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8月,对于安康铁路局来说,是最为不平凡的一个月。
自进入主汛期以来,安康铁路局所管辖的几千公里铁道线上,多处发生水害水患。各处山体坍塌,掩埋铁路,水害冲毁铁路设施的信息纷至沓来。
安康铁路局全局上下,不负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和厚望,不畏艰险,握指成拳,以雨为令,号令三军,一次次与水患搏击,确保了国民经济大动脉的畅通无阻。
前后相隔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斗山工务段治水工区就抢险二次水患。由于前期山火的原因,山火烧光山上的植被,一场暴雨下来,引发山体塌方,掩埋铁道。
两处抢险地段都是自铁路建成通车以来,治水工区管辖范围内从来没发生过险情的地段,也是治水工区的第一次抢险。
8月20日午夜,陈春的手机突然响起。
陈春接听了电话,电话是班长老罗打来的。老罗让陈春赶快到工区工具房去。陈春没顾及多问,立马穿好工作服,走出宿舍。
在治水线路工区的小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十几把雨伞一字摆放在职工宿舍门口的过道上。人去楼空,淅沥沥的小雨从黑暗的夜空漂浮下来。见此情景,陈春有些失落,责怪老罗为什么不及早通知他。
陈春仰头看着夜空,细小的雨滴落到他的脸上。陈春感到脸上凉飕飕的。陈春看看地上,地上湿漉漉的。
“活见鬼了。”陈春嘀咕了一句,走回宿舍。
陈春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小的雨,根本达不到10分钟降雨量达26毫米的出巡警戒值,怎么工区里的其他人就不见了。
虽然有些犹豫,陈春却不敢马虎怠慢,他快步走出工区院子。
离开治水工区院子时,陈春特意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是夜里2点。
陈春懊恼班长老罗为什么不及时通知他是有原因的。就在两天前,下了一夜的暴雨,电闪雷鸣,闹腾了一夜,陈春整夜都没能入睡。
陈春睡在宿舍里,隐隐约约,他听到工区院子里有人走动和讲话。凭经验,他知道有人出去巡查铁路线路设备了——两人一组,乘坐铁路作业轨道车巡查铁道两侧,看有无山体滑坡,危树倾倒侵入铁路限界,危及行车安全。
陈春睡在床上,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声音如同万马奔腾。
陈春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前。
借着闪电的电光,陈春看到天地间已混沌成一片银色的世界。
“今夜,肯定要冒雨巡查线路了,下这么大的雨。”
陈春在心里嘀咕着,思虑着该不该到工区值班室看看。
“不用去,我这几天顶替夏小雨煮饭,炊事员不用参加工区的防洪。”
陈春这样想着,返回到了床上,可他再也无法入睡。曾和工友们在暴风雨中巡查各种铁路设施的场景,在陈春心头浮现出来。
陈春心中不免为出巡的人担心起来。曾有几次,陈春和他的工友冒着暴风雨巡查铁路设备,天地混沌成一片,置身在其中,巡查的人仿佛成了一滴洒落在大地上的雨滴。
第二天早上站队点名分工的时候,工长杨四富脸色僵硬着,一脸怒容。
整个工区的气氛顿时变得严肃和僵滞,职工与职工之间,不敢讲话,只敢用眼神相互探寻和交流。每个职工都在揣测,杨四富为何满脸怒容,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
有几个职工,已经对杨四富表示出不满的情绪,私下窃窃私语,咒骂杨四富大清早就板着个死人脸给人看。
站队分工时,杨四富冷冰冰地说:“昨晚出巡了,我和两个班长守了一夜。昨晚火石狗和杨十三登乘机车出巡,每人加20分。老猫和金罗盘两人,才听到雨大,就主动来工区值班室等候出巡,每人加10分。”
“什么狗屁逻辑,加分减分自己说了算。我们上一天的班,当天的考勤才是10分。以往出巡从来就没听说给谁加过分。斗山工务段早有规定,如有夜间出巡检查设备,第二天早上给休息,不再参加工区上班。再说了,如果下一次下大雨,上班的职工全都到工区值班室等待出巡,每人可以加10分,那么这10分加了有何意义。如同10个人均分一个大饼,饼子没有变大,你再给每人加一千分,一万分又有何意义,只不过是画饼充饥,自欺欺人;再或者,有其他职工是正常休息,你这么把上班职工的工分加起来,不就等于把这部分休息职工的工分降下去,难道职工不该休息,休息还休息错了。每次出巡,按规定只需要两名职工,全部职工都到值班室候着,有必要吗,苦熬苦等一夜下来,第二天的工作又将如何开展,大家都休息不好,如何保证第二天能安全生产。”
杨四富的话音才落,大家不欢而散,私下里,大伙开始私下嘀咕,议论纷纷,谩骂开来。
“当个鸟的工长,为所欲为,好像这个工区是他家的一样,跟个土皇帝没两样,老子出巡了这几次,咋不见给老子加半分。”
“有本事要让车间给工区月底评分时加分,在一个锅里抢食吃,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加分,有鸟用。个个月,大伙风来雨里的苦了贼死;个个月,就他妈的让治水工区的评分在全车间评分最低,效益最差。”
“没本事就按照段上的规定,给大家半天休息,出去辛苦了一夜回来,第二天早上还要上班,谁受得了?”
陈春走到工区工具房时,不见班长老罗的人影。想着自己又没赶上加分的机会,陈春心情有些郁闷,他朝黑夜里大叫一声。
“老罗!”
“嗳!”
“在哪儿?”
“在这儿。”
老罗拎着一加仑桶汽油从油房里走出来。“有事”,陈春一个念头闪现出来。
“哪儿又出事了?”陈春问。
“塌方了,治平区间(治水车站—平寨车站)。”
听老罗这样说,陈春才后悔,出门时没想起穿件雨衣,戴双手套,又不好再返回宿舍拿。
治水车站站台湿漉漉的,一个5股轨道线的车站,已有4股轨道线停着车辆,唯一的站1道没有火车停着。
几盏橘黄色的路灯照着站台,被路灯照亮的地方,像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黄。
治水车站运转室里,人头攒动,各种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一名工作人员从运转室里疾步走出来,站在站台上,大声呼唤:“56005次司机,接调度命令,治平区间封锁;56005次司机,接调度命令,治平区间封锁。”
“56005次司机明白,治平区间封锁。”
随后,从这名工作人员的对讲机里传出这句话来。听到司机的应答后,这名工作人员旋即返回车站运转室。
除车站外,四野里黑黢黢的一片。
陈春心里七上八下的,远处的抢险是个什么状况,他半点不知。陈春所能预知的是,他的工友们正在抢险现场奋战,这让他感到很不心安。
陈春感到自己就像一个逃兵。
陈春责问老罗:“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老罗说:“刚开始,我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严重,所以就没通知你。”
“今晚工区出去抢险的所有人,都是你用电话通知的?”
“是我用电话通知的。”
老罗的话让陈春吃了一颗定心丸,内心的不安和愧疚减了几分。
陈春莫名的窃喜,心想这次抢险,自己能不能得到加分已无所谓,如果杨四富再板死人脸给他看,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班长老罗压根就没打电话给他,这事不能怪他。所有参加抢险人员都是班长老罗一个个电话通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