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称呼？”叶纪棠问道。
“若……”若水顿了顿，回到：“玉无殇。”说着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叶纪棠：“玉姑娘不是中原人吧。”
若水抿了一口酒，说道：“不算吧。”
叶纪棠：“第一次来不夜城？”
若水摇摇头，“以前来过。”
“哦？什么时候？”叶纪棠问道。
若水：“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就只记得当时不夜城闹瘟疫，我出了些意外，朋友带我离开的。”
叶纪棠：“那算下来快十年了，那场瘟疫之后，天下易主，不夜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怪不得姑娘不知道望仙楼的规矩。”
其实后来还和芣苢君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有唐棣作陪，到哪儿都是座上宾，谁敢问她要钱？
这个若水倒是没有多言，只道：“说起来倒是多谢叶将军了，要不然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我敬你。”说着若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想不到姑娘竟也是豪爽之人。”叶纪棠也干了。
“对了，将军可否告知，这望仙楼到底什么规矩，花费也太离谱了些。”若水说着又倒了一杯酒。
叶纪棠：“望仙楼面朝千灯市，背靠护城河，本就是王公贵族，富豪乡绅饮酒作乐、附庸风雅的地方，传闻中有人在楼顶看见过翩翩起舞的仙子。”
“所以叫望仙楼？”若水一边聊，一边喝。
叶纪棠点点头。
若水走到窗边看了看，说道：“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夜千金也太夸张了点吧。”
叶纪棠摇摇头，说道：“此处看起来的确没什么特别的，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 若水转过身来，背靠窗户，头往窗外伸，使劲儿仰着头，半个身子都在窗外，眼看就要翻过去了，叶纪棠正起身，柒寻已经出现在窗边一把把若水拉了进来。
若水一个踉跄，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再看着柒寻黑沉的脸，对叶纪棠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了，大恩不言谢，今日之恩，来日必偿。”
若水跟柒寻离开了，叶纪棠百思不得其解，刚刚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出现，又是怎么出手的。
若水并未回房间，而是跟着楼梯爬到了楼上，柒寻无奈却也只能跟着。
若水从天窗爬上去，刚爬出半截身子就看见一双脚，脚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水从脚往上看，不是叶纪棠还能是谁，她眨巴眨巴眼睛，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两难。
不料叶纪棠弯腰伸手，若水尴尬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而上，站上房顶的那一刻，若水惊呆了。
一眼望去，看尽繁华，前面是千灯照市，灿烂辉煌，后面是护城河绕，波光粼粼。
河中心有一排排精美的花船，河岸边有数不清的花灯，那是善男信女最真诚的祈愿。
抬首可见一轮明月、满天繁星，仿佛伸手就可摸到明月摘到星星，这大概就是文人墨客口中的“手可摘星辰”。
虽然早就预见不夜城今日的繁华，但是亲眼所见所感还是免不了震撼，若水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坐在屋脊上，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壶酒，就着酒壶大喝一口，“皓月当空，满天星辰，怎可少了美酒佳酿？”
若水把酒递给叶纪棠，叶纪棠没接，若水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些不妥，收回手，又喝了一口。
半瓶酒下肚，若水微醺，用手比划着月亮的轮廓，“不是说在这里可以看到仙子吗？”
叶纪棠低笑，“噱头而已，真假难辨。”
若水：“既然传言真假难辨，不如把它变成真的。”
什么变成真的？她怕是醉了，说胡话呢。
谁知道若水站起来，问道：“会吹笛子吗？”
叶纪棠：“略懂一二。”
若水把无殇笛扔过去，叶纪棠伸手接着，却差点把笛子扔了，笛身冰凉，寒意从指尖浸入心间，透彻心扉的凉意让人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吹一段儿听听。”若水说道。
敢用这种命令、挑衅的语气跟他说话的，还真没几个，论音律，他确实不擅长，但是七尺男儿怎能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舍了面子。
叶纪棠只能硬着头皮吹了一首入阵曲，刚开始有些不成曲调，慢慢地渐入佳境倒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若水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扯下发带，任由头发垂下来，脚尖轻点，终身一跃，往明月的方向飞去，同时掷出手中的发带，至远高处，驻足于发带之上，翩翩起舞。
叶纪棠惊讶之余有片刻的晃神，接着只能卖力的吹奏，但是越是想要做好，越是错漏百出，好在此时传来袅袅琴音相和，叶纪棠看着端坐在屋脊上怀抱瑶琴的柒寻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柒寻妙手生花，眼神却一直在若水身上，他满心满眼的担忧，若水做事向来随心、随性，他管不了她，也没有资格管她，只能卑微地留在她身边，尽他所能地护着她。
柒寻的担忧显然有些多余，发带曲直有变，若水却步态轻盈，随着音律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满头青丝随风扬，一袭白衣随风荡。
不知是谁在喊：“仙女，看！有仙女。”
柒寻皱眉，生怕他们惊了天上人，望仙楼的客人个个儿打开窗户探出脑袋，越来越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的人驻足看着天上，还有不少人东奔西走，试图找一个好位置能看得清楚些。
不得不说，望仙楼高处的确是最好的位置，叶纪棠、柒寻所在的楼顶能清晰地看见若水的每一个动作，有王公贵族妄图从天窗上来，被柒寻一记琴音震慑回去了，楼下则次之，再往下就被古树楼阁挡住了，几乎看不见，远处开阔的地方能见轮廓，仿佛以明月为画布的剪影。
一曲终了，若水的动作定格在仰头痛饮的姿势，潇洒、豪迈。
看着聚集的人群，今晚是不能落脚于望仙楼了，柒寻收了瑶琴，向叶纪棠拱手，“今日之事，望将军守口如瓶。”语罢，柒寻飞身而去，稳稳当当地把若水抱在怀里。
所见之人，无不感叹：好一对神仙眷侣！
叶纪棠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但是手里的笛子凉意刺骨，可见方才的确不是梦，这仙人说走就走了，留下他怎么跟人解释？无奈地叶纪棠也只能纵身，从楼顶跃至其他的屋顶，逃之夭夭。
那些人终于爬上屋顶的时候，哪还有仙人的影子。
柒寻抱着若水落于城郊，只见若水泪流满面，双手无力地捶着，手中的酒壶滑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儿。
柒寻眉头紧蹙，“圣君。”
若水从柒寻的怀中挣脱出来，双手捂着脸，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我也曾跟着紫 阳君南征北战。”
原来是入阵曲勾起了一些伤心的回忆，柒寻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对她一无所知，连安慰都不知道该从何安慰，只能闭口不言。
见旁边有一块大石头，若水走过去，幻化出一张毛毯铺在上面，她直接躺下去，枕着手，望着天。
她也曾跟着紫 阳君南征北战，但是他从不让她杀人，从不让她观战，她偏偏不听，偷偷摸摸混进战队里。
结果在两军厮杀的战场上，她却动弹不得，手中的佩剑像是千斤重，敌人提刀砍过来，她挥剑反击，全身上下像被针扎一样，只能痛苦地蹲在地上，那人又一刀砍过来，她以为定会被劈成两半。
不料紫 阳君远远掷出佩剑，那人身首异处，但是鲜血溅了她一身，浓浓的血腥味实在叫人恶心。”
紫 阳君本来正跟敌军将领厮杀，高手过招，招招致命，本来处于上风的他，因为这一瞬间的晃神便落于下风，他且战且退，想脱身往她的方向挪。
战场上一个普通的士兵怎么值得主将这般维护，对手看出了紫阳君的意图，令手下朝若水进攻，那时候的她叫玉无殇，是旁人口中的小公主。
紫阳君奋不顾身飞向她，后背对着敌人，最后身负重伤，那是紫阳君一生唯一的一场败战。
小公主一身剧痛持续了一天，但是一想到战场上的厮杀胃里犹如翻江倒海，呕吐不止，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敢跟着出战了。
若水沉静在回忆里，慢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柒寻脱了外衣给她盖上，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手指停顿在一寸远处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不敢碰触。
她是一个谜，她的曾经他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她经常提起一个叫紫阳君的人，但是翻遍了古今奇书都没有这样一个人的记载，就连“玉无殇”这个名字也未曾找到过只言片语。
既然他们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世间，又绝非寂寂无名之辈，为什么找不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录？
沧海君一百多年前横空出世，她在十几年前应劫而出，他们是生在久远到无人知晓的从前？还是有人故意抹去了关于他们的记录？又是谁将她封印在悬棺内沉在弱水底？那个人又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伤她害她？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柒寻心神难安，他势要护她周全，又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护她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