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师徒租了土地庙一半的厢房,另一边的厢房则空置着。
漓豆在空厢房的走廊里摆一张小桌,放上茶具,与薛豹低声谈事。
这边厢房,韩牛栋前天刚被师父耳提面命“该保密的保密!”,兼之本来就明白道理:师弟有本事,当然必须有人脉。
所以师徒二人自在自己的房间刻苦研读,见惯不怪。
薛豹借口到云林郡办事,实际去笊篱城打听楚亭君行踪。
恩人顾忌的人,必须多多留心。
从乌木经云林到笊篱,紧赶慢赶也要两天,相隔甚远,因此笊篱城的讯息迟迟传到乌木来。
而漓豆平时无事不出街,小道消息比较闭塞。
上次听到关涉自己的闲话,还是刚到乌木不久,在街上吃豆腐花,被彭旭祥一口一个“豆师父”叫得心烦时,听到旁边的两家人议论,说什么“三小姐命贱,亲生父母都丢开了的”“周家改聘大小姐,捡了大便宜”,什么“周大公子和江大小姐郎才女貌,也算结局完满”......
漓豆纵然有万千的忿忿不平,也是无可奈何:好不容易金蝉脱壳逃出来,总不能因一时之气又被捉回去。
只能眼巴巴看着奸夫淫妇得志便猖狂了。
如今,时隔一月,再从薛豹口中听到这个闲话,却是极度震惊和快意。
薛豹说,楚亭君应该是听到一些关涉他自己的流言蜚语,才临时起意去的笊篱城。
“他到笊篱城第二天,就到江府赴宴。很多人以为他借此和京中的江大爷、太尉走近,谁知却是去探底细。”
“去探底细?”漓豆奇怪了。
探谁的底细?
薛豹说:“应该是江家两个小姐的。楚亭君什么人,还需要和江府套近乎?他宴会后第二天就去见了知县赵仲德;第三天县府就拘押江府两个小姐、两个丫鬟,连夜审讯;第四天一早就堂审,判刑的判刑,发卖的发卖!”
“判刑?发卖?”任是聪颖如斯,漓豆仍然反应不过来。
薛豹完全没有料到她是当事人,就解释说:“江家大小姐,监禁三年;二小姐,监禁五年。”
“江二小姐也被判刑了?”
“江二小姐往楚亭君酒杯下逍遥粉,被楚亭君察觉。”
哈哈!漓豆真想大笑鼓掌:下药勾引男人,以二堂姐禀性,肯定做得出!
千金小姐被判了监禁,名声就没了,出狱后哪里还有人敢娶?只能嫁引车卖浆者或市场屠夫,并且在夫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事痛快!
笑里藏刀的大堂姐,直接出刀的二堂姐,终于遭到天谴,活该!
漓豆正想着,又听到薛豹背判词:“江氏云燕,和诱妹夫,扰乱人伦,散布谣言诽谤朝廷武将......”
看来姓楚的颇下了一番功夫去调查。
“周大公子的罪名和江大小姐的差不多,除了三年监禁外,还被剥夺五年察举及明经考试资格。”
呵呵,别说五年,单纯被判了罪,他周宝琛的仕途也算是完了。
心里直乐,漓豆脸上却是云淡风轻:“我在笊篱时,倒没听说雅苑佛堂这件丑事。”
薛豹说:“这事在你们离开之后才发生。”
漓豆心里想:薛豹你错了,是我逃出前一天发生的。
嘴里却说:“这算是笊篱城百年不遇的风流轶事罢?这楚亭君心眼忒小,多管闲事,虚拟的街头巷议何必当真?他却斤斤计较告到县衙去。”
虽然是恩人,但立场也偏差得远了,薛豹忍不住提醒:“这被判了刑的,哪个是好人?再者,还害死一个无辜的女孩。那江三小姐,既失了婚姻,又毁了名声,竟一头扎进漓河寻了短见!”
第一次听外人说到自己的“死”,漓豆立刻扮出演练了无数次的目瞪口呆:“还逼死了人?这罪就大了!被判刑也是活该!”
见到豆芽师父附和自己的话,薛豹试探着说:“可以说,没有楚公子出头,这江三小姐只能负屈含冤、不得超生了。我觉得,楚公子管这件闲事管得对头。”
漓豆老老实实承认:“倒也是。”
“县令还判,周宝琛刑满释放后,必须娶江云燕为妾,且除了江云燕外不得再有其他妻妾。”
啊?哈!漓豆大笑起来。
这判决绝妙!究竟是楚亭君还是赵仲德的馊主意?哈哈哈!
薛豹趁机说和:“乌木地处偏远,楚公子的事我听得不多,但也知道他口碑很好的,也许他和大师之间有什么误会......”
漓豆低哼一声。
他不是冲撞师父,他是得罪了本豆!他是本豆的克星,本豆遇到他就没好事!
不过,似乎,时光倒流,这时的楚亭君和自己连照面都没打过,无缘无故、无冤无仇的,如今还帮自己大大出了口恶气......
那,暂时不理他吧。
漓豆替薛豹和自己续上茶,只听薛豹又说:“昭平的朋友传来讯息,说楚亭君出发当天就过了昭平。那朋友又从新安县得到讯报,说是楚公子已经在新安县码头沿零渠北上了。”
哦,已经过了零渠?太好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倒八辈子霉碰到他了!
漓豆胡乱解释说:“是师父推算出,有这么一个人来到乌木,如果打照面的话,会对师父不利。我得知此事,未免提防几分,这就找到你。既然已经北上,这事就撂开算了!”
薛豹疑心没有这么简单,他预感到楚亭君不利的应是眼前这“豆芽”,就多开解几句:“据我所知,楚亭君为人还算大义磊落,以后你们小心些,不直接跟他碰上,应该无碍。”
“但愿如此。”
二人又说一些闲话。漓豆问薛豹既然是猎户传家,可曾打过老虎;薛豹说这几年打猎风气太盛,野兽所剩无几,且都逃到山林最深处,老虎更是十几年没出现过了。
漓豆就说曾经读过一本书,里面讲了个猎杀老虎的故事,那方法倒是新奇。
薛豹登时有了兴趣,连忙问是什么方法。
漓豆就将“捕虎笼,挂醉肉”的故事告诉了他。
果然,在她离开乌木城的第三日,城郊就出现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咬死两个村民,咬伤几个猎户。薛豹用漓豆教的方法,很快将老虎引诱入笼,老虎吃了笼中醉肉被麻倒,薛豹带人连笼带虎抬到郡府。
这也是乌木郡第一次完完整整生擒活捉老虎,薛豹因此继江桥事件后再立新功,升任郡军事掾史,名载三年之后出版的《庚子年乌木郡志•人物篇》。
此亦漓豆为薛豹不辞辛苦远赴笊篱,还他一个人情,不提。
转眼又一天,吃过早饭,就听小青叫:“注意,彭公子来了!”
漓豆才走到门边,就听门外小蓝的嗓音:“老乡,老乡!”
打开门时,不是彭旭祥,是他父亲彭老爷。
然后才看到彭老爷身边的彭旭祥,提笼架鸟的。
彭老爷身边还有一人,和彭老爷差不多年纪,面孔陌生得很。
一大早,彭老爷带个陌生老爷到土地庙,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