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小学生的非正常日记 第一章·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正文:
早上的天约莫五六点，空气中水雾未消，这漫天的水雾倒给白云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灰色。透过灰色的云雾，隐隐约约能看见一轮旭日正缓缓上升，肆意释放着微黄的光芒。这光芒倒让周围灰色的云雾往两边稍了一稍，似是怕了这一轮旭日将它蒸发为虚无、消散于这漫漫长空之中。
往大地上看去，只见一片绿林环绕的一栋老旧的教学楼里，在其中一层的走廊上，有一个小男孩正跟一个小女孩对话，他们俩还没有走廊的墙高呢。
冷柒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小女孩说道:“故事很长，你真的要听吗？”
小女孩没有回话，只是对冷柒眨巴了几下眼睛，双方都露出虎牙，会心一笑，冷柒懂了她的意思，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打我记事起，我就跟着爸爸过。我们家很小，小到只有四分之一的教室那么小。一个正正方方的房间，四周都是白墙，只有地板铺了一层米黄色的瓷砖。在地板的正中央铺了一层棕红色的凉席，除此以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连电视机都没有吗？”小女孩疑惑道。
冷柒回道:“会有的”
小女孩看着冷柒，冷柒则看着远处的天空，继续讲起了他的故事。
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很爱生气，很爱打我。
后来我们搬到了一个新家，家里多了一个可以放碟子的电视机。
有一天，我看见爸爸正在看一个片子，片子里好多女人。
我当时好奇，但没有打扰他。
有一天我趁他不在，把那个碟子找了出来，我也放了一下看看。
还没等我看完，爸爸突然出现，气急地把碟子砸了。
爸爸当时骂的什么我早已记不清了，就连电视机里的画面我也只记得有几个女人在里面，似乎还有一个男人，也许有吧，也许没有。现在脑海里只是几个拼凑起来的画面，但是这一幕我记了很久，应该是真的。
“后来呢？那是在你几岁的事情?我想听你讲讲你小学的故事。”小女孩说道。
冷柒回道:“别急咯，那大概是我三岁时候的事情。”
我依稀记得去上小学的那天，那天阳光正好，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去上学的。
我和爸爸走在路上，爸爸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幺幺，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念书。”
我看着眼前人山人海、高高矮矮的人群，我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我说:“知道啦，知道了。”
我想着，上学不就是玩儿嘛，还能认识可多人，我喜欢上学。
补注:
二零一零年八月二十九日早上，冷柒的爸爸冷清独自一人走进了第四小学的大门。
校长办公室里，一个拿着人民日报的老年男人正坐在他的红檀木椅上，悠闲惬意地拿着泡着雨前龙井的茶喝了起来。
“咚咚咚……”
“请进”
冷清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他咧嘴笑道:“校长您好，我的孩子今年六岁了，听说你们学校招生，我是来给孩子报名的。不知道外省报名，方不方便?”
此时头发花白、肚子微鼓的老年男人稍稍低了一下眼睛，瞅了瞅穿着破衣烂衫、身材精瘦的冷清，随口说了一句:“哦，是家长啊，方便方便，外省报名要交五千块学费，交了钱就可以上学了。”
冷清闻言，眉头皱了起来，由笑转怒道:“还要交学费?”
校长敷衍道:“是滴，上学嘛，难免要交学费，没有例外。”
校长边说还边拿起龙井吹了口气，抿了口茶。接着便不再看冷清，看起了人民日报。
冷清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轻轻地把门关上。也许只有冷清自己知道，他的兜里只有五十块钱，那是他全部的身家。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显得迷茫，冷清现在也是如此。
出了小学的冷清孤独地站在小学外一侧的人行走道上。他一会儿左望，一会儿右看，似是在等谁来解救他。他就好像路边乞讨的乞丐一样，此时若在他脚边放个小破铁碗，任谁瞧了他的样子都要停下脚步给他一两块钱，以示仁心，当做积德。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清走了，迈着已有些麻木的双腿向着一处地方走去。
他似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决定随着他稳健的步伐变得有些纯粹，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稳妥的办法。
冷清走进了一家彩票中心，打了十块钱的三码定位，若是能中，他便可以得到救赎——八千块钱（税后）
这天是周天，晚上八点即可开奖，可现如今只才早上十点。
冷清打完彩票后便在街上一处地方坐了下来，他正思考着这五千块钱的学费如何解决。这学费如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脏上边，抑制着心脏的搏动，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这时，他的彩迷朋友看见了他，跟他搭起了话。
“小冷啊，看你跟死了一样，到底怎么个事儿?”
“老哥你还有心思说笑，我现在是活不久了，五千块钱从哪儿来?”
跟他搭话的那人一听到五千块钱，顿感不妙，对他笑了笑便走了。
冷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笑了笑，只是这笑，是苦笑。
冷清拿起电话又做了一个看似稳妥的决定，他打电话给自己的亲五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冷清来来回回打了许多遍，但手里的电话跟个复读机一样叫闹个不停。他厌烦了，他急躁了，他也疑惑了。因为那是自己的亲五哥，血浓于水的五哥。
此时冷清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想该不会是自己的五哥把自己拉黑了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去了一家手机营业厅询问客服，客服听到那电话，跟他说:“先生，对方把您的手机号码拉进黑名单了。”
冷清呆滞地望着客服，像是看见一个人从千米高空落下的呆表情，显得蠢笨、又带着点好笑，似乎还有一丝丝可怜，可怜的背后又埋藏着一点不甘和苦涩。
冷清知道，现在的希望就看刚才的那一支彩票的结果如何了。
他谢了客服便在营业厅门口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或许是在想:彩票一定会中，老天不会亡我。又或许是在想:我饿死了可以，但孩子怎么办？亦或许是在想:死就死了，活着有什么好。
冷清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的身上似乎都穿着价值不菲的衣物，每个人都在成双成对地攀谈着什么，每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二零一零年的夏天似乎就是他的祭日，可不会有人为他烧钱。五千块的学费是什么概念？当时的五毛钱，可以买两块糖。
“先生，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营业厅里的刚刚那名女客服走出来询问他。
冷清依旧宣泄道:“我儿子要上学了，学费五千块钱，刚刚那通电话是打给我亲哥哥的。你说可笑吗？我的亲哥哥把我拉黑了，哈哈，拉黑了，是啊，拉黑了……”
客服没有像刚刚那位彩迷朋友一样离他而去，而是安慰道:“先生，您的孩子，多大了？您多大了？”
冷清回道:“孩子六岁，要读小学了，我今年三五岁。”
客服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是有想法:“先生，您不知道吗？九年义务教育早就普及了，公立学校是不收学费的，您孩子是读的私立吗？”
“什么是九年义务教育?什么是私立学校?”
“就是说，您不用交学费就能让孩子上学，周围有一个第四小学就是公立学校，你可以让您的孩子去那里上学。”
冷清苦笑道:“我也只是听说不用交学费，而我说的学费，就是那学校的校长说出来的，他说外省报名要交五千块钱学费。”
客服懂了里面的意思，转目一想，似乎是又有了想法，于是她继续出谋划策:“闹！你去教育局闹！校长最怕的就是教育局里的人。”
此时冷清眼里闪着光，好像又看见了一条稳妥的办法，比什么彩票来得实在。
于是乎，他又做了一个稳妥的决定，那就是去教育局闹。
随后冷清回道：“对，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我去闹还有一线希望，你说对不？”
客服听见“死”这一字，忙回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过你说得对，是该去闹。”
而后冷清便不多说一句话，撩起鞋子就往教育局跑，边跑边问路人往哪儿走。
客服望着他远去的步伐，低头自顾自地叹了一句话：“我记得我的爸爸当时也是走投无路，我这算是积德行善了，希望爸爸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欣慰吧。”
可世界上不都是有人如此幸运，倘若没了客服这一番对话，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缘分因果什么的我从不相信，只是有时细细想来，总是感觉有那么一网千丝万缕的线在勾动着什么东西，让人不得不莫名感慨所谓缘分，所谓因果。
冷清终于赶到了教育局的楼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往前台跑去，放言道：“我要见你们教育局局长，他是我二叔！”
前台一听，哪管什么真假，慌地说出了具体的房间：“在，在，在二楼，门牌上写着局长办公室。”
冷清听到二楼二字便五步当作两步赶往了二楼，往右一拐就看见了二楼的办公室。
“咚咚咚”
“请进请进”
冷清走进了局长办公室，只见一个中老年的男人戴着一副银白色且有点掉漆的眼镜坐在了破旧的小木椅上，桌上有些许斑驳，足显年月久远。
中老年男人此时正看着人民日报，并拿着他的白开水喝了起来。
听到门响，中老年男人朝冷柒的爸爸看去，眉头微低，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请问你是？”局长先开口道。
冷柒的爸爸大步走上前去，一拍桌子说道：“我问你，中国是不是实行九年义务教育?”
冷清这一拍，可把局长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他的掉漆眼镜吓落，愣愣地回道：“是啊”
冷柒的爸爸继续说道：“是不是不分省外省内，只要达到了年龄，有了户籍，都免学费?”
局长明白了什么意思，表情多了些许从容，开始沉着应对：“啊，是。”
冷柒的爸爸听到这句话，大吼道:“那凭什么不让我的孩子上学！”
署名：秀儿
日期：2099年7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