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墨般浓稠的黑色里,一抹红色飘悬于半空。
一根根成人指骨般粗细的铁链自她袖间衣角如蛇滑出,在“卡啦咔啦”的碰撞声里蔓延进黑暗深处。
铁链每每前进一步,剜在她琵琶骨上的尖勾就愈发刺进一层血肉,模模糊糊中,还能听见金属剐蹭骨头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女人垂着头,长发披散不见表情,只能看见漆黑的血液从肩颈处的伤口中渗出,沁进黏腻不堪的血衣里。
“阿娘!!!”
远处的呼唤恍若深夜惊雷!
女人混身一颤,自浑噩中苏醒几分神智。
她缓缓抬头,黑发向脸颊两侧散开,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和满脸扭曲的裂纹……
一个翻身躲开迎面挥过来的利爪,眼见着那五根泛着寒光的指甲一爪子抓碎了石狮子的脑袋,我心下一凉。
这鬼东西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师父,也不一定能对付。
极端的惊恐下,我反而恢复了几分冷静。听着石块四溅的声音,感受着自己砰砰欲出的心跳,我连滚带爬地绕过石狮子钻进黑暗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总喜欢在生死存亡的时候胡思乱想,还是这是我独有的技能,我忽然想起之前谢晋反驳我的话。
他说,遇到鬼,躲进门后不是好的办法。
我觉得我可能明悟了,鬼压根就不会给你躲进门后的机会。我短时间里遇到了两次,两次都是这么狼狈。
身后风声呼啸。
我一边从布兜掏东西向后扔,一边S型走位乱跑。但是从风声靠近的速度,我的走位和扔的东西可能没起到什么作用。
“呜!”利器破空。
蓦然心口一凉,有一种被开膛破肚的既视感。
“叮!”金属相击的清鸣。
我被一股巨力直直的击飞了出去,迎面撞上对面的石狮子,左肩“咔嚓”一声,我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在痛感还没来得及传进大脑的空档,我从地上爬起来,在席卷而来的剧痛中蜷进它脚边的角落里。
左肩膀像是被人用无数根长针在扎刺一般,一波一波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几欲使人昏厥过去。额头脊背上,冷汗一层层冒出来,散落的头发粘在脸上,衣衫也被全部打湿。外面因为鬼和灵的战斗,刮起一阵阵阴风,身体是冷的,但肩膀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肿胀得难受,又热又疼。
也许灵的介入,周围的黑暗没有最初那么浓稠,而且时不时还有一两缕月光倾泻进来。
我能看到秦府大开的门,谢晋和阿普都不在,大门口除了我就只有我的灵和那只鬼。
挡在我前面的灵半悬在离地一尺的地方,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珠串残缺的凤冠,身后长发被风拂动着,像是一张铺开的黑色蛛网,浮在她背后。红色的衣裳,袖角衣角都滚着金丝缠作边,外袍上还绣着祥云和牡丹的图案。这似乎,是件嫁衣?
衣服往下,是一双未着鞋袜的脚,有红色的血从她脚尖滴落,砸在地面烧出一个凹坑。
而且在她的周身缠着一长串的铁链,虚虚的绕着她,清凌凌的响。
这是我头一次,这么清楚地看着她。
她就这么安静的背对着我站着,替我挡下了索命的恶鬼。
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我不知道这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她,数秒之前的恐惧和忍耐顷刻之间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似乎是听见了我的抽泣,微微偏头,我只看见她头上的朱钗微抖,但那偏转的幅度太小,我依旧看不清她的面貌。
“你要保她?”对面被黑雾罩着的鬼看不清模样,但听着声音像是女人。
“为什么?她还没有成长,我们可以一起把她分了。”
鬼怪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但她挑拨的意思是很明显了!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站在我身前的灵,“阿娘?”
“卡啦咔啦!”铁链收紧到灵的身边,直到紧紧得缠到她身上,原本垂在她身边的链端抬起一小节,像蛇一样在地上蜿蜒而行,看着速度并不快,但却在我眨个眼的空档里就靠近了黑雾,然后突兀的扬起,狠狠地抽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皮开肉绽。黑雾被抽散四溢开,但在稍后又重新聚拢,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改变。
“她是你的女儿?”黑雾飘着离远了一点,“怪不得你不同意。”
“鬼怪的灵,真奇怪。”
说着,黑雾越飘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里。
这特么!这特么是之前遇到的那只鬼吧?!
我扶着石狮子站起来,灵在鬼消失的那一刻就从我眼前隐去了。但在刚刚停留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小碗般大小的坑,似乎是在铁链缠在她身上之后,从她脚尖滴落的血就增加了不少。那些铁链……
“阿洛!”
谢晋灰头土脸地从秦府里跑出来,木剑插在裤腰带里,左右手各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把人丢在我脚边,谢晋撑着石狮子大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些精神,瞥我几眼,一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默默的翻个白眼,我打起精神给谢晋讲述了一番前因后果。
“你是说,那只鬼一直尾随我们?”谢晋抽出木剑捧在怀里,下巴蹭着剑柄思考,“可是我没有感觉到鬼气呀?嘶!不对。”
“在路上的时候,如果不是它盯上了你,我也没有感觉到鬼气。这只鬼,能隐藏自己,就像是灵一样。灵……”
谢晋皱起眉头,眼眸中带上几分嫌恶,“谁家的灵出来作恶了?又或者说,有人专门派灵出来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