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是江湖顶尖人物,却并不是天下第一美男。他也不是以漂亮威风江湖的。
白楼门前灯光里的年轻男人含笑看着他们,忽然道:“你是陆小凤?”
声音很好听。
陆小凤道:“是的。你就是何君了?”
那年轻男子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没事吧?”
何君摇摇头,道:“那两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花满楼。”
何君道:“久闻大名,可是从来无缘相会一面。”
陆小凤笑了一下,道:“今天却成了。”
何君点点头,望了一下花满楼,目光最后落在西门吹雪身上。
那身白衣,那把乌鞘古剑,他看了很久。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想在这次练完功,就去找你比剑的。”
日光望着西门吹雪,似有无尽的憾意。
西门吹雪的眼中露出温和的关切之色。
何君的目光又落在院中那雪落的白果树断木残枝上,喃喃道:“可是,在这树倒下之前,有人吻了我…..”
陆小凤一听,惊得差点晕了过去。
何君继续道:“现在我只是用一口真气逼住自已不倒,来看看你们……”
陆小凤的脸色很难看。
他向方正人看了一眼。
目光如刀。
方正人正呆呆地望着何君,不知在想什么。
何君弯腰在脚边捡了一块半尺长的碎木片,然后缓缓抬头注视院中的人。
俊雅的脸上突然透出一股寒气。
他冷冷道:“有人背叛了离离派,他该遵守门规。”
方正人脸色骤变,上前道:“何掌门,是谁?”
“是你。”
何君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紫衣女子。
马雅雅。
她含笑望着方正人,轻轻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方正人霎时如五雷轰顶。
马雅雅淡淡道:“你以为我会喜欢你?我只不过是把你当作一把进白楼的梯子而已,”她笑了一下,“现在我已经从楼里出来了,梯子就该蹬开了。”
方正人脸如死灰。
何君看也不看他,缓缓道:“你是背叛了本门,但你并不知道我这掌门练功的禁忌,有另外一个人在背后利用了你们,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来不及去寻找那人了。但是,方正人,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方正人的脸上在一霎那充满了毒怨,他盯了马雅雅一眼,突然向她飞扑过去。
一声叹息。
一个人从半空中直落下来。
方正人。
他的喉间有一抹淡淡的红痕。
被利器飞快地划过。
不,其实是一块木片。
何君叹息着,将木片扔在地上,并不去看方正人,只是轻轻道:“我要去了,你多保重吧……”
他的眼睛望着远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
马兰兰。
马兰兰浑身一震,奔了过来。
她张开双臂时,何君恰好倒在她的臂弯之中。
灯光通明的白楼下,那张太过俊雅的脸庞,渐渐变得纸一般惨白。
马兰兰一直呆呆地望着他。
过了很久,眼泪突然流了出来,断线的珠子一般坠落。
忽然有人发出冷笑。
是马雅雅。
她望着马兰兰,冷笑道:“早就知道你和他在暗中就有勾搭,现在你终于也明白了,到头来终归是一场空梦.…”
马兰兰抱着何君,抬头望着马雅雅,目光只呆呆落在马雅雅那身紫红的长裙上,好像那深红的颜色里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一样。
马雅雅冷漠地看着她,冷冷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毁了它,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
眼睛定定地望着前面什么地方,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空中传来一阵“咝咝”的暗器破空之声。
陆小凤叹道:“你终于来了……”
手上已多了一块碎木,向空中一拍。
木块上叮了一枚银针。
马雅雅还好好地活着。
只有一枚毒银针。
刚才的“咝咝”声却像有几十枚。
但那都只是一枚针发出的声响。
发暗器的人有骇世的功夫。
一枚小小的毒针从他手中发出,不是直直飞向对手,而是在空中绕着极复杂的曲线,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对方在以为有数十枚暗器袭来,全力遮挡时,那唯一的毒针会在意想不到的方位击中对手。
西门吹雪已不见了。
陆小凤却若无其事地站在院子中,细细打量着木板上的那颗毒针,好像那是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周围是沉沉的夜。
只有山间的这幢白楼通体秀明地亮着灯火。
花满楼站在宅门口,凝神地倾听着什么。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进院子里。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人也走了进来。
西门吹雪。
双唇紧闭,眼神兴奋,脸色略略有些苍白。
雪白的衣服前襟,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没沾血。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老伯?”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怕的功夫。”
的确可怕。
从来没有人能沾到西门吹雪的衣裳。
更何况能击中西门吹雪的衣襟。
那老伯能击中西门吹雪的衣襟。
那老伯却做到了。
骇人的身手!
但最终还是败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在外面沉沉的黑暗中,老伯的喉间依然被点了一星血痕。
他那沾在西门吹雪剑尖上的血珠,也被吹落到了夜色中。
陆小凤看见西门吹雪的眼神,知道他又从老伯的身上悟到了什么剑法。
陆小凤笑了一下。
他知道老伯有那样的功夫,自己却没去追。
让西门吹雪去了。
他知道西门吹雪会喜欢遇上这样的对手。
但他还是有些震惊。
还是低估了老伯。
离离派的剑法在他手中,居然有如此威力!
要是他的速度再快一点点,哪怕只一点点,流血的就该是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忽然很后怕。
马上他又感到了西门吹雪的目光正望着自己。
抬头一看,那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杀何君的人其实是老伯。”
西门吹雪怔了怔,道:“他不是何君的师叔么?”
陆小凤点点头,道:“他还是离离派中武功最高的人。”
西门吹雪道:“这大概不假。”
陆小凤道:“可惜,老伯的心气太高了。”
西门吹雪望着陆小凤。
陆小凤看了看旁边的花满楼,道:“老伯的事,花满楼最清楚,我本来就是他请来的。”
花满楼笑了一下,道:“西门吹雪也是我去请的。”
陆小凤也笑了一下,道:“马家的那小女孩还以为是她请动我的,她还不知道这之前早就有人预约过陆小凤了。”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可惜何君还是死了…..
陆小凤也叹道:“那老伯的计谋也太巧妙了。”
说完看了旁边一眼。
马雅雅正站在楼前;冷笑着。
西门吹雪道:“他怎么会杀何君?”
陆小凤道:“老伯在离离派中成为武功最高的人之后,曾动过当掌门人的念头。”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道:“可是,离离派历来都只有本族人做掌门,他不是白族,自然做不了掌门。”
西门吹雪道:“还是何君的父亲做了掌门?”
陆小凤道:“老伯后来自已也歇了这个念头。”
西门吹雪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他也不想违背门规,而且他是本派武功最高之人,这个地位也使他能得到满足了。”
西门吹雪道:“掌门本来就不一定是武功最好的。”
陆小凤点头道:“所以,后来何君父亲想要寻一处安静偏僻之地修炼功夫时,老伯便建议他们来马寨。”
西门吹雪道:“这地方的确很安静。”
陆小凤道:“何君父亲同意后,老伯就回了马寨,做了寨里的打钟人。”
西门吹雪道:“掌门迁来马寨,老伯也就能暗中照应了。这人心里很周密。”
陆小凤道:“心地也不坏。直到何君父亲去世,何君做掌门人以前,都很平静。”
西门吹雪的眼睛闪了闪。
陆小凤道:“何君做掌门后,事情就慢慢发生了…
西门吹雪道:“老伯又不服气了?”
陆小凤道:“不是。”
西门吹雪道:“是什么?”
陆小凤道:“老伯的地位被动摇了……”
西门吹雪道:“因为何君?”
陆小凤道:“何君修楼修得入魔了。”
西门吹雪道:“修楼?”
陆小凤笑了一下,道:“这是离离派掌门人练功的方式。”
西门吹雪一怔。
陆小凤道:“这的确很古怪。听说离离派每一代掌门,都有一张秘传的图纸,表面上看去,是一张修楼的草图,实际里面隐着一门十分奇特的功夫。”
西门吹雪道:“必须在修楼的过程中才能懂它?”
陆小凤道:“是的。造楼之时,楼的每一部分的间架离合,楼与周围地势的向背,都参合着奇妙的招式,而且造出的楼与以前不同,那些招式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西门吹雪的脸上露出不解,道:“陆小凤也是离离派中人么?”
这时花满楼开口道:“是我告诉他的。”
陆小凤道:“老伯也讲过。”
花满楼道:“可是他没全部讲出来。”
陆小凤点点头,道:“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何君的父亲会把本派的秘密告诉了花家的主人。”
花满楼道:“何君的父亲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对老伯总有些放心不下,就将离离派的事都告诉了家父。”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道:“并且让花家在他去世后,能帮着关照一下何君。”
花满楼道:“何君那时是跟我们一样的少爷。”
陆小凤道:“其实老伯才应该是何君的真正监护人。”
西门吹雪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他们掌门在楼房最后完工后,就要在楼中自囚十日。”
西门吹雪道:“怪?”
陆小凤道:“是的,在十日之中,掌门将把造楼时所悟得的所有灵感,融为一体,修进原有的功力。这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在旁边照护。”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道:“十日里不吃不喝不睡,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西门吹雪道:“更不许别人来打搅。”
陆小凤道:“那时练功的人软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谁要动了他身上一下,他就完了。”
西门吹雪又点点头。
陆小凤道:“所以,这时离离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要在暗中保护,其他人一律远离掌门人所处之地。”
西门吹雪道:“这事自然该老伯,他是第一。”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他仍是第一,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西门吹雪道:“有人超过了他?”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思索了一下,道:“何君?”
陆小凤道:“是的。何君天份太高,当掌门一年不到,造了三次楼。当他与老伯切磋武功时,老伯竟感有些吃力了。”
西门吹雪道:“是么?”
陆小凤点头道:“后来何君的功夫高出老伯许多。这时,老伯心里就不平静了,一种怨恨又滋生出来了。”花满楼叹了一口气,道:“老伯是个好胜心太强的人。”
西门吹雪道:“失去第一,就失去了活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