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字显然足以镇住西门吹雪。
天下谁人的名字就能如此?
只有一个人。
谁?
陆小凤。
不是陆小凤的武功令西门吹雪敬畏。
他俩从未比试过。
陆小凤曾对西门吹雪说过一句话。
“要是说天下有谁发一招我陆小凤最没把握能不能接住,那这人就是你,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是怕这个。
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信任。
对友情的无比信任。
假如陆小凤认为不该做的事,他西门吹雪偏偏去做了,会后悔的。
后悔一辈子。
假如那女人骗了他,他是来得及教训人的。
虽然将教训的是一个女人。
不管是谁,只要西门吹雪知道自己被骗了,他会变得分外冷酷。
他的剑也会变得格外无情。
当他作为受骗人回来时,就不可能有谁再阻挡他。那时陆小凤来劝阻他,也会没有把握的。
但如果他进去了,却是无法补救的。
西门吹雪很清醒。
很久没与陆小凤见面了。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心里就不由一热。
他该先去见见陆小凤。
这是那女人告诉他的。
当看见西门吹雪的身子动了一下时,她依然靠在门边,轻轻道:“你进去可以,这里是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你的。”
西门吹雪仍冷冷往里走。
女人仍一动不动,道:“但是,有一个人会认为你不该进去。”
西门吹雪停住。
冷峻的眼睛突然放光,好像一个小孩听见有人要送自己一件稀罕的玩具一样。
女人道:“陆小凤,陆小凤会对你说不该进去的。”
西门吹雪两眼亮亮地盯住那女人。
女人叹了一口气,道:“他已经来马寨了,你立刻就可以找到他。”
她看了看西门吹雪,道:“他会这么告诉你的。”
西门吹雪又仰头望着夜空。
女人继续道:“你回来时,这里依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你的剑。”
女人也望望天空。
忽然,夜空划过一条亮光。
晶莹灿烂的光芒。
一颗彗星。
女人的眼中露出一种恐惧,又看着西门吹雪道:“啊,这样的夜晚,但愿你来的时候,他在你身边,”顿了顿,“陆小凤。”
西门吹雪久久盯视天空中那彗星扫过的地方。
一言未发,他转身就走了。
古剑斜背。
白衣如雪。
慢慢隐进夜幕之中。
小河在星空下暗亮亮地流淌着。
河床中心不时发出“扑扑”轻响。
一圈一圈的水波慢慢漾开,又慢慢消失。
鱼跃夜水。
水很清。
有密密的水草。
这样的小河本来就有丰美的河鱼。
如果在白天,一只斗笠一条小凳一杆鱼钓,会在这河边享受到快乐。
可惜是夜晚。
夜晚不会有垂钓者。
可惜凡事都有例外。
人本来都是要吃饭的。
不吃就会饿死。
这是连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
但偏偏就有这么一种奇特的人,他不吃饭也能活。他吃土。
土不是饭。
土要是饭,就不会有人种庄稼养牛羊了。
人还要睡觉。
一个人不让他睡觉,想方设法让他一直醒着,那么也只会有一种结果。
这人某一天突然睡了。
一睡不醒。
永远睡下去。
死了。
世界上唯一没有例外的,就只有死。
凡是活人都会死。
没有例外。
没有谁能找出一个不死的人。
假如能找到一个人,活了亿万年还没死的人,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例外。
即使他真的活了无法计算的亿万年,他也无法保证再过无数亿万年他还不会死。
他一定得死。
道理很简单。
有生就有死。
无死就无生。
一旦说到生,说到活,必然就有死。
这就跟有白天就有黑夜一样。
小河边的人没死。
还活得很好。
他就在做一件例外的事。
夜钓。
钓得很出神。
眼睛盯着水面的浮标,一眨不眨。
那神情好像他钓的不是能吃的鱼,而是另外一种鱼。
不能吃的鱼。
金鱼。
浑身长金子的鱼。
那盯视河面的眼光太贪婪。
你会在有一种有钱人眼中发现那种神情。
守财奴。
家有万贯却仍在大路上收拣废纸烂草干屎堆的那种守财奴。
这夜钓者是猫胎转世?
不是。
即使现世为猫,也有不爱吃鱼的猫。
夜钓者连猫都不是。
差得很远。
但有一样他却跟猫一模一样。
要他四肢着地爬行,并且把身子缩小几倍,人们都会认定他是猫不是人了。
一张猫脸。
短得不能再短的脸庞,长了一圈连鬓胡,上唇的胡子向两边张成八字形,弄得本来就很窄的下巴窄得快没了。
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发光。
蓝莹莹的光。
跟猫眼一样。
猫脸人很古怪。
鱼钓投入河中后,没见他拉过一次杆。
即使浮标已沉入水面没再冒出过头,他也丝毫没有要起杆的意思。
他不是在钓鱼。
他在钓什么?
不知道。
有人问他了。
世上总处处有好事者。
猫脸人的背后飘来一个声音道:“好潇洒的人!你在这夜河边做什么?”
猫脸人头也不回道:“钓。”
那声音道:“钓什么?”
猫脸人道:“钓想钓的东西。”
那声音道:“鱼?”
猫脸人道:“错了。”
那声音道:“钓人?”
猫脸人点点头,缓缓道:“这次说对了。”
那声音道:“我怎么没看见有人?”
猫脸人道:“我看见了。”
猫脸人仍盯着浮标沉没的地方,道:“嘿,你这人倒是少见的聪明人。”
那声音变成几声笑,道:“你不会是在钓我吧?”
猫脸人道:“先得说你是谁,才能看钓不钓得。”
那人从暗中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微笑。
猫脸人看了那人一眼,道:“是你。”
那人道:“是我,陆小凤就是我,我也就是陆小凤。”
猫脸人道:“久仰大名,只是有一样没想到。”
陆小凤站在猫脸人旁边,边望着河心,边笑道:“没想到啥?”
猫脸人绿莹莹的眼睛瞥了陆小凤一眼,道:“没想到这么酸。”
陆小凤道:“要是钓了半天,只钓到一个酸人,是不是不带劲?不过你不怕。”
猫脸人道:“为啥?”
陆小凤道:“你也是酸人他孙子,一路货,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