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将军(1)
书名:一道残阳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5946字 发布时间:2021-02-08

几骑快马从小巷的尽头电掣而出。

在暗沉的夜色里、迷离的月光中,风风火火地带起了一条呛鼻的尘龙。

这伙人来去匆促,如鬼似魅,面目难辨。

但他们腰悬的一柄柄黑鞘快刀却在夜色月光中清楚地闪耀。

原本整齐的马蹄声忽而大乱。

带起的那条尘龙在后面高腾数丈,突然满途的枯叶飘起,一道人影随着枯叶被那条尘龙吞噬。

枯叶如箭,箭箭直指每匹马的颈部刺来。

人影在如箭的枯叶间急速穿梭。

只听惨厉的马叫连声传来,马上人纷纷展开身法,轻盈有致地向四方荡开。

当他们分别在道路两边的石沿落稳双脚时,每匹马已喷血倒地。

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老者高声喝道:“大家别慌,先瞧准对手是何方神圣。”

四周沉寂,每个人的心跳呼吸似乎都暂时停顿了。

又过良久,才听某种阴诡至极的怪笑声远远飘来:“在下无名,非神非圣,天生与马有仇,一见快马,就忍不住动了杀心。”

老者游目环顾,丰富的经验及锐利的直觉竟无法探知那人的确切方位,怒道:“你杀马从不看主人么?”

无名道:“懒得看。”

老者还在四下里搜寻他的所在,愕然问道:“为什么?”

他语声就像直接来自九霄云外,实在难以捉摸。

老者忽地眼花缭乱,再恢复正常的视力时,只见一个陌生人已稳稳地立在他面前:“因为死主人没什么好看的。”

这句话才说完,老者又感觉眼睛花了,什么都看不清,等他的视力又恢复正常时,同行的几个人都如那些马一般喷血倒地。

那些马至少还能惨呼出声,同行的几个人却完全死得漫无声息。

老者胆战心惊,厉叱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了,在下无名,对此怎么总有人要怀疑呢?”

无名的手中多了一条鞭子。

鞭梢又突然蛇一般缠紧了老者的咽喉。

“你知道么,有书曾写过,多疑的人容易窒息身亡。”

老者无心无力去思考及追问究竟哪本书写过那样一句,他也不必,因为他自己已在亲身体验。

他的脸已憋得发青发紫,已迸出了几块淤血,他的目光也渐渐在崩散,瞳孔也渐渐在收缩,收缩成一个聚焦着无限恐惧与仇恨的点,又猛地扩大,似乎一下子可以吸尽世间万物。

在生命消亡的最后一刻,他听着无名冷淡地说:“因为多疑的人总会焦虑,人一旦焦虑,就难免呼吸不畅,那滋味,现在的你已深刻真实地感受到了。”

——将军与美人,威严与柔情。

——有谁能抵挡将军狠心的一剑?有谁能拒绝美人妩媚的一笑?

也许你能,可惜你不在这里,更可惜你不是无名。

无名仍冷漠地立在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长鞭已松开,老者已倒地。

远远的一座小楼上,灯影如梦。

无名目力敏锐,能清楚地看到那灯下的将军,灯下的美人。

他痴了,呆了。

茫然间,他竟听见有一些对话穿过了苍白的月光,在他的耳际停留。

那些对话源自两个人的一场生死约定。

其中一个人正是那座小楼上的将军——

“你终于来了。”

“我怎能不来?”

“是的,只要有命在,你就一定会来。”

“君之武功精进否?”

“尚可与你一战。”

“君之兵器呢?”

“从不离身。”

“君要战,就在此时?”

“此时若有碍,凭你另择日。”

“好,君也看出了此时的我,边疆战场带回来的一身伤犹未痊愈。”

“心事重重的我,也没处于最佳状态。”

“所以只能择日再战了。”

“何时再战,请君指教,也干脆定下一个地点。”

时间:明年冬天,有雪飘扬的夜晚。

地点:将军阁——

不是冬天,长夜无雪。

美人轻盈灵巧的舞姿迷倒了将军身边所有的仆从。

而将军本人却始终未认真观赏过她的任何动作。

哪怕是转瞬即逝的短短一瞥。

这并非因为将军不喜欢她的舞姿,只是另一个人还没有来。

将军已等了这个人很久,从今晚的第一杯酒等到第二十三杯酒。

他已有了些许醉意,舌头已感觉沉重,腮帮子也麻木了。

这个人还是一直杳无踪影。

将军捏起拳头,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他突然有种想杀人的强烈欲望。

每当他等一个人等得终于不耐烦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欲望,这种比肉欲更难抑制的欲望。

美人蹁跹地舞了过来。

她似看不懂将军的一些不自然的表情变化,那些变化有可能致人死地。

但她已想都不想就如鱼一般滑进了将军的怀抱。

这本是她此生最擅长的事,为了这件事的完美,她曾辛苦练习很多次,遭受数不清的打击,幸好现在不会有男人再对她挑剔了。

她坚信做这件事的自己可轻易征服世间的所有男人。

不仅征服他们的身心,有时候也包括他们的性命。

乐声悠扬,是另一种会勾起男人肉欲的曲调。

温柔的纤纤玉指,闪电般刺在了将军的喉结上。

一缕因愈渐危险而愈渐娇媚的笑,海浪般涌过美人艳红的嘴唇。

她的确是美人,连杀招也出得那么美。

多少男人迷上了那么美的杀招,防不胜防地死在她裙下?

她以为这一次的将军也不例外。

只要是男人,就无法例外。

可惜她想错了。

她的确是美人,杀招也够美。

但始终视而不见的美,是引发不了痴迷的。

将军从未正眼看她,将军从未将一颗心付诸在她身上。

所以将军不痴迷。

所以将军已防不胜防地出手。

在性命遭受威胁时,就算闭眼睡着了,将军异乎常人的警觉也会使他立刻清醒,反击绝不太慢。

美人的手指刚刚接触到他那钢铁般又冷又硬的皮肤,四周便突然充满了杀气。

凌厉的杀气,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

杀气早已侵蚀了她的每一个毛孔,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向男人发出杀招是必压制杀气,将军向她回以杀招却堂而皇之,毫不掩饰。

但久经训练的她这时急中生智,左腕一翻,五指如钩,决意去挖将军凛然有威的双目。

将军也不闪避,只因她的左手才到中途,咽喉已被将军的右手紧紧扼住。

而将军的左手,也已握拳直直击中了她的太阳穴。

乐声冻结。

月光冻结。

美人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也冻结。

美人不敢动了,她也不能动。

她从将军的怀里弹起身时,已是很久之后了。

她竟然还没死,还稳稳地站在大厅中央,右手长袖轻舞,一柄利剑从袖中滑出,剑尖在滴血。

难道是将军的血?

XXXXX

酒色如血。

来自遥远波斯的葡萄酒。

将军为自己慢慢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

左手一杯,右手一杯。

左手一杯递到自己唇边,右手一杯递给美人:“喝。”

这是命令的口气。

很少有人能违抗将军的命令,尤其是刚被将军轻易击败的人。

尤其是狼狈不堪的女人。

将军的命令和美人的美一样,总是使人无端端地迷失了自己。

美人听见将军的命令,她已非喝那杯酒不可。

接杯在手,一口饮尽,竟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爽快。

擦去嘴角的残酒,目光望着冷静威严的将军,缓缓将空杯奉还。

将军也一口饮尽了另一杯酒,两只空杯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在他眼前轻碰了一下,依旧一杯在左一杯在右。

只是一杯已碎成了齑粉,洁白如盐。

美人心头大震,全身骤寒,她看得出,粉碎的杯子正是她喝的那只。

忽闻将军又沉声发令:“奏曲。”

曲声苍劲,略显悲怆,有一种战场厮杀的错觉。

曲声一起,美人就飘飘摇摇地倒了下去。

倒的姿态很是古怪,一点也不美。

风,寒风,寒如今昔的月。

月在窗外,高悬夜空,非常寂寞。

将军寂不寂寞?

将军当然寂寞,世上有几个人能真的不寂寞?

高处不胜寒,寂寞也分很多种。

今昔的风,今昔的月,就最适合去陪衬将军的寂寞。

多年征战沙场,不仅有雄姿英发,也有丢盔弃甲;不仅有满身的功勋,也有满身的伤疤,此刻能留给将军下酒的,却已唯有寂寞。

——这比寂寞还寂寞的寂寞,真是无可挑剔的下酒物。

xxx

曲声却不寂寞。

曲声高雅幽远,有种淡淡的哀伤,却不寂寞。

死去的美人还躺在大厅中央的舞台上。

舞台也似跟着她一同死去。

烛光将她的尸体照得一片辉煌。

杀人果然是调整情绪的好方法,将军此刻的心里也是一片辉煌。

他的紧张烦躁都在杀人的瞬间消除殆尽。

此刻的他甚至已有了一些得意。

xxx

兰汤温柔地荡着细细的波纹,抚过将军稳如磬石的双脚。

于是很快又很自然地,将军宽衣,沐浴。

古铜色的皮肤已完全被热水包围。

一开始,水的温度只比夜风及月光要热一点,当将军的整个身体都淹入水里之后,负责加水的人又突然把水烧得越来越烫。

他喜欢这种火热的快感,让他找回了在战场上挥刀杀敌的疯狂。

过了良久,久得足够淹死一头牛。

他的头终于慢慢冒出了滚烫的水面。

他的全身心终于短暂地战胜了寂寞。

在他的一生里,寂寞绝对是最可怕难缠的敌人。

但无论如何,这个敌人终究要被他打败。

在他面前,各种各样的敌人都纷纷倒下。

因为别的敌人快死光了,所以寂寞才在他的人生中变得最可怕难缠。

xxx

此情此景,一切都令他很满意。

除了他等的那个人,依然久久不来。

那个人究竟是谁?

究竟有什么值得将军一再苦等?

美人已死,尸骸已冷,月已冷。

冷月的光从窗外悄悄洒进来,照着将军的脸,将军脸上的威严开始木然。

他的瞳孔隐约在收缩,一定是发觉了某种常人难察的征兆。

曲声突变幽怨。

曲声又突变豪壮。

充满了不息的悲吟与热血。

烛火辉煌,烛火未灭。

兰汤温和,兰汤未冷。

月更冷。

但万事万物却已都一下子摒弃了寂寞。

因为此时,将军阁楼上,那个人终于来了!

月牙山庄的存在犹如天畔的一弯月牙,神秘,而又无人质疑。

高怒的存在也是一样。

高怒七岁就父亲亡故,在少数几个忠义家臣的辅佐下继承庄主之位,至今已稳坐四十三年。

对将军来说,他一直独立特行,沉着稳重,少年潇洒老来冷峻,不乏豪情。

研习的祖传刀法更已堪称千古武林一绝,很值得观摩切磋。

所以将军才会在无雪飘扬的夜晚,久拥寂寞,苦等他的到来。

幸好现在,他总算没有失约,总算带着他的刀徐徐走上了将军阁。

将军凝重的眼神骤然放松,就像乌云骤然散去,露出了那弯迷人的月牙。

将军露出了月牙般的笑意。

可是当看见高怒一步步向他走近、脸上却岩石般毫无表情时,将军本已开始灼热的心又一下子跌落谷底,冰冷黯然。

他似乎能从高怒的瞳孔深处看出极不寻常的噩兆。

高怒的这次到来,似乎并不是只为与他一战。

xxx

他猛地自澡盆里站了起来。

湿透的头发紧紧贴着棱角分明的脸颊。

早已寒冷的浴水也沿着古铜色的皮肤流回澡盆里。

他就这么赤身露体,像一尊沉寂了千年的坚硬石塑,久且狠地瞪着高怒,遗忘了身边的一切甚至这个世界。

时间于这一刻,似也在他的目光中冻结。

xxx

高怒一步步一步步,本不太长的距离,却似永远都走不完。

这段距离包含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一片血腥的地狱一片荒凉的废墟。

任凭高怒一步步走过席桌,一步步走过美人的尸体,一步步逼近迷茫的往事。

他也在久且狠地瞪着将军。

在离将军只有五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淡然道:“有曲有月,有生有死,有菜有杯,却为何独独少了酒?”

这层楼内此刻并非没有酒。

至少还有半瓶昂贵的波斯葡萄酒,只是这种来自异域国度的酒虽色泽如血,喝起来却甜如蜂蜜。

在高怒看来,这种酒简直就是女人嘴上的胭脂,孩子手里的糖葫芦,根本不配称作正儿八经的酒。

高怒心目中认可的酒,必须十足烈,十足辣,就像流到哪里都会轻易烤焦一切的灼热岩浆,就像刮到哪里都会轻易撕碎一切的凛冽寒风。

将军了解高怒,方方面面都了解,他们对酒的看法其实从来是一样。

他等待高怒的时候之所以始终啜饮葡萄酒,只因他舌尖闲不住,又不想先醉。

葡萄酒有个最大的好处,便是比水和茶够劲过瘾,却不容易将人醉倒。

将军披衣跨出澡盆,手一挥,立刻上来四个壮汉将澡盆与美人尸体一并撤走。

他微笑相迎道:“有酒。”

这两字才出口,他的身后已幽灵般多了一个白衣人,他向这个白衣人命令道:“上酒。”

白衣人却并没有立即执行他的命令,只是很郑重地问:“上什么酒?好酒还是劣酒?”

将军反问:“你认为呢?”

白衣人看了一眼高怒,冷声道:“应该上劣酒。”

高怒面不改色。

他本就是一个以沉稳著称的江湖人。

他的名虽是怒,却不常怒,因为怒有碍长寿。

他若常怒,也就活不到今天了。

将军和他一样,极少怒,但听了白衣人的回复,将军怒道:“理由呢?”

白衣人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因为我不认识他。”

将军冷笑:“你不认识他,就拿劣酒来招呼他?”

白衣人道:“是的。”

将军疑惑:“你真是我的属下?”

白衣人道:“是的。”

将军愕然:“我的属下中竟有你这么狂的人?”

白衣人非常坦率:“我还年少,难免轻狂。”

将军不由笑道:“我真想回头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一副狂相。”

白衣人的态度已坦率得接近傲慢:“狂相并不好看。”

将军也干脆利落地对他表现出坦率的一面:“你蛮有趣。”

他问高怒:“你看他是不是蛮有趣?”

高怒漠然:“一点也不有趣。”

将军怔住了:“哦?”

高怒道:“因为他是岳小虎,岳小虎是天底下最不有趣的少年。”

将军道:“就是狂杀三虎的岳小虎?”

高怒道:“世上没有谁比他更狂了。”

将军问白衣人:“听说岳小虎是吃生的虎肉长大,虎胆包天,曾玷污过悲凉侯的第二十九房宠妾?”

岳小虎毫不犹豫地得意起来:“事后也与悲凉侯战了四百回合而不败。”

将军赞道:“悲凉侯虽是我的手下败将,但你年纪轻轻,已能战他四百回合,武功之强,也确实值得你狂了。”

岳小虎更不客气地承认:“现在若又和他相逢交手,我保证百招以内就将他击倒。”

将军道:“我信。”

高怒道:“我也信。”

将军皱眉:“但你是如何进我将军阁,做了我的属下?你这么狂,怎甘心做我的属下?”

岳小虎依然坦率:“因为我要打败你,让你也沦为我的手下败将。”

将军笑道:“这理由听来还勉强能通过。”

他的笑容陡地一沉,冷冷道:“而你要知道,既做了我的属下,就得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你不认识他没关系,我认识他已足够了,况且是我要拿酒来招呼他,不是你。在这里,一切都只属于我,包括你的性命。”

岳小虎似乎怔了怔,想再开口,将军已不给他机会。

将军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而且你把他得罪了,他或许会立刻杀人的。”

岳小虎又傲慢地挺起了胸膛,抬高了下巴:“我也会杀人。”

高怒只有苦笑。

他活到现在,已深知杀人的痛苦和代价,却还是有许多年轻人偏偏要将杀人视同儿戏。

他的内心开始无法抑制地刺痛了。

既是痛自己,也是替岳小虎惋惜。

这个少年若一直将杀人视同儿戏,那他的未来就注定要毁了。

此情此景,联想过去的自己,高怒确实已只有苦笑。

将军没有苦笑。

将军擅长冷笑,尤其是对那些狂妄无知的人说话时:“会杀人是一回事,杀不杀得死又是一回事。你可知当初悲凉侯与我交战,斗了几回合而落败?”

岳小虎当然不知,但他很有兴趣听答案。

与生死胜负相关的事,他向来都很有兴趣。

将军道:“三回合。只斗了三回合,我就轻松斩断悲凉侯的左臂,剑尖直逼他的咽喉。”

岳小虎怔住,表情终于变了。

将军又问:“你可知昔日我与这位先生一共斗了几回合而最终平局?”

岳小虎听着,他的心已不觉提到了嗓子口。

将军肃容道:“五百七十三回合。”

岳小虎不狂了,战栗的身体摇摇欲倒,一张脸白如他的衣服。

将军道:“你还认为该上劣酒么?”

岳小虎嗫嚅着道:“我……我……”

将军道:“楼下的冷窖里有陈年花雕,也有不起眼的糟子酒,你下去自己瞧着办吧。但别瞧太久,我等这位先生有耐心,等你可没有耐心。”

岳小虎像落水狗一样灰溜溜地走开了,从他以为能大展拳脚的舞台上灰溜溜地走开了。

但他知道,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总有一天他能击败将军,重新大摇大摆地走回这舞台,傲视一切。

将军道:“他是个好材料,可惜受的挫折太少。这么狂的年轻人,应该多几次严重的打击,让他学会忍,才能最终看清自己而有所进步。”

高怒道:“你在打磨他,意欲重用他?就算知道他会一直放不下要击倒你的想法?”

将军正色道:“匕首锋利,但还是有柄的,只看你握的是哪一头了。”

高怒点头道:“至少现在你握的是柄。”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一道残阳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