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绿树繁枝之中落下一个人影,向着夏荷衣疾冲而去,跟着一条青鞭破风打出,轻轻巧巧缠住荷衣腰身,微一用力,将人向后提来;但鹿闻钟的第二掌却追打过来,来势迅捷,掌风猎猎,打向荷衣心口。
来人纤手一揽,将夏荷衣护在身后,反手使一招“水面初平”,竟也是拾水欢掌,与鹿闻钟大掌一撞,波的一声,将鹿闻钟震得连连后退,足见其掌力之深之猛。
青海门等人看清了来人,震惊之余更有三分惶恐与忌惮,鱼子非当即飞身上前,推出大掌,拍在鹿闻钟身后,将其接下,跟着双足一点一蹬,跃落到五毒貂之后,将鹿闻钟困在其中。
满山豪杰见了来人,面色为之一变,惊诧连连。只见她那人头戴珠冠,面带寒纱,纤手一扬,手中青鞭便如青龙归海,缠回她腰间,不是鹿骄嵘是谁?
鹿骄嵘护着荷衣落脚站稳,就温言宽慰道:“荷衣妹妹,你不必害怕!”夏荷衣惊魂未甫,忽然见到鹿骄嵘,竟莫名生出一股心安之感。
鹿骄嵘三番五次对她施以援手,其恩其德,夏荷衣一直心存感激,但正邪有别,她惊怔之后,立即挣脱了鹿骄嵘回护的双手,欠身一礼,道:“多谢!”便退回到六带十八衣之列。
唐听蛙道:“鹿南风好大的胆子,竟也是孤身一人前来屠鹿大会!”撇开魔女身份,诸多豪杰皆是佩服鹿骄嵘这份胆量与气魄,但树间忽然落下窸窣细响,三个人影破叶而出,正是倚天教的两鹰一雁——昊天鹰、玄霜鹰、金徽雁。
鹿骄嵘双目一扫,发现鹿闻钟被困在五毒貂之后,她解下青鞭,持在手中,朗声说道:“叔叔,嵘儿来迟了。”白茶老翁端得一脸慈笑,缓缓上前,道:“鹿教主来得正是时候,鹿先生已中四招神貂掌,正强撑着等你到来呢。”
鹿骄嵘冷笑一声,手腕转起,青龙任月鞭破风打出,一招“探穴式”,向着白茶老翁直捣黄龙。白茶老翁伸手往脖间一扯,十二颗骊龙珠运转在手,他催动内力,运劲推珠,三颗小骊珠便飞了出去。
见状,鹿骄嵘亦暗运内力,手臂微微一抖,青鞭鞭稍当即一分为三,叮叮叮三声,撞上三颗骊珠;青鞭微微一颤,骊珠绕向一旁。白茶老翁又掷出五颗骊珠,大小不一,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打向鹿骄嵘。
鹿骄嵘顺手使出一招“东游西荡”,青龙任月鞭迎风一晃,化作青龙游荡,当当当数声,依次打在骊珠之上,将其击了回去。
白茶老翁两掌推运,操纵骊龙珠又掷了过来,鹿骄嵘挥鞭挡下四颗,又有一颗从她腰间擦过,一颗自她耳边打过。亏得鹿骄嵘身法轻盈灵活,方能躲闪,十二颗骊龙珠依次打出,她挥舞长鞭,化作一团青光,东打西击,上下拍落。
他们两人的兵器,一条长鞭,擅长远击;十二颗骊珠,亦适合远击。两人交手,青鞭对骊珠,正是棋逢对手;骊珠飞来,青鞭挥打;青鞭甩去,骊珠弹压。
满山豪杰看得津津有味,但见山头青光闪动,黑点窜跃如风,鹿骄嵘与白茶老翁斗得胶着不分,难分胜料。鱼子非手握六颗骊龙珠,围在白茶老翁身旁观战,伺机而动。
倚天教此番前来,是为营救鹿闻钟,两鹰一雁一刻不敢耽搁,也亮出兵器,兵分三路,向五毒貂打去。昊天鹰打出一对金刚圈,迎风一晃,猛然变大,自东面击敌;玄霜鹰飞身一跃,手中青针便如孙大圣的金箍棒一般,变长变粗,呼呼有声,打落而去;金徽雁双臂一展,扔出两把金络弯刀,自西面斩去。
朱峰、苍岭二貂齐齐出掌,同出一招“毒貂出洞”,砰的一声,两掌打在金刚圈,两股力道相互抵消,金刚圈原路飞回。昊天鹰两手一拍,接回金刚圈,一手持一圈,分斗朱峰、苍岭二貂。
黑山貂大掌自下翻起,贴着青针一推,又落下一掌,好一招“黑貂翻天”,竟将玄霜鹰逼得退后三步。黄石貂双掌齐出,一招“黄貂推石”,拍落一把金络弯刀;白水貂则出一招“白貂推墙”,掌力轻柔如风,欲将金络弯刀接入掌中细看。
金徽雁接接回一把弯刀之后,随即又掷了过去,弯刀切风,呼呼作响,贴着白水貂手臂斩过,迫的他收招撤掌;金徽雁将两把弯刀收回手中,欺身上前,左刀横扫,右刀竖砍,上三刀袭敌腰腹,下三刀斩其下盘,刀刀凌厉。
山头乌云随风而散,露出一片苍穹,泄下几缕阳光,颇是刺眼。满山豪杰目光来回移动,左边是鹿骄嵘与白茶老翁激斗,青鞭对黑珠,难分伯仲;右边是五毒貂对倚天教的两鹰一雁,招招刚劲。
众人皆是好奇,倚天教主仆四人与青海门主仆六人究竟鹿死谁手。湘水门原带羖隔岸观火,便也幸灾乐祸,说道:“鹿南风这魔女遇到劲敌了,她的青龙任月鞭乃奇长之物,势若龙蛇;偏偏白茶老翁的骊龙珠是投掷之物,攻守自若,进退随意,哈哈哈!”林蝉衣问向水鹭衣,道:“鹭衣师姐,你说那鹿南风与白茶老翁,谁更胜一筹?”水鹭衣道:“这两人的兵器相互克制,鹿死谁手不好说。”
邙山派虎奔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湘水门江师兄,这两人斗了五十余招了,依你之见,谁能胜出?”江带鹤道:“如鹭衣师妹所言,两人兵器相互克制;白茶老翁阴险狡诈,若出阴招,但那鹿南风机智有谋,自能应对,谁输谁赢,一时之间恐难见分晓。”
唐听蛙观战之情,颇是激动兴奋,正口若悬河,与泸水鸳鸯、阎罗洞黑白双蝠说个不停。
白茶老翁、五毒貂等人与倚天教久战而不能胜出,豹荻、鹤童颜对鹿骄嵘又颇是忌惮,唯恐有变数,便对鱼子非道:“鱼少主,快杀了那鹿闻钟罢,以免夜长梦多。”鱼子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便催动丹田内力,凝与掌心,右手一起,一掌打在鹿闻钟背上。
鹿闻钟本已受了重伤,被这重掌一击之下,身子如稻草般向前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跌向白水貂。豹荻、鹤童颜齐声大喊:“白水神貂,快出神掌。”白水貂闻声回头,只见一个人影朝他飞扑过来,当即力凝于掌,凌空劈出,正中鹿闻钟胸口。
鹿闻钟胸膛仿佛受了铁锤一击,身子又向后飞去,落在地上连摔两个筋斗,张口便喷出一堆黑血,他脸色黑青,萎顿在地,便似一堆软泥。
忽生此变,鹿骄嵘心头骤然一紧,担忧焦虑之情溢满心田,她手腕使力,挥出的青龙任月鞭豁然多了七分力道,打得四颗骊龙珠四下飞散。白茶老翁也惊于此变,双臂推出,运风一转,收回了十二颗骊龙珠。见状,五毒貂也收招撤掌,护在鱼子非身旁。
鹿骄嵘与两鹰一雁,疾步冲向鹿闻钟;鹿骄嵘将人扶起,右掌当即贴上叔叔左掌,凝神运气,一股真气从她掌心传了过去。昊天、玄霜二鹰急呼道:“鹿公,鹿公。”金徽雁手握弯刀,静侍一旁,警惕他人偷袭。
唐听蛙半是兴奋,半是看热闹,说道:“五毒貂掌全部齐全了,鹿闻钟此番要一命呜呼了。”贝雪狮笑道:“鹿南风及时赶来又如何,终究救不了她叔叔。”泸水卢飞鸳:“青海门与倚天教,一邪一魔,两者相斗,必有一伤。鹿闻钟是魔教之徒,死不足惜。”
众豪杰议论之声不绝于耳,鹿骄嵘浑然不理,依旧源源不断地推送真气,为鹿闻钟续命。过了片刻,鹿闻钟悠悠转醒,气息微弱,说道:“嵘儿,叔叔是活不成了。”
鹿骄嵘目光坚定,说道:“叔叔,你要活着。”她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玉瓶,拨开瓶塞,正要倾倒,却听鹿闻钟说道:“五毒貂掌都打在我身上了,我心肝脾肺肾俱受重伤,即便吃了这九转回生丹,也是无力回天了,不必浪……”
他话未说完,眼前忽然掠来一股疾风,一团小黑点疾飞而来,当的一声,打得那玉瓶碎成数片,瓶中三粒药丸飞向各处。跟着又有一道掌风打来,竟是鱼子非,他双臂推展,六颗骊龙珠尽数打出,四颗打向鹿闻钟,两颗打向鹿骄嵘。
鹿骄嵘猛然一惊,抱起鹿闻钟侧身一跃,向旁避开;金徽雁眼疾手快,弯刀斩出,当当两声,打下两颗骊珠;玄霜鹰青针扫出,向左压落,打下两颗大珠,随即针头挑起,拍飞两颗小珠。
却见得鱼子非白影闪过,将两颗九转回生丹接入右掌,他右足一点,向空中冲去,要接下第三颗丹药。鹿骄嵘大急,将鹿闻钟轻轻一推,送向昊天鹰,便即挥出青龙任月鞭,鞭稍一分为二,一端打向鱼子非,啪的一声,落在他手臂上。
鱼子非吃疼,被鞭子力道一击,跌回地上。鹿骄嵘一手收鞭,同时双足点瞪,向半空中跃去,左手一扫,接回药丸。此番动作甚是迅捷,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鹿闻钟落到昊天鹰怀中,安然无恙,鹿骄嵘疾冲过去,先将九转回生丹先喂入他口中吃下,就转身要去夺回其余两颗丹药,却见鱼子非将一粒九转回生丹弹向白茶老翁,余下一颗则轻轻一抛,他张嘴就吞下了。
白茶老翁不紧不慢,也将那药丸吞吐腹中,悠悠然说道:“多谢鹿教主赠下宝药。”鱼子非也学着师父的模样,面带欢笑,拱手致谢。
三颗九转回生丹,转瞬间便没了,满山豪杰震惊之余,又有三分惋惜,五分感叹。虎奔道:“鹿南风这魔女算是遇到劲敌了,非但死了叔叔,九转回生丹还被青海门吞吃了两颗。”唐听蛙道:“真真是便宜白茶老翁师徒了,白捡两颗灵丹妙药。”泸水卢飞鸳道:“鱼子非背后偷袭,好不要脸!”
鹿骄嵘愤愤然,眼中怒火几欲夺眶而出,恨不得将这师徒二人碎尸万段,但挂念鹿闻钟伤势,暂且强忍下来,先向叔叔说道:“叔叔,你不会死的!”鹿闻钟摇了摇头,她双掌又要贴上去,以渡真气内力。
鹿闻钟已无力握紧双拳,便收到后背,说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叔叔今日一死,不重于泰山,但也不轻于鸿毛,足以。你别白费力气,这满山头都是敌人,当心他们偷袭加害你。”鹿骄嵘眼中闪过伤痛,道:“叔叔莫胡说。”
鹿闻钟眼中光芒渐渐消散,透出一股遗憾与懊悔,伸手摸向鹿骄嵘面上的寒纱,叹道:“是叔叔不好,没保护好你。叔叔对不住你,愧对你爹娘,我要去向他们磕头赔罪了。”
这说的是幼年火海一劫,鹿骄嵘看到叔叔愧疚神情,心中顿时酸楚难过,眼中薄泪盈漾,说道:“叔叔没有对不起嵘儿,嵘儿一直好好的。”
鹿闻钟已是有气无力,自知命不久矣,又道:“我鹿家嵘儿容貌虽不佳,但聪慧果然,机智多谋,武功高强,非那些徒有其表的浅薄女子可比……”
鹿骄嵘听出了叔叔的话中之意,宽慰她不必在意容貌美丑,鼻尖一酸,说道:“叔叔知道的,嵘儿从不在意旁人的说三道四。”
鹿闻钟欣慰一笑,又道:“嵘儿自是能干厉害的,倚天教在你的掌管之下……蒸蒸日上,嵘儿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女中英豪,远胜男儿……千百倍。这么多年,叔叔对你刮目相看。”
鹿骄嵘得叔叔一句真挚夸赞,心中感动,热泪盈眶。鹿闻钟上气难接下气,只能停下,提足了力气才往下说道:“嵘儿,叔叔要走了,想见你最后一面。”他咧了咧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透着慈爱,眼里荡着期许。
这是鹿闻钟最后心愿,鹿骄嵘心痛难耐,落下两滴清泪,说道:“好!”她伸手到珠冠之下,摘下扣环,落下三层面纱。山风拂过,寒纱飘落,却露出一张滑如凝脂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