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翼眼力不错,这年轻后生,正是望月镇上的那个文书,望月村何族长师爷何神闩的侄儿何东窗。
原来,因他是中医世家,颇精医术。几个月前,他在望月镇的医馆里,用银针暗杀了前来就诊的灭村仇人——云家的大掌柜胡通江。
接着,又阴差阳错,受人所托,护送“云海源”云家公子云尚所救助的一年轻男子来到樊城。
那青年男子因需人照料,云公子就将樊城云家一个靠街的住宅,供他与老父亲使用。
半个月前,他在结拜兄弟云家大伙计胡三儿的劝说下,一边照顾着那个人事不省的青年男子,一面开了这间药铺好有个活计。
这药铺还是用了他家在望月镇上的名字——“和风堂”。
因他们一家初来樊城,虽有云家公子撑腰,毕竟初来乍到,势单力薄,要想有个长久的活路,还要依靠自己。
所以,药铺开业之初,他就告诫底下的伙计,无论早晚,只要有人问医,都要笑脸相迎,诚心待客,如实禀报,不可相拒。
因他知道,即便店铺方位再好,如无好的口碑及人脉,也不可能有好的生计。
好巧不巧,石翼夜间带玥儿求医,恰好寻到临街的他家。
他在熟睡中被小伙计五儿叫醒,说有人求医,知形势紧急,就急急地起来,赶过来问诊。
何东窗走进屋来,看到石翼表情骤然一怔,并不以为意,以为是见他年轻,不相信他的医术。
因而,并未多想也更未放在心上。
不过,当他看向躺着的玥儿时,没料到病人是一个看似像睡着了年轻俊俏的女孩儿,只是脸色灰白,毫无生气,呼吸更是粗重。
见此,他心内不由一怔,想院内东厢房至今还躺着一个医治数月,还不省人事的年轻男子,这女孩不会也这么巧合吧?
“这女子怎么病成这样子的?”他微微皱眉,像问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石翼微微出神,还在回味他在那个深夜,在望月镇跟踪这年轻后生的那一幕。知他曾冒着极大的风险,给老族长报信,说亭长调兵到望月观除妖一事,知这年轻后生也是良善之人。
恍惚间,他曾一度怀疑,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但那晚事态确是紧急,他怎会弄错。
这人绝对就是那个后生。
只是,他一时难以明白,怎么短短几个月不见,这后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在这儿开了一间药铺。
而自己又恰巧因玥儿受伤,又到了他的药铺里,天下之大,怎会如此凑巧?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唉,我们少医公问你呢?这小姐姐怎么得的这病?“那叫何顺的伙计见石翼怔怔地并未回话。就用手指轻推下他,提醒他一下。
石翼回过神来,就按倭瓜给他讲述的,说玥儿不知被什么人撞到,开始还能说话,后来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因他也不是很清楚玥儿的情况,因而说得有些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甚至有些颠三倒四。虽是他确实表述不清,但给人也恰像被吓坏的感觉。
何东窗听着并不在意,他看到这女孩左臂袖子上有些血渍,就拉开衣袖,举灯看得更仔细些。
他见她小臂上端有些乌青,正中有一个极窄的伤口,流出的血渍已然结痂,其他地方未见异常。因此,从伤口判断,这女孩看来被撞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他对伤口未做任何处理,就用小枕把玥儿的手臂垫起,将手搭在玥儿的脉上,开始把脉。
伴着时间缓逝,他把脉的几根手指不停地在玥儿脉息上停留、换位。过了好一阵子,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同时,他略微皱了皱眉,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让人捉摸不清,耐人寻味。
又过了一会儿,他收了手。然后轻摇了下头,就站起身,转过床头,走到 了床的另一侧。
那叫五儿的小伙计见了,利索地搬过墙角的长凳放在床边,他知道少医公要把另一侧的脉象。
果不其然,何东窗贴凳坐下,他略略定神,将长袍袖口向下褪褪,然后把小臂搭在床沿上,又将手按在玥儿的右手脉上。
石翼心内惶惶,一直注视着那年轻后生的面部表情。他记得当时初到高新庄时,玥儿路遇风寒,高才兄弟也请过太爷给她诊过脉。那时那太爷说笑间调息数次就开了药方,几副药就治好了玥儿的病。
现看这年轻后生,一脸慎重肃然,号完左手脉息又转向右手,那神情一下子将他唬得诚惶诚恐,站立不安。让他不禁胡思乱想,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这位兄弟,这小,小姑娘除了你说的那些还有其他的变故和际遇吗?”果然,那年轻后生收了手,一脸疑惑地问道。
“没,没有了,”石翼忍着即将失控的情绪,幽幽说道,“玥儿和我分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他心痛地看向玥儿,一时双眼迷离,有些失魂。
“哦,”何东窗才知这女孩原来叫玥儿,看这男子欲言又止强作镇定的模样,也自是知晓这男子与这小姑娘的关系。他不禁轻哦了声,讪笑道:“看这小姑娘脉息,不浮不沉,节均有力,就无大碍……所以不用多想……只是,”说到这里,他面上微微一紧,稍作一停,又接着说道,“只是小姑娘沉脉下潜急数,极易难察,我不敢妄断虚实……客官无须多虑,我去叫老父亲确认,去去就来。”说着,他急起身,走了出去。
原来,何东窗按过脉息,除觉得小姑娘并无大碍外,还探得小姑娘体内有两股比较强劲的洪脉,他说不清更无法判断,因老父亲有早起习惯,看时辰早已起床,所以请他过来会诊。
石翼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那年轻后生走了出去,一时手足无措,不禁双手互搓。
“你别急,”那何顺见石翼这般模样,就劝慰道,”我们少医公说这小姑娘没事,他是请我们老医公过来再看看,所以不用担心。”
不多时,石翼听见房门响动,只见少医公何东窗已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进屋来。那五儿和何顺见了,齐叫了声“老爷爷好。”
老者个子瘦高,面色红润,有些瘦削,但看上去神清气爽,目光有神。他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石翼一眼,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就半眯了眼,按在玥儿手脉上。
半晌,他睁开了眼,看向石翼,平和地问道,“小伙子,你们家在哪里?现居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