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可气！
没有引起地段派出所的重视，办事民警了解到女孩失踪前一晚母女俩有过短暂的争执，简单轻率的判断孩子因一时负气出走。
培训机构离家不远，方黎秋骑自行车15分钟，周末她要上两天的课，周日上午半天，周六一天，下午6点放学，一般6:30左右到家。
那天过了7点女儿还未归，手机不接，联系前台说整个班的学生已经走完了，补习班张老师外出吃饭和方黎秋打了个照面，女孩推着车同她一路走出科技园，两人在大门口分开时她看着女孩跨上自行车朝北骑去。
“您记得是北边吗？”
“是……我看她左拐了。”
家的方向是朝右。
“啊？”
崔瑶瑾几近干涩的嗓间无意识咕哝了一声。
她的一颗心随之沉沉向下坠落。
“小姑娘可能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吃的……”
“她有和您说一会儿要去哪儿吗？”
“没有……”
张老师顿了顿又说：
“小姑娘临走时还和我礼貌地说了声明天见呢！”
年轻老师用平和舒缓的语气安慰着惊慌失措的母亲，在崔瑶瑾听来非但没有使其心安，反倒背部窜上一股寒意，心尖突突直跳。
“可能她在路上遇见了熟人，或者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崔瑶瑾替女儿解释的话语好似飘忽在空中，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到台面上，方才紧握手机的那只手的腕部不由自主的发着颤。
如坐针毡的又1小时过去。
不停拨打女儿的电话，提示已关机，崔瑶瑾心急火燎地联系外公外婆，秋秋没去他们那边，她强压住自己越渐失控的焦躁情绪，简短结束了与父母的通话。
搁在过去或平时崔瑶瑾是不会担心的，她会想当然地以为是女儿手机没电了，和同学去哪个茶餐厅或快餐店探讨难题。现今女儿身边没什么亲近的同学，加之昨晚她们刚吵了一架。脑中一片空白，思绪杂乱无章，好在田静的提醒，她才想起女儿有几次手机不在身边通过自己的手机更换上她的微信账号，学着记忆里女儿的操作看到了对方的通讯录，点开第一个前缀标了心形图案、备注名为“哈密瓜”的红色小猫卡通头像，按下语音通话键，听筒传出女人低缓而沙哑的嗓音：
“秋秋……”
崔瑶瑾来不及细想匆匆挂断。
意识到“哈密瓜”是魏晨露，她自责不该直接挂对方电话，至少可以客气的打声招呼。想到女儿的安危，她也顾不得这些平日礼数了。
秋秋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状态，老师和同学问了一圈，没人知晓下落，崔瑶瑾坐不住了，田静陪她去派出所报案，警察抽调沿途的“天网”，屏幕里女孩戴了一副遮去大半个脸的天蓝色口罩，单从衣着和背影，崔瑶瑾一眼便认出了秋秋，脑海中清晰得记起今早女儿出门前的景象——
见着女儿的装束她随口诧异地问了一句：
“今天还穿校服啊？”
方黎秋回话时正将餐桌上两片面包夹于口中，包鼓着嘴向妈妈点头“嗯”的应了声，挎于一肩的书包往下掉，她随手提了下近肩的包带。
崔瑶瑾上前将另一边的背带拉到女儿另一侧肩头上。
“说多少回了？女孩子注意点形象。”
方黎秋微微耸了耸肩。
“一高一矮的怎么好看？”
嘴里说着平时的唠叨话，晃见女儿左侧面颊依稀可见的掌印。
心下一紧，她为自己昨晚的过失言行感觉后悔。
“秋秋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方黎秋反手轻拍书包的侧袋。
伞柄下插露出头部小段——白色的桃花花瓣散落在浅粉底色布面上。
女儿推门时崔瑶瑾分明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迟疑，可惜当时她并未细究。
收回思绪，目光回到警方的视频，镜头里穿着紫色校服的女孩在一家面包店门口停车，她抬手看了下手表上的时刻，少女的目光扫向从街角斜面踏着闲散步伐走来的一个人，来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帽檐盖住他大半个头。那人站立的位置刚好在摄像头的死角，画面上只看到他的侧脸。少女对他说了些什么，后者有些突兀地抬起脸，戴着口罩，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说话间，那人好像有意与方黎秋隔着距离，少女被对方的某句话激怒甩手推起自行车往前走，那人紧跟着进到身旁那条悠长而昏暗的街巷，至此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屏幕上。
“又一个早恋的。”
戏谑的话从耳旁划过。
——不是的！
崔瑶瑾深知女儿的精力全部投放在学习上，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她抬眼看向身旁那些自以为是冷眼旁观的人，她明白就算替女儿辩解也是多余的。
由于拍摄角度和画面的清晰度，崔瑶瑾肉眼只能识别出那是一个体型偏瘦的人，至于与女儿见面的对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还需通过更为精密的测算。警方怎么就确定他是男人？是个年轻的学生？仅凭办案的直觉吗？
“再等等，家长您别自己吓自己，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多半是小孩子闹脾气，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准过两天就自己回来了。”
女警和善的宽慰话术此刻却显得那样空洞无依。
一天。两天。……
空茫而无望的等待，消磨和挫败了崔瑶瑾的耐心。
必须亲自出马，不能再倚赖警方！在田静的陪伴下，两妇人跑去那㸞面包店问询，打开当天记录，影像是空的。新来乍到的店员一脸茫然地说他不清楚。崔瑶瑾死拉着店员问为什么？旁边走出来的老店员解围道：
“门口探头前几天坏了拿去修过。可能是那会儿把数据给弄丢了。”
“你们没有备份吗？”
田静急切地问。
老店员摇摇头说：
“备份了没用。都是后面自动覆盖前面的。”
可恨！
为什么偏偏弄丢的是那一天？！
女儿走失五天后派出所才出警走访调查。
白白浪费这最为关键的线索！
秋秋不是七八岁孩子，不会被三言两语骗走。
自愿独处异地。以她的天性，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可能性接近为零。
遭到武力强迫，被歹人控制在某个密闭的空间。不敢深入地往这方面想。
绑架，目前为止没有接到绑匪的勒索讯息。
一周，二周。
女儿仍旧音讯全无。
警察含蓄的让父母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崔瑶瑾明白指的是什么？
夜夜噩梦。
每一个电话铃声都会惊出她一身冷汗。
“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崔瑶瑾轻摇着男人的手臂，柔弱地声声唤道。
“秋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男人宽厚的肩膀给了女人些许宽慰。
“不是我说你，秋秋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你干嘛打她？”
郑岚走上前稍显生硬地掰开半跪在地女人的手。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崔瑶瑾掩面痛哭。
“你提这干嘛？”
男人撇过脸给老婆使了个冷眼。
无论身旁男人如何的劝解。
良久良久，崔瑶瑾双手才从苍白憔悴的面庞上垂落下来。
方涛夫妇、田静、崔瑶瑾在方黎秋失踪地附近张贴和发放重金悬赏的寻人启事。方涛通过互联网将女儿的照片分散于城市的各个角落。
崔瑶瑾自觉越来越疲累，她靠憋着一口气坚持。父母一次次打来电话，方涛替她应答。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女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
秋秋啊，秋秋，你在哪里？
崔瑶瑾望向树叶摇曳的窗外，她无力趴倒在桌面上。
——今天。同B君见面。
手臂下压着的日记本最后一行用黑色的粗体笔写着。
B君是谁？是那个穿卫衣的人吗？
秋秋，你们是事先约好在面包店门口见面吗？
你们后来去了哪里？
你现在是和他（她）在一起吗？
秋秋，你告诉妈妈呀！
“啪！”
崔瑶瑾有气无力地合上日记本。
放入抽屉的手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从日记本中飘下一大一小两张照片，落于她的大腿上。
两位穿着紫色校服的女孩头挨着头，左右手在胸前作出比心的姿势。不受尘世污染的纯真笑容令人动容。
一家三口，崔瑶瑾，方涛，女儿方黎秋手挽手的合照。
蛋糕上插着4支蜡烛。
小姑娘左右手抓着父母，三人的手交叠握在一起。
冲破记忆的闸门，沉淀的思念挤压着母女俩的心。
“叮铃铃……”
尖锐的门铃声划破静寂的夜。
“方涛吗？”
崔瑶瑾颤巍巍地念道。
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身紫色校服的方黎秋。
崔瑶瑾使劲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咔嚓！”
开启防盗门。
失踪了15天的女儿穿着满是皱褶的南洋四中校服出现在自家门口。
“秋秋……”
崔瑶瑾舌尖发颤地喊道。
泪水从其红肿的眼眶内澎涌而出。
紧紧搂住女儿。
少女头发上散落的雨水渗入妈妈的夹棉睡袍。
母女俩同时打了个冷战，少女的嘴唇哆嗦，眼神迷离。
“秋秋！”
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楼道的电梯处传来。
“她回来了！”
崔瑶瑾喜极而泣道。
少女神情木讷，她机械般地转向来人。
“你去了哪里？”
父亲的责备声中透着关切。
少女身子突地一软头一歪倒在母亲怀里。
父亲一个健步抱起女儿。
“进来，进来！”
崔瑶瑾忙不迭地替父女俩打开门，三人一同进到宽敞而温暖的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