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些总意甩洒水袖的文化家处,法币改革的事也胜不过喜饶嘉措携着高地的佛智抵京的福喜。此事与我无关,唐密也好,藏密也罢,寺庙于我不过是假托清净的另一类欢场,繁缛的纹饰包缠着稠怒的腐朽。今日遍地净土大咒念着的耽于一句一句的世道,竟有一群兴复律教招魂唯识的文艺复兴先生嚷嚷于青藏的明见。只是藏密似也如唐土般爱把骄阳称作大日圣主,无论偏见何炽,这日光亦是我的痴爱,一如今日般,无晴的绵春里大雨霖霖,全不碍着我在江左金陵的金囚里泅于日光遍洒的梦。愈是在无阳的冷暗里窃活,就愈知阳光济世的纯粹,便是这种心意,叫连痴妄于正名的佛教徒也欲揽赠给小觑且不顾的佛。
蒋介石回家料理蒋介卿后事。敦伦的中国家庭,便是颠倒黑白,也要守顾住家政的通明,更何况新闻界宣扬某自尊自爱的大哥君子,正是为其弟于国事中的凶险叹死,而非中年人于饱足中的摇坠。我亦因私下的交谊,拿了一份宁都人人欲攀的请柬,要替那被嫌恶的哥儿秉几枝香。昨日与蒋一行别前,与关台工闲聊几句,得闻九锡有意往雪窦散心,又实厌了西部的群猴与北漠的群狼,总不离当权者欲隐梅涛的狂妄,却又在心里欲友嵩皓、独卧灞上。
哎,又岂止蒋氏一人而已。
又说回雨。部里的地砖墙贴全为不够清雅的水渍泼陷了。前日北平大雪,旧京三月的寒凉与新都三月的浓雨,翁公说这是南海的水汽于唐土逍遥的一证,部院里浙东的地质、气象家们亦多忧思于几年来东东西西的旱潮灾困。这些天地大事我一概不知,只懂这样连亘的水日扰坏清扫与身与心的康平。来往者们无意感佩润玉的盛泽,只是厌倦了青空上的家人无谓无绝的哭泣,于工作间隙的烟雾与茶香里不屑地唾弃女人的呜咽与小儿的哭啼。
新法次第颁行,部里却并无更多忙碌加诸我身,次官秘书们才是实在用事的真人。去职的日子近了,今后不知是去广东或是上海。福建已然是远国了,至于无根的浙东也不再有轻洒溶身的小湖。我实在喜爱着天宇的日月周转,亦实在受够了建康的日月争辉。哪位都是得敬事的兄长大人高士贤后生,却非得叫我一个小物事学着把玩他们高峻的生涯。我们这一家子早被心疾缠出肉病来,如此也好,总比翁公吴生他们的学问烂在国朝的铁锅里强。
活着吧。地理的事我不知,我只知自己不足百年的短暂命数里,总还见得到雨停天晴的一日,这便够了,还期待怎样的旁事呢,日阳高暖,煦风和丽,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