛蕴幽幽地接了话，“也就是说，一个晚上十一点死亡的人，第二天凌晨一点的时候，他的尸体不在礁石上，到了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却被人发现在礁石上的了。阿方，你说的没错，这世上确实有鬼！”
谭天方沉默了，其实他还想说的是，陈会明的酒性不好，属于喝醉了就要吐的。不过他如果真的是从沙滩上走到礁石上的话，那么一路上没有呕吐的痕迹也非常容易解释。潮起潮落，连尖利的石头，都能被磨圆润了，何况区区一些呕吐物。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去跟警察说？”辛蕴问道。
良久，谭天方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我们提供了这个线索，警方就一定能破案，但是我们肯定会被列为头号嫌疑人。”
“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谭天方想了想，“反正我们现在地处沙滩，就算会明哥是被移尸的，痕迹也早就被海水冲刷干净了，所以我们说不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酒店如果真的有问题，肯定还会在别的地方露出蛛丝马迹，我们多少还有点机会。可是我们如果提供了这个线索，酒店肯定就会辞退我们的，这样，连我们想在酒店内部找线索的希望也没有了。”
“那……”辛蕴顿了顿，“我们该从哪里下手寻找线索呢？”
“你让我想想。”谭天方用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附近，重新梳理着那一个晚上的行踪。希望能够从记忆深处，找到一些曾经被忽视的细节。
陈会明的善后事宜处理得非常顺利，教育局作为死者生前所在单位，首先做出了一个高姿态。虽然陈会明的死亡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但是教育局承认，这个意外还和他们的庆功宴有一定关系的。因此他们不仅支付给了陈家包含抚恤金、丧葬费等费用在内的三十万现金，还将丁淑苗的民办教师资格转为了正式教师。
而天雨湾酒店的表现则更让人惊诧，他们表示，酒店接管姐妹沙滩的管理权以后，应该要做到二十四小时巡逻监管的。如果那天晚上有安全员及时发现陈会明的话，那么他说不定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了。因此，为了弥补因为自己工作不到位，而给陈家带来的不幸，他们愿意支付二十万的补偿金，来表示歉意。
这个表态显然让很多人都吃惊不小，就算天雨湾财大气粗，但是也没有主动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道理啊。何况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方圆近一公里的沙滩上，仅有两名安全员，他们有所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天雨湾为什么要这样大包大揽呢？
这些异常，让一个全新的流言出台了。据说陈会明并不是在礁石上摔死的，而是喝酒醉死的，因为前些年也出现过喝酒醉死的公务员，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这一次出现类似事故，不仅教育局，就连县政府也非常被动了，于是为了避免再次产生负面影响，这才愿意花高价来堵上陈家人的嘴。
而天雨湾酒店作为一家五星级宾馆，想要在谐安县立足，县政府是他们的大客户，因此听命于县政府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甚至很多人还猜测，这二十万极有可能是县政府为了息事宁人出资的，只不过是借天雨湾支付给陈家而已。
这个推测，从情理上推断，似乎更合理一些，至少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一个晚上十一点左右死亡的人，凌晨一点左右不在礁石上，而一直到四点左右才出现在礁石上。因为他不是自己走过去的，很有可能是被别人送过去的。
“你相信吗？”看着冥思苦想的谭天方，辛蕴苦恼地问道。
“不相信能怎么办？”谭天方苦笑了，“反正不管是摔死的也好，醉死的也好，我只能相信会明哥是意外事故。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谁跟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要杀了他。”说着话，谭天方又想起陈会明跟踪那一男一女的情形，脑海中有灵光一现，似乎抓住了什么。
陈会明跟踪的男人是谁不知道，那个女人却是他的前妻包燕飞。然后陈会明一个人返回，再然后，几个小时以后，他死了。难道说，是他在跟踪时，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让人不得不将他至于死地吗？
“那你相信盈颖是意外事故吗？”
辛蕴的问话打断了谭天方的冥想，他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拿过来一看，谭天方眼睛一亮，忙摁下了接听键：“阿远，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呢？”
“你这小子，回家了也不跟我说一下，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老同学啊。”手机里是谢文远豪爽的声音，却似乎带了许多说不出的烦闷，“要不是那天在沙滩上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在杭州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了呢！怎么样，你表哥家里的后事都料理完了吧，啥时候有空，出来陪兄弟坐坐。”
谭天方的神色有些黯淡，勉强笑道：“这年头，有钱能使磨推鬼，教育局大方也就是算了，连天雨湾都那么大方，还有啥后事办不完的？你也别管我有空没空，你说了算，啥时候兄弟都奉陪。”
“哈哈哈！”谢文远笑了起来，“这才象兄弟嘛。那就这样，晚上我去龙尾滩那边烧烤，你来帮我买单？”
“哈，你这个拿工资的人，让我这个还没有拿到过工资的人买单，你可真想得出来。”谭天方本来还想调侃几句，可是谢文远的语气，总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电话里不方便问，所以他打住了话头，“好吧，就算是谢你这两年对我家的关照吧，我买单就我买单了。”
说着，合上了手机。家庭旅馆的治安是属于派出所管辖的，谢文远帮忙打招呼和不打招呼，还是有点区别的，因此在这一点上，谭天方确实蛮感激谢文远的同学情谊的。
“谁啊？”辛蕴小声地问道。
“我一个同学，公安局刑警队的，是我高中三年的同桌。”
谢文远有一个好爸爸，所以他高中毕业就去当了武警。二年后退役，回到谐安县，在公安局通信科干了一年多。就在今年寒假，谭天方回家过年时听说他已经进入了编制内。毕业前夕，又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调到刑侦队去了。
谐安县交通不便，所以重大的案子几乎没有，刑侦队是一个相对清闲的岗位。正因为如此，这次陈会明的死亡，对于刑侦队来说，可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谭天方纠结着，见面后该不该跟谢文远提及自己的发现。
“你是不是想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他？”辛蕴善解人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谭天方有些烦躁，“他约我今晚在龙尾滩烧烤，我想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对了，要不你一起去吧。”
辛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去了，你们说话会不方便的。只要你记着，看机会，帮我问问盈颖的事情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感到，盈颖的事情没那么简单，里面肯定还有蹊跷。我……听说，人要是枉死的，那么鬼魂就会留在她枉死的地方。阿方，我很想再去栈道那边看看，也许……”
“你疯了！”谭天方打断了辛蕴的话，直觉她有点走火入魔了，“如果你表妹确实是意外，那么你去了也没有用；如果你表妹是枉死的，你就不怕自己也遭遇意外吗？别想傻事儿了，会有办法的，知道吗？一定会有办法找到真相的。”
“没有意外。”辛蕴看着谭天方，“盈颖，还有你表哥，都不是意外，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