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郡还未来得及相阻,绾秀已坐至琴旁,随着铮铮阴柔的琴声,少郡不及设防,心扉大开,一缕神思竟是随它游荡-----
身边朱栏琼阁,白云缭绕,不染纤尘。绾秀一身霞衣飘飘,令她身不由己随行。
清溪碧水,落红随水流逝,似梦似真。嫣红纷飞,犹如仙阙翩然起舞,这百里桃林似曾相识,是她曾经无数次的梦境。
绾秀玉手纤纤捧樽而至,轻启朱唇道:“灵华仙子,瑶池一会,别来无恙?”
这声称呼让她不解,茫然道:“此是何处?”
“自是你的出处了,请喝了这杯桃花酿,了尽前缘旧事,小仙也可复命了。”
一阵香气袭来,杯中清澈橙红,放置唇边,柔润袭人。朦胧中,见子玉在桃林深处伫立。面色如桃花生艳,眼柔似琼浆半酣,清秀俊朗、翩翩儒雅如玉树临风。
一片花瓣飘过,少郡眼前一凉,心里不禁一凛,就是这一刹那的感觉让她回归自我。手中聚灵,扬手向绾秀一击。
琼浆落地,激起一阵疾风。少郡扬声喝道:“我乃圣元丞相,尔等怎敢用幻术诈我。”
疾风过后,眼前的一切尽数散尽,绾秀的琴声依旧,却已不再能撼动少郡的心神。
飘飘渺渺的琴声渐停,三位学子深陷其中,频频回味,连声叫妙。绾秀深深一礼,令婢女送客。
仕梁记挂表哥,欲问,被少郡拦住道:“我与你表哥是故交,就把他交给我吧。”她深知就里,也不便让祝仕梁知道。
待众人离去,少郡见绾秀玉面含羞,脸色沮丧,未等她开口,便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小女子绾秀,见过丞相大人。”
“胡说,你若是青楼女子,怎会此种邪术?既知我的身份,还敢如此,你知罪吗?”
绾秀收起笑容,说道:“大人息怒,小女子怎敢戏弄与你。大人既已察觉,绾秀也不隐瞒。我是玄女娘娘手下一名小仙,专司男女情事阴阳之术,因帮凡人擅自改动腹中胎儿的性别,搅乱了阴阳,被罚至凡间受一世的风月之苦。”
“即是这样,你不思改过,为何还要在凡间使用幻术迷情?”
绾秀看着少郡,半晌才叹气道:“非是绾秀泄露天机,只是大人聪慧机警,小仙实在瞒不过。你与将星赤虞凡间历劫是天命,命格不可变动,只有了结宿缘才可早日结束历劫,回归天域。娘娘命我施以幻术,完成你们的运数,就会让我重返仙界。”
“怎样了结?你是奉玄女之命?她为何要操控我的命运?”
少郡面对绾秀,一时倒有诸多的疑问。
“大人,大人如今没有记忆,但您与星君赤虞确实是有姻缘未偕,娘娘因大人本尊是西王母座下弟子,不忍看你被星君所累,便按司命仙君所说,助你与赤虞完成欢好,便是早日解了宿缘,此后你二人便无瓜葛。大人,娘娘此举也是为了你脱离厄运,早日回归仙位。”
少郡并无什么前世记忆,却不喜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她连连冷笑:“好一个玄女娘娘,好大的手笔,我与赤虞既有这三世纠葛,就是宿命,擅该命格有违天意,不是她与司命能承担得起。说,到底是何方授意?”
“是,”绾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小仙真的不知,娘娘也是受神域一位帝君所托,但都是为大人着想啊!”
少郡沉默,刚才的幻境依依在目,与屋外的繁华锦绣无异。天界的戒律、权势不亚于凡间,同样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五年前她偶然被了凡提醒时还迷惑不已,如今却不会再有迷茫,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做个凡人有什么不好,轰轰烈烈一生,哪怕短暂。
她用手轻轻抹过盖盅,暗想,子玉只躲过了这盅茶,却没躲过那条绣帕,不禁问道:“ 你把他怎样了?”
“大人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他,只是,”绾秀略略一顿道:“大人请跟我来。”
打开锦幔,出了回廊,就是一间小巧的绣阁。花团锦簇,脂浓粉污,丝丝甜香弥漫。铺陈华丽的帷帐里,躺着的正是子玉,衣冠虽整却是昏昏沉沉,衣袍的下摆上有几点血渍。
少郡不禁一惊,一股怒气上涌:“你说保他无恙,怎会有伤?”
绾秀忙道:“大人别急,这不是别人所为,是他为抵御情欲诱惑用桌上的簪子自伤。没有大碍,几日便好。”
少郡松口气,盯着绾秀,一字一句郑重告诫:“此事就算过去了,我在凡间也不会难为你,毕竟你是奉命所为。可有几句话你要记清,我霍长君既已下界为人,要走何路,我自己决定,绝不容他人置喙。况我一世为人,怎会把有限的命数交于旁人主宰。既是天道也应众生平等,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
绾秀深深施礼,说道:“大人不用说,小仙也不会再打扰你们。今日领略了姐姐和星君的定力,非常人可比,也钦佩大人治政的能力。凡间一生虽短,却是风雨颇多,请记住方才小仙的话,也是立国的根本。这三位公子必会胜出,只是各有千秋,大人可酌情任用。小仙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与星君的逆天而行必会招来坎坷。切记谨慎,不可一意孤行,否则小仙也不知会有何劫数。”
她重新斟了一盅茶递到少郡面前道:“小仙真的佩服姐姐,这次是诚心敬你绝无他意,姐姐若信我,就喝了这盏茶。”
少郡接过,笑笑,然后饮了,说道:“即便有什么,也是为仙凡两界做障,我理解。”
绾秀笑道:“大人清明,我不过是抹去了大人不该记住的那些。来日方长,大人保重。”
此时,屋外传来兰湮和君眉的呵斥声,大概是闯进后院,被春芳阁的一帮伙计拦阻所致。
少郡道:“姑娘可让人把赫连公子送到后门,我会带他回府。因王府的家规甚严,请姑娘关照此事不要在这里张扬。”
少郡走出屋子,吩咐兰湮二人叫辆车来,去后门候着,先送小王爷回府。当子玉被扶进车时,少郡又将绾秀给的一坛酒,浇了些在他衣服上。
子玉脱口道:“恩师莫倒了,可惜了这酒。”他接过来,往嘴里灌了几口。
“你这人,醒了也装睡,还让人把你背出来。”少郡埋怨道。
“我是怕她再留我。”
少郡忍不住笑,问道:“方才你可记住些什么?”
子玉脸霎时变的通红,不敢看少郡,把脸扭到一边道:“恩师放心,以后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陪他来这儿了。”
外面兰湮、君眉听的真切,捂着嘴几乎笑岔了气儿。
少郡没笑,她放在子玉身上的眼光里有惆怅也有迷茫,绾秀抹去的只有这次她不该透漏的信息,少郡却清楚记得,自己与子玉之间不止是一世的姻缘,他们的命运似乎是被人不断地掌控,难道此生坎坷也是命数?但她不是认命的人,有自己的执着。
她反手抓住子玉的手腕诊断,是被下了一种致幻的药物,但也无碍,看来对他也并无恶意。她手按在他的后背,灵气缓缓的进入他的体内。
子玉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量覆盖了他的五脏六腑,尚存的那些污浊之气顿时消散。他转身面对少郡,想说谢字,却眼眸闪过一丝尴尬无措,一时没有出口。
少郡见他脸上红晕更浓,便知他存有记忆,这记忆定与自己有关,并且还是难以启齿。她微微叹气道:“这不过是捉弄之人的小计俩,你不必在意,绾秀不是一般青楼女子,以后别再理会就是。”
“好。”
子玉声音有些暗哑,但也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