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肯德基店铺里,于淮南摊着作业本,用铅笔写过的草稿纸上,覆盖着中性笔的演算笔迹。洛橘支愣着脑袋,咬着笔头,一边听着他的讲解,一边思绪云游四方。“咳咳咳,洛橘同学,我刚才给你演示了一遍,请你计算一下这道重力加速度题。”
“啊?”洛橘一脸茫然,表情错愕。“唉,这道题,要用第二章的那个公式,然后建立一元二次方程组,把数值求出来。”于淮南看着懵懂的洛橘,无奈地敲敲桌子,继续不厌其烦地给她充当世界上最有耐心的家庭教师。只是,是志愿义务服务,没有任何酬劳。
洛橘的脑海里,有千匹骏马踏过,它们潇洒恣意,它们自由驰骋,她却偏偏选中了一匹呆头呆脑的瘦马,瘦马虽然呆,却也奋力向前奔跑,只是它常常不能快速领会扬起的马鞭,到底指挥着它往哪个方向。
于淮南有些泄气,在他眼里,洛橘像一只猫,有时候张牙舞爪,有时候却善解人心。他停下笔,冬日的阳光从肯德基的透明玻璃照射进来,落在洛橘的脸上,此刻她真的像一只金黄色的小猫,在磨手擦掌,所有的暴戾都抛掷云霄,乖巧而可爱。
“于淮南,我们去西湖公园,好不好?”洛橘来了兴致,拽着于淮南的衣袖,恳求道。他有点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撒娇,在他十七年的生命里,没有人如此对待过他。虽然他品学兼优,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但是他的身上,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把自己框在集体之外。
他喜欢过同班的柳芷溪,因为她上进、努力、聪明,他曾以为他们属于同一类别,因为他知道她的不甘、怯懦和隐忍,他对她不觉得产生了一种亲近感。洛橘和他,仿佛是两条永远不会交叉的平行线,却因为天台上的那次偶遇,而产生了交集。
或许,这就是缘分,或许,缘分将把他们引向不同的未来。在认识洛橘后,他学会了在课间休息时发一会儿呆,也习惯了发呆时想想洛橘,想她是否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好。”破天荒地,于淮南没有推三阻四,而是爽快地答应了。洛橘立马起身,拿起外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脸开心。
他们徜徉在漫长的街道,临近春节,街边的店铺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非凡。不时有目光从他们身上飘过,短暂的探究过后,大多数是轻飘飘地忽略,很多人只是把他们当成情窦初开、初次约会的少男少女。洛橘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于淮南却背负着负罪感。
在公园门口,于淮南正想掏钱买票,洛橘却指着对面的药店,“于淮南,去帮我买一个创口贴,不要防水的,一个就够了。”他关切地询问:“怎么啦?是挂伤了吗?这个要这样处理……”
“好啦!快去吧!”洛橘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不悦,仍旧笑嘻嘻的。当于淮南花五角钱,买回创口贴时,洛橘已经买好两个人的票了。他的目光扫过售票窗口,上面明码标价:一人四十元,有学生证打八折。
西湖公园重新翻修后,增加了很多娱乐设施,风景也更加秀丽。落满黄叶的林荫小道,洛橘的靴子踩在上面,发出轻轻的足音,偶尔还有鸟鸣从树林深处传来。她向茂密的林子里走去,轻手轻脚,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于淮南,这里有一只燕子。”洛橘兴奋地说,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轻轻抓住它毛茸茸的小身体,放在温暖的掌心。于淮南循声而来,看见洛橘手掌中托着的小鸟,也颇感意外。“它受伤了。”他指了指燕子的一只爪子,那只黑色的爪子已经折断,悬在半空。
“好可怜,我要把它带回家。”洛橘抚摸着燕子的羽毛,燕子忽然害怕地浑身一颤。“小鸟,小鸟,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洛橘低垂着眼帘,注意力全在受伤的燕子身上,她没有发现于淮南眼神的变化。今天,他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她,善良而天真。
“我们,给它取一个名字吧!叫它,木头,好不好?”洛橘抬起头,脸上是春天里的第一抹阳光。“为什么起个这么没有诗意的名字?”于淮南露出疑惑的神色。“因为,这是,我的秘密!”洛橘狡黠地回答道,却在心里承认:“还不因为你,你这个木头人!”
“我要玩海盗船!”洛橘拉住于淮南的衣袖,拖着他往前跑。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于淮南无法也不忍心推辞,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看见洛橘的笑颜,心里却暖意融融、欢欣荡漾。“咦,等一下。”洛橘忽然拉住了于淮南,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
于淮南扶了扶眼镜,仔细观察过后,习以为常地说:”那是我们班的徐萱轩啊,有什么不对吗?”洛橘一跺脚,顺便踩了他一下,他疼得跳了起来,却被她压住肩膀,“别嚎,他身边的那个男孩,是谁?”
“不认识。”于淮南老老实实地回答,只见徐萱轩穿着淡绿色的夹袄,脸上挂着笑容。洛橘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点开微信界面,忽然又退出,然后删除了照片。“她好开心啊,笑得很灿烂。”于淮南轻声说。
“傻瓜!你真是块无可救药的木头,你没发现她是强颜欢笑吗,她的眼角,都有明显的泪痕呢!”洛橘气恼地说,倏地有一种恻隐之心,心疼可怜这个美丽的女孩。风从后方吹来,撩起她的长发,徐萱轩和男孩已经走远,她却站在他们背后,不置可否。
“啊!林意涵,我喜欢你!”海盗船在半空中摇来荡去,船上的人,发出大声的尖叫。洛橘死死抓着扶手,在机械强大的动能之下,随着船体飞荡,仿佛要被狠狠甩向辽远的星空,然后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下落,下落,头晕目眩,失去支撑。
“于淮南!”洛橘学着刚才告白的男生,在海盗船飞速旋转时,大声吼出来。旁边的于淮南,面色苍白,紧张得没有接话。“于淮南,你这个怂包!哈哈哈!”洛橘放肆地大笑,无所顾忌地取笑他。“于淮南,你这个蠢木头人!”洛橘的声音,冲上云霄。“你到底是害羞,还是太迟钝?”洛橘真正想说的话,却没有勇气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