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让人绝望的事,莫过于自己在乎的人命在旦夕,自己却无能为力。
聂玲儿站在岸上,看着水中沉浮不定的冷凌秋,她此刻多想拽着鞭子的人不是蓉儿,也不是凌如烟,而是她自己,哪怕自己的力气并不能拯救他起来,哪怕自己也被拖下水,卷入那冰冷的漩涡之中,与他同生共死,至少总算是尽了自己力量,比在这里干着急要好。
她望着冷凌秋,却发现水中之人,也在看着她,以一种不甘,不舍,却又极其温柔的眼神,那一眼之下,有对她的柔情和牵绊,有无语凝噎的悲伤,还有此生无悔却不能继续的无奈,犹如透体的利箭,一眼便看进了她的心。
她突然笑了,他的这种眼神,是她无数次幻想过,也渴望过,甚至是无数个辗转的梦中才见到的眼神,在这一路追寻之上,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象过和他相见之时的一眼,他没有让她失望,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哪怕他的身边又多了两个对他怀有好感的姑娘。
他的眼神清澈,发着耀眼而炽烈的光,就像是浮在水上的明珠,一闪一闪,只为她而闪耀。
她本是活泼的,是古灵精怪的,但每次面对他时,都会忘掉自己原来的性格,而随着他的忧郁而变得安静,有一种迷失自己的错觉。
笑着笑着,泪水就迫不及待的滚落,不知是幸福,还是忧伤。
也有可能是满足,在他的生死之间,在他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对她满眼的温柔。
海岸线越来越低,漩涡吞噬着河水越来越急,隐有咆哮怒吼之声。
瞿文轩压着的铁枪越来越弯,终于在“咔”的一声脆响之后,亲水台上那根支撑的木柱,完成了它最后的坚持,断为两截。
那木柱断裂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盖过了众人的惊呼,盖过了萧千绝感慨和叹息,盖过了何欢和灵芸焦急的呐喊,盖过了樊瑾那一声‘冷兄弟’和成不空的‘笨小子’,盖过了聂玲儿低声呼唤的‘冷师兄’,它无情的将所有人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人力犹如蝼蚁般脆弱不堪,几人如一条长线,还没来得及挣扎,便陆续被卷入那旋转的深渊之中。
眨眼之间,九曲河依然是九曲河,落日峰依然是落日峰,草木依然欣欣生长,河水依然奔流不息,只是人世间,在这河岸上,从此便少了那么几个人,多了一些伤心的事。
聂玲儿倒了下去,就像一株没了根茎的花,没有嘶吼、没有呐喊,缓缓的平静的往后便倒,樊瑾接住了她,平缓的放下,替她搽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看着眼前这个黯然失色的女子,他突然也感到莫名的悲伤。
何欢银牙顿咬,一脸愤恨,抓起长剑如疯魔一般向萧家兄弟冲去,灵芸怕她若有闪失,这百花宫今后没人维持,也紧随其后。
只是她二人怎敌得过萧氏兄弟,再加此时心境已乱,剑招也乱了章法,不过多时,便被萧一凡一剑划伤左臂,只是萧一凡留有余地,未下杀手,一剑之下,只盼她知难而退。
何欢此刻怒气攻心,那有知难而退之意,见左臂被伤,怒气更大,剑招层峦跌出,越打越急。
萧铁手怒叫道:“疯丫头,你再唑唑相逼,真当老夫真不敢杀你么?”
何欢一声冷笑,恨声道:“那便来啊,自今日起,我百花宫和你血衣楼势不两立,相见之时,便不死不休。”说完又是几剑攻出,逼得萧铁手连连后退。
萧一凡见她越打越怒,若不以雷霆之势逼她停手,只怕她真会不死不休,便一招‘罗汉降龙’封住何欢进击之势,接着一剑‘凤凰点头’往何欢剑上一搭,手上内力吞吐,粘住剑尖,何欢只觉剑上生出吸力,用力一抽,既抽不回去,只见萧一凡双手一搓,剑柄翻转不休,何欢一时拿捏不住,顿时一剑脱手。
萧一凡一招得手,剑锋一抖,又劈向灵芸,欲用相同手法,夺她兵刃,何欢方才不过凭一腔怒气行事,此时见对方用了全力,几招之下便失了兵刃,幡然醒转,深知对方剑法高明,敌之不过,连忙跳至一旁,对灵芸呼道:“屏气。”
话音一落,但听“砰”的一声,一道黄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成不空见何欢动作有异,心知不妙,黄烟一起,便一手拉着樊瑾,一手搀着聂玲儿跳出老远,口中道:“这是百花宫的‘舒骨软筋散’一旦吸入,功力全失。”
樊瑾曾受过这毒之苦,不禁哑然道:“当年碰到东厂曹少吉,也是因为这毒,还被抓去县衙关了半月。”
成不空指着昏迷不醒的聂玲儿,叹道:“如今那笨小子被卷入这东海之中,生还已是渺茫,这丫头又是这番模样,我答应她爹,要带她回去,我看此地已是是非之地,不如我们走罢。”
樊瑾听他说的有理,点头称是:“一切听前辈吩咐便是。”
灵芸听得何欢提醒,连忙倒退,萧一凡追击之下,黄烟一起,自己首当其冲,眼见不秒,脱口道:“小心有毒。”只是他这一开口提醒,便不慎吸入一口黄烟,那黄烟一如口鼻,便有如活物般瞬间散至五脏六腑,连忙闭气凝神,只觉浑身经脉无异,但却提不起一丝劲气,软绵绵犹如棉花残絮,踉跄中倒退数步。
这黄烟在半空炸裂,笼罩极广,不光是锦衣卫人马,便连彭虎等人也被罩在其中,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坐倒在地,连忙运功逼毒,只是这‘舒骨软筋散’霸道非凡,岂是能轻易逼出?
何欢一击得手,又跃上前来,双脚连环,萧一凡内力受制,躲避不及又被她踢了两脚,翻到在地,心中暗叹:这百花宫,手段其多,今日算是领教了。
何欢踢飞萧一凡,这才弯下腰来捡起掉落长剑,又看看手臂伤口道:“我一向有仇必报,你今日伤我一剑,我便还你一剑。”说完便一剑刺向萧一凡手臂。
萧一凡此时气息不均,那两脚虽不重,但也踢得他胸口疼痛,憋闷不已,眼见何欢一步步前来,自己连抓剑的力气都用不上,还怎生反击?眼见她一剑刺来,避无可避,突听“铛”的一声,接着又是“啊”的一声痛呼,只见何欢单膝跪地,剑也飞向一旁。
转头一看,只见邓紫旗手挽短弓,站在不远处,这才明白原来是她发箭相救。
原来邓紫旗一直离得较远,之前对峙聂玲儿,后来樊瑾带聂玲儿走后,便一直关注这边情况,她奉邓百川之命,协助萧千绝追踪冷凌秋,本不愿多事,但见此时萧氏三兄弟中毒之后,全无自保之力,这才现身相帮,连发两箭,一箭击飞何欢长剑,一箭射她小腿。
何欢见师傅卷进漩涡,心中悲伤不止,又和萧氏兄弟打了一场,已是又悲又怒,本以为得手之时,岂料还有一人在旁相助,一个不慎之下,中了暗箭。
灵芸见何欢中箭,柳眉倒竖,喝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说完便提剑上扑。
邓紫旗冷笑一声,反问道:“暗箭伤人自然不算本事,但打不过便放毒,就叫本事了?”眼见灵芸提剑赶来,忙拉弓上弦,一箭飞出,直射她胸口。
灵芸已有准备,眼见箭至眼前,挽个剑花,挑落箭矢,但见那箭又细又短,尾部插一根翎羽,不由道:“原来你是翎羽山庄的人。”
邓紫旗道:“是又如何?”
这时何欢一把扯出腿上短箭,将裤腿打个结,提剑赶来,听得她是翎羽山庄的人,不由笑道:“翎羽山庄自顾不暇,居然也来趟这趟浑水,看来媚儿和姓路那小子,闹得动静还不太大。”
邓紫旗听她一说,想起趁父亲不在之时,翎羽山庄有人闯庄,原来是百花宫从中捣乱,不由气道:“我说路小川一人分身无暇,居然还有人到处防火,原来是你百花宫捣的鬼?”
何欢也以她刚才的口吻回道:“是又如何?”
这时一声鹰啼,一只苍鹰凌空盘旋两圈,突然倒飞而下,邓紫旗一见,不由面上一喜,道:“既然是你们,那今日便不能容你等走脱。”
何欢不屑道:“就凭你也拦得住?”
“那便试试。”
这时灵芸突然低声道:“那鹰盘旋倒飞,是在替人指路,说不定她们还有帮手赶来,今日师傅生死未卜,还是先离开此地,找到媚儿师姐,在从长计议。”
何欢见邓紫旗毫无惧色,虽口说“试试”却也不曾动手,似有拖延时间之嫌,这才幡然醒悟,她现在手脚均有伤,若打起来,倒颇为不便,虽顾虑顿生,但嘴上却依旧强硬道:“那我现在要走了,你来拦罢。”
说完由灵芸扶着,跳上船去,邓紫旗虽持弓在手,但忌她再次使毒,也不敢阻拦,待她二人走远,这才查看萧氏兄弟情况。
这时萧千绝才缓缓起身道:“有勇有谋,女娃子这招空城计唱的漂亮。”
邓紫旗道:“晚辈也无把握能胜她二人,出此下策吓走二人也是实属无奈,只是没能让她们留下解药,还望前辈莫怪。”
萧千绝道:“无妨,此毒虽然霸道,但并不难解,当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