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脸人道:“酸人都到马寨来了。”
陆小凤道:“不酸不来,你也是不酸不钓?”
猫脸人道:“你这酸人也是来马寨找人的?”
陆小凤道:“是的。”
猫脸人道:“肯定是找他。”
陆小凤道:“对。”
猫脸人叹道:“何君也太酸了。”
陆小凤道:“在这么偏僻的山沟里也酸得满江湖酸人都闻酸而来。”
猫脸人道:“错了。”
陆小凤道:“我这人最喜欢打听别人说得对的是什么。”
猫脸人道:“不是满江湖酸人都来了。”
陆小凤道:“只是一些?”
猫脸人道:“只是一些,一些有资格的酸人。”
陆小凤道:“看来何君还酸得不够,还没冲天。”
猫脸人道:“你还嫌来的酸人少了?”
陆小凤道:“那就是说你还嫌多。”
猫脸人点点头,道:“是的。”
陆小凤道:“多点不是更热闹?”
猫脸人道:“热闹是热闹,只是一杯酒有那么多酒客来抢,却不怎么有趣了。”
陆小凤道:“你只想留下自己一个人做酒客?”
猫脸人的绿眼骨碌碌一转,道:“我一个人的本事还没那么大。”
陆小凤点点头,道:“如果我是你,也一样要找几个帮手。”
猫脸人道:“人一多,事情总要好办些。”
陆小凤道:“我也想做回酒客。”
猫脸人道:“你好像不是头一回,好像你从来就是酒客。”
陆小凤道:“这种酒客还没做过。”
猫脸人道:“你可以做酒鬼。”
陆小凤道:“我也一直是个酒鬼。”
猫脸人道:“这一次也不一样。”
陆小凤道:“新花样?我这人总喜欢新花样。”
猫脸人道:“那你就做一个酒鬼吧,想喝酒的死鬼!”
陆小凤道:“那就做个大死鬼吧。”
猫脸人道:“大死鬼小死鬼都是死鬼,有什么不同!”
陆小凤道:“你错了。”
猫脸人看着河心,没吭声。
陆小凤道:“大死鬼有一样毛病,是小死鬼不会有的。”
猫脸人道:“啥毛病?”
陆小凤道:“大死鬼在临死前,总要吃掉一堆小死鬼才心满意足去死。”
猫脸人道:“那死鬼就不怕撑坏了肚子?”
陆小凤道:“他的胃口特别大,大得能吃下一座山。你不信?”
猫脸人冷冷一笑,道:“我信,”声调突然一变,“我信你不吃就会成死鬼!”
“啊—嚏!”
河边响起一个响亮的爆响。
喷嚏。
猫脸人的喷嚏。
一仰脸,猛然一低头,那爆响就从他浓须中的鼻孔里喷射出来。
随后他就紧盯着河心,好像鱼一听他打的喷嚏,就会中了魔一样去咬他的钓钩。
没动静。
河面很平静。
平静极了。
岸边也很平静。
陆小凤也不说话,跟猫脸人一样专心地看着河心,好像真会有大鱼自己上钓似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笑了。
笑得很开心。
是陆小凤。
他笑着看看猫脸人,又看看河心。
猫脸人脸色骤变。
绿莹莹的眼中霎时充满恐骇。
无可名状的恐骇!
陆小凤却依旧很平静,叹了一口气,道:“唉,你那个喷嚏太响了,震得鱼都变成了死鱼。”
猫脸人脸更见白了。
陆小凤道:“你的内功实在不坏,可惜陆小凤不是鱼,自然更不想做死鱼了。”
猫脸人的绿眼忽然盯着陆小凤,眼中满是惊疑。陆小凤摇头道:“你还不谢别人?”
猫脸人的绿眼闪闪烁烁。
陆小凤道:“你那几个伙伴虽然是帮手,但你们终究还是会去争那杯酒的,有人替你免了许多麻烦,你还不道一声谢?”
猫脸人惊疑道:“你?”
陆小凤道:“错了,我这人喜欢听人道谢,可惜这件好事不是我做的。”
猫脸人绿眼一闪。
突然呆如泥人。
河边又出现一个人。
这人从暗中无声走出,又无声立住。
一柄古剑斜背。
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
猫脸人的两只绿眼发直。
可怕的剑客。
没听见一丝响动,那伏在暗中四名高手就死了。猫脸人的喷嚏是信号。
动手的信号。
可是没有动静。
那四个人没听见。
他们不聋。
耳朵很正常。
他们却没有动手。
死人是听不见的。
响炸雷也听不见。
更不用说听那猫脸人鼻孔的爆响了。
死人动不了手。
连嘴皮都动不了半下。
猫脸人的脸已泛绿。
不用去看,那四人绝对已死。
没有一点疑问。
西门吹雪走出来的地方,不会有活人。
如果他不想让他们活着的话。
本来猫脸人想碰碰运气。
在陆小凤面前。
可惜碰都没碰陆小凤一下。
陆小凤也没碰一下那些江湖人,他们就变成了死鬼。
猫脸人骇惧已极。
脸绿得跟眼睛一样青幽幽的。
陆小凤道:“你不去喝那杯酒吗?快去吧,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做酒客了么?”
夜色中响起一阵大笑。
一个人张着大嘴,浑身抖动。
脸上带着恐惧,却又大笑不止。
猫脸人。
他恐惧已极。
因为太恐惧,他反而忘了恐惧。
暗夜中,一声极轻微又极飞速的“咝”响。
一条极细极韧的东西飞向陆小凤。
钓线。
猫脸人手中的钓鱼杆舞成车轮。
飞转的车轮一般圆。
钓线一下飞直,像一条笔直的钢丝飞击陆小凤的面门。
猫脸人一动手就是绝招。
他无法不使出看家本事。
面前立着的不是别人。
谁也没有猫脸人那么明白。
但谁也没有猫脸人那么不明白。
他加上那四位高手,也还只是个卵。
击石之卵。
而他现在孤单单一人,连卵都不是。
只是吹向石头的一口气。
猫脸人已经绝望。
绝望的人往往都会有同样的举动。
很愚蠢又很勇敢的举动。
垂死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