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打斗结束,远处角落里的靖青老道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完了。”
他旁边站着元相法师,元相法师微笑道:“庄王破了杀劫,往后便不再如此逆势。”
靖青道长听了,不高兴道:“他也危险了。他折了大势,下次遇险要丢性命。”
这话说的是运势。有人做事做一件成一件,这不仅是能为,更是运势,一旦破了运势他会经常失败,甚至连连失败。
元相法师转个话题,哼着鼻子说道:“你们道家人也忒拼了,硬是撞到劫上。”
“这是道家之国,你等自然只要看热闹。”靖青老道微微生气,“你们来到我华夏,除了往西方拉人,做了几样好事?”
元相法师这等修行,也不禁老脸一红。历来华夏都以道教作为国教,和尚不能参与国家大事,他们就拼命拉人气,比方说,遇到有人吃了亏,他们便说是上辈子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这辈子还债。那么如何把债还完?那便要皈依我佛。为了自家兴旺发达,不惜颠倒人间的道理。
靖清道长长叹了一声,说道:“师兄便是个心肠好,不惜耗费元神帮林峰打通神窍,又将一棵仙草分给众人,只怕是远水不解近渴。”
元相法师咽了口口水,盯着靖青道长说:“仙草若是给了你,可有大用?”
“估莫不行。师兄肯定能行,可惜机缘给了一个连道果都不知道拿的人。”靖青道长直摇头,心疼啊。
说完也不理元相法师,自顾走了。
黄昏时分,金伯年和张啸天休息好了,走出房门。一个孩子奔了过来,小嘴甜甜叫道:“义父,三叔!”
到了眼前,孩子已经眼泪扑扑,张啸天抢先一把抱起,一边为他擦泪一边笑道:“十几岁的大孩子,说哭就哭。”
“才十岁。”孩子噘起小嘴,晃动着身子,幸福地撒娇。
孩子就是金伯年来时抱着的那个,是路上收养的孤儿,姓周名百云。因怕孩子累赘,来了便将他托付给张猎户夫妻照料,住在后院的外面,黄岳告诫他不能来后院,除非张猎户夫妻应允,还要领着来才行,孩子很听话,虽然住得非常近,几天了一直没来。
张啸天道:“三叔教你的拳还会不会了?”
“我给你打一通。”周百云从他怀里溜下来,眼睛不舍地看着金伯年,等他说句话。义父只认了不足一个月,这么亲了。
金伯年伸手摸着他的小脑袋,没容说话就听不远处向举人说道:“义侠,张三哥,灵棚已经搭好,你们先去拜祭了,待会儿回来吃饭,大伙儿都等着你们,今儿好好唠唠。”
金伯年点头,又问道:“周道长歇息了么?”
向举人叹了口气,摇头说:“这些日子道长是最忙,早晚都要扛不住,又这样禁不得气……躺着呢。”
金伯年心里一沉,周道长一定是病了。
他很清楚,周禛何止是忙碌,他跟庄王大闹一场,当场都要发疯了,不得病才怪!
其实,周禛是一直自责对不起金伯年和这些江湖朋友,心里的包袱重,导致经不住事。说来他找金伯年这件事无可厚非,但是他过不去心里的坎,尤其今天死了几个江湖朋友,周禛自责自己害死了人。
“今儿走了几个兄弟?”金伯年还不清楚结果。
“五个。哎,都是枉死之人,四个不闭眼睛。”向举人叹气说道。
枉死的人往往死后不闭眼,看着让人打心里可怜。
金伯年跟着叹气。在人们的心里,枉死的人比被强敌杀死的人更凄惨,后者虽然受了更多折磨,毕竟他们有反抗或逃命的机会,上天还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金伯年真怕周禛病重,捕快来了,好多事情要他出面来说。只看了小百云一眼,他走向周禛的卧房,到门口门自己开了,靖青道长一脸愁容地出来,两下里都是一拱手,靖青道长道:“进去坐一坐,看看他。”
这话说的含混。金伯年一皱眉,堂堂的九华派掌门一句有用的话不说。
金伯年正进门就听后面靖清道长一声长叹,接着仰天叫道:“有心无命,有命无心,造化弄人,可叹!可叹!”
金伯年心里一紧。这是说周道长有心无命?到底是周道长保不住道观,还是命不久矣?
他转身喊道:“道长。”
靖清道长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迈大步直接走了。这要是往常,金伯年就拦住他问个清楚,想想他毕竟是周道长的师弟,今天又死了江湖兄弟,人人都心绪不稳,算了吧。
进门就看到周禛平躺在床上,一张脸面如金纸。金伯年不由得想到去年的初次见面,周道长是如此仙资高雅,浑身几乎不沾世俗之气,而如今时常情绪激昂,甚至有癫狂之态,不由得心中感叹。
无论再好的地方,一旦奸恶之人执掌了大权,不说是百姓,任凭圣贤之人也难免遭难,因此夫子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想到这里,金伯年颇为自豪。自己这些年除掉了许多奸恶之人,算是不虚此生,这次虽然没有杀掉邓二,起码杀了他老子,抓了邓四,本地的恶人算是除掉了一半。
金伯年坐在床头,察到周禛的气相很弱,不过脏腑还是气息不弱,尤其神光很亮。他又感受到周禛的印堂内有一股很强的清虚之气,这个别人可没有。清虚之气是高等气息,金伯年自小练习混元气,也只出了微弱的这种气息,如此已经很厉害了!他看着发愣,想着周禛如何会有这般成就,若是自己修到了这等地步武功会是怎样。
一会儿周禛醒了,看到金伯年急忙坐起来,起来一半时猛地仰面倒下,金伯年吓了一跳。
这是气血冲顶,中风的前兆。金伯年要周禛躺着身体放松,闭上眼睛。
金伯年别的病不会治,专治气血不调,像中风和体力淤气这种病,连周禛这种医术圣手都头疼,他治就很好。金伯年调匀内气,举起手来,周禛一看便明白了,忙道:“义侠何必为老道浪费精神?这个不能。”
他不让金伯年浪费内气。
金伯年命令说道:“闭上眼睛,由不得你。”
他举起手掌在周禛面前向下一抹,自身真气纳元归一,周禛头上的气血顿时下行,就觉得头上一阵清爽。内功不高的人只知道运气发功,去冲病兆,其实真气不仅能作用于自己,也能作用于他人,金伯年这样就将周禛的气血引了下来。
随后,金伯年以肾气沿周禛中指中冲穴打通了周禛的心包经,沿小指少冲穴打通了周禛的心经,一步步将周禛十二经络打通,忙活完了,自己额头上都出了汗。
他命令周禛起来,周禛立刻坐起,也不晕了,身上疾痛全无,一身轻!
“内气之法如此神妙,当初我真该学这一门。”周禛呵呵笑着,不由得好奇,“义侠想必早已经打通了自身经络?”
金伯年笑着点头。
“奇经八脉也都通了?”周禛再问。
金伯年再点点头。
周禛满意地道:“难怪如此厉害。这样武功不是学全了?”
“粗通,用了就难。若是八脉能用到一半,那就不是武林高手,是武仙了。”金伯年谦虚两句,说到这儿不由得感慨一声。
周禛愣了,想了半晌说道:“明白了。道理与请神施法一样,若是五方神仙都拜齐了,那神仙来了都要打架。”
金伯年与他相视大笑。周道长实在太聪明了!
周禛是个通达之人。施法有法术的难处,练功有功法的优劣,纵然打通了浑身经络,有些功夫你也不能练,好比一位高明的郎中,纵然对妇女了解得比女人都深入,然而你是男人,生不出来孩子。
外面于挽云敲门,喊声大哥就推门进来,看到周禛愣了一下,歉意地道:“以为周道长……歇息了,不想道长如此精神。”
“那自然是精神,正要去跟朋友们喝两碗。”周禛说着伸个懒腰。
“周道长还是先歇息吧?”于挽云客气了一句,看向金伯年,“大哥咱们快去后面拜祭了,大家伙儿都等着说话呢。”
“贫道也去。”周禛穿鞋下床。
一行人到了灵堂,一看到那几个死者的牌位,周禛的眼睛立马湿了,金伯年和张啸天嘴笨,于挽云安慰道:“周道长莫要太过伤心,大哥在江湖上广有人缘,出了这样的事,必然请当地的武林同道代为照顾一家老小,不至于让他们家中日子难过。”
周禛叹了两声,摇头说道:“这些兄弟正值壮年,都是家中的梁柱,一家老小都指望着……纵然有江湖朋友照料,日子也是难过。”
金伯年说道:“这个道长勿忧,我与二弟都商量好了的,等忙完了这一场,兄弟们就分头挨家去探望,每一家都给够了银子,管要家里十年生活不愁。”
他说了这话,心想周禛要宽慰一些,不料周禛更加伤心,泪眼婆娑起来。
金伯年无奈,与张啸天拉着小百云先上前去祭拜。于挽云劝了周禛两句,跟着去时,旁边一个江湖朋友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问:“怎么义侠如此阔绰?”
这话问的有理。要管一家人十年吃穿,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才行,最近死伤了不少兄弟,算下来岂不是要纹银万两?这年月,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的人不多。
于挽云轻轻一笑,小声回道:“你可知黄河帮有多少银子?实话说了,当年我大哥与江湖同道剿除黄河帮时就跟朝廷定下的,黄河帮的藏银三三分账,四成拿了救济黄河两岸的百姓,三成归官府所有,三成归到出力的武林同道,这些银子至今没有分完。”
那人和身边同伴都一伸舌头,脸上的表情都是羡慕。于挽云鼻子一哼,咬耳朵道:“还有未掘出的贼赃,地点只有我大哥二哥知道。”
他一高兴,连秘密都说出来了。
“那该有多少?”那位同伴也忍不住插话。
“多少可不知道。最近大哥忙得很,又不缺钱,以后再说。”于挽云笑了。
“那以后咱们兄弟就跟义侠混了,怎么样?”那位同伴一脸期待。
“咱们现在不就在一块混么?以后的事以后说。”于挽云矜持地一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