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孟府时,高慕雪已然等在约定的地方,一见好友出来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问询。可此时,公孙洵却突然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柳小姐以为此事瞒得过柳太傅?”
柳如心皱眉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这才觉得自己方才还是草率了些。
“柳小姐,此事若想将错就错下去,便只有得到柳太傅的帮助,只要柳太傅说紫韵是柳如心,那她便就是柳如心。”
“祖父?”柳如心疑惑地看向公孙洵,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眼前之人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柳如心隐隐感到不安,她不知自己今日所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可她不想嫁给孟脩,她爱的只有那个落魄书生,李琅。
“柳太傅若当真心疼柳小姐,他会默认这件事的。”公孙洵与柳如心的对话让高慕雪一头雾水,她看看成竹在胸的公孙洵,又看看犹疑不决的柳如心,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又是怎么把如心带出来的。”
“此事你还是问柳小姐吧,在下言尽于此,告辞。”说完,公孙洵便带着阿萝和曾钧离开了,还未行远便听到高慕雪在身后喊道:“喂,你叫什么?”可公孙洵却佯装并未听到,摆摆手,最终消失在高慕雪的视线里。
柳如心当晚便将孟府内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高慕雪,高慕雪不禁拍案称奇,还扬言要去看看那个易了容的紫韵到底和柳如心有几分相似。不过在这个刁蛮公主冷静下来后,她倒觉得公孙洵所言极有道理,此事若想不败露,便必得柳太傅相助才行。
“如心,我想柳太傅那么疼你,此事值得一试。”
“祖父听闻我大婚的消息后便来信说要赶回郢都,算算世间明日便该到了。”
“既然如此,明天一早我们便要出城拦下太傅,若是太傅回了府中,我们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事告知于他可就难了。”高慕雪毕竟是高霍最疼爱的公主,做起事来自是雷厉风行,于是二人商议次日清晨便乘坐高慕雪的马车在城外相迎柳太傅。
当柳宗义见到一身素衫的柳如心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中也是惊诧不已,在听闻孟府之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后,柳宗义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未留名讳的年轻人所图绝非一般。可眼见面前的柳如心早已哭红了眼眶,柳宗义心中不忍,便也只能将此事暂且按下,至于那个年轻人到底有何图谋也就只能他日再看。
两日后,孟脩带着假的柳如心回柳府回门,孟脩全程陪在紫韵身边生怕出现一点错漏,最后见柳太傅时孟脩更是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他知道此事若是败露,柳孟俩家必然自此结怨,倘若柳宗义怒极向他要人,他更是不知该去何处寻找柳如心,此事万一再闹到圣上面前,孟家难免会因此受到拖累。有那么一刻,孟脩甚至觉得自己用紫韵顶替柳如心的决定作得实在过于草率,只是当时情之所至,并未考虑这许多后果,如今再想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可令孟脩惊讶的是,柳宗义在见到他与紫韵后只是简单地嘱咐两句二人要相敬如宾,和和睦睦,便就称身子疲累,让二人退下了。孟脩素来听闻柳宗义最疼爱地便是柳如心那个庶女,可今日所见,这疼爱也不过尔尔。
过了柳宗义这一关,柳家旁的人孟脩自然也就不放在眼中了,一切都如此顺利,让孟脩心中刚刚涌起的悔意瞬间便荡然无存。傍晚时分,孟脩带着紫韵回到孟府,床榻上二人相依而卧。
“紫韵,你可否换回自己的容貌,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孟脩的眼中蔓延着浓烈的情欲,成亲后的三日他与紫韵并未行过云雨,一来是顾及紫韵刚刚小产,身体羸弱。二来,紫韵与柳如心交换之时孟脩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如今过了回门这道坎,孟脩的心便也安稳许多,此时怀中抱着紫韵那柔软的身体,身下之物自然而然便起了反应。
“有何不可?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罢了。”紫韵缓缓起身,走到妆台前,轻轻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娇俏的容颜顿时再次展现在孟脩眼前。
孟脩走到紫韵身后,看着镜中的紫韵,双颊也已微微泛红,不禁情欲更浓。“这样才美!”孟脩说着便一把将紫韵打横抱起,烛火未熄,二人迷醉的身影透过床幔,影影绰绰,一片旖旎。
“柳府和孟府都没有什么动静?”公孙洵坐在客房靠窗的木椅上,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打着桌面。
“没有。”阿萝恭敬地站在一旁回话。
“看来这柳如心的身世的确如幽冥所查。”
“幽冥的消息从未有错。”阿萝对幽冥的信任和服从早已刻在骨子里,公孙洵转头微微一笑,那笑似有深意,只是阿萝却不懂。“公子这是何意?”
“没什么!”公孙洵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阿萝,你先下去吧。”
阿萝回了句“是”便匆匆离开公孙洵的客房。
客房内只余公孙洵一人,他透过窗子望向街道上的人群,郢都城不愧是南陈京都,虽已入夜,街道上却仍是车水马龙,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不过公孙洵的心思可不在这人群之上。他眼中映得虽是郢都夜景,可心中盘算的却是旁的事情。
前几日阿萝告诉他柳如心并非柳宗义的孙女,而是他的女儿。柳宗义年轻时家中贫寒,被卖到当地的县丞林家成了一名家仆,可柳宗义天生一副好面孔,加之勤奋好学,很快就得到县丞长女林茵的垂青,二人日久生情,竟背着林县丞偷偷定下终身,可此事最终还是被林县丞知晓,林县丞一怒之下将柳宗义扫地出门。临行前,柳宗义承诺林茵必要争个功名,堂堂正正娶林茵入门。
经过多年努力柳宗义终于小有成就,可就在他回到故土寻找林茵时却惊闻林家因涉嫌窝藏要犯获罪,林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则冲为官妓。柳宗义百般打听之下终于寻到林茵所在,可林茵却已得了杨梅大疮,被老鸨丢在柴房里,整个人瘦的如同一架枯骨,早已没了往日的娇艳。
柳宗义只花了少许银子就将林茵赎了出来,尽管官妓不能轻易赎身,可对于林茵这种眼见就要咽气的赔钱货老鸨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茵被柳宗义赎身后的第十天便撒手人寰,临死前,她只求柳宗义念在往日情分替她寻到幼妹,并加以照顾。柳宗义自是一一应下。
林茵死后,柳宗义数次寻找其妹林茹的下落,可几年下来却无半点消息,林家败落时林茹也不过是个三岁幼童,在那样的情况下林茹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渐渐地,柳宗义也便放弃了寻找林茹这件事。
再后来柳宗义的官越做越大,贵家小姐想要嫁入柳府的也越来越多,柳宗义终于还是为了仕途娶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为妻,生下三子一女,一生从未纳妾。众人皆道柳宗义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殊不知是因其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