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霄道:“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铁鹰道:“去哪?”
齐霄苦笑道:“司尊,这地方……”话音未落,陈卓就低叱道:“快讲!”他缓了缓情绪,“让你来是协助我们破案,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不可藏着掖着。”
齐霄看了陈卓一眼,道:“那我可直说了。”陈卓点了点头。
齐霄故意咳嗽一声,正色道:“是怡红馆。”他刚说出这个名字,陈卓手里的刀就已拔出,砍在齐霄脖子上,嗔怒道:“齐霄!查案要紧,你居然还有心思去那种地方消遣!”铁鹰急忙止住他,摇了摇头,道:“齐公子所言自有他的用意。”
“多谢司尊理解。”齐霄拱手行礼,接着道,“我去怡红馆,不是为了找女人玩。”陈卓沉住气道:“那是为了什么?”齐霄道:“为了找一个人。”陈卓道:“找谁?”齐霄笑了笑,道:“毒蝎子。”
“毒蝎子?”陈卓一怔,“他不是被你一刀杀了吗?”
齐霄道:“那你见过他的尸首吗?”陈卓哑然。
铁鹰闻言,沉声道:“我们搜过了地鼠门各处,确实没有发现杜歇的尸首。”
陈卓道:“你既然没有杀杜歇,那地鼠门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齐霄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要杀我?”
陈卓道:“那天我明明看见他们十五个人把你围得跟铁桶似的。”
齐霄笑问:“把我围起来就一定要杀我吗?”
陈卓道:“我的眼睛可能看错,但我的耳朵绝不会听错。”
齐霄道:“哦?”
陈卓道:“那天我明明听见你说杜歇已死在你的刀下。”
齐霄苦笑道:“你的记性确实很好。”
陈卓躬身道:“客气了。”
齐霄突然问道:“那上一句呢?”
“上一句?”陈卓想了想,“你问瞿辽有没有见过杜歇。”
齐霄大笑,道:“我既然没见过他,又怎么会杀了他呢?”
陈卓正色道:“你耍我。”
“非也。”齐霄摇了摇手指头,“我的确知道杜歇的下落,只是在动手前,我想先把你请进局来。”
陈卓叹息道:“论武功,你不如我,但论谋略,我却不如你。”
铁鹰笑笑拍了拍陈卓肩膀,道:“这不正好吗?他用智,你用武,各凭本事吃饭,我不信那帮贼人还能反了天了?”
齐霄陪笑起来,道:“老陈,你知道杜歇这个人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陈卓道:“狎妓。”
齐霄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小爷今日就做他头上的这把刀。”
陈卓道:“那你知不知道怡红馆?”
齐霄道:“我不但知道,我还去过。”
陈卓道:“你知道那是谁的地盘?”
齐霄道:“不知道,但没关系。”
“不,关系大着呢。”陈卓板着脸道,“那里可是富阳县丞潘世仁的地盘。”
齐霄怔了一怔:“潘世仁?是不是那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潘大员外?”
“不错,就是他。”铁鹰接过他的话,“他是当朝宰相贾似道的党羽,与富阳知县王积翁素来不睦。”
齐霄沉默了良久,道:“那这个王积翁王知县又是何人?”
铁鹰道:“王积翁是临安府的通判,被官家差遣到富阳做知县。听说他铁面无私,断案无数,是个好官。”
齐霄道:“看来此番前去富阳,还得亲自去见见这位王知县。”
富阳,距临安城大概六十里。
当齐霄赶到富阳县衙时,正好赶上王积翁审完一桩案子。
听说齐霄要查官银被劫一案,王积翁有些犹豫。齐霄问道:“县尊还有何顾虑?”王积翁捋着胡子,缓缓道:“齐公子,你有所不知。潘世仁其人笑里藏刀,怡红馆虽说是烟花柳巷,但也是藏污纳垢之所,里面不乏一些亡命之徒。就说这毒蝎子,便是潘世仁手下一等一的高手,能在他的毒刺下活命的不会超过两个。”
齐霄冷笑道:“看来县尊对毒蝎子颇有了解啊。”
王积翁苦笑道:“本官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罢了,比不上公子你啊。”
齐霄道:“县尊过谦了。”
王积翁道:“公子千万小心,待到这帮匪寇伏法,本官定要备上厚礼,替百姓谢过公子。”
齐霄道:“礼物就不必了,只求县尊答应我一件事。”
王积翁道:“什么事?”
齐霄道:“听闻您有一义妹,姓柳,名梦兰,人长得标致,却未曾婚配,县尊老爷可否在事成后替我说媒,”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钗子,“这是我一位好友托我给梦兰的定情信物,还望老爷成全。”
王积翁展颜笑道:“好说,好说!公子只管放心去办,梦兰这边本官自会替你说媒。”
怡红馆,离县衙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此刻已是戌时。
齐霄独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的酒尚温。
鸨娘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半晌,她脸上堆笑,道:“公子,不是我说你,这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何况佩娘已是潘老爷点的人,这会儿说不准正伺候着他,也抽不开身呐。”
齐霄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扔给鸨娘,淡淡道:“他出多少,我加倍。”
鸨娘收了银子,脸上乐开了花,她迈着轻盈的步子上了楼,轻轻地拍了拍门,也轻轻地唤道:“佩娘,楼下有位齐公子正等着你呢!”
门内无人回应。鸨娘又连拍了两下门,唤道:“佩娘,佩娘?你听见没有?”
一个穿着锦袍、大腹便便的短须男子不耐烦地推开门,尖声骂道:“聒噪!”旋即一脚将鸨娘踹下楼。鸨娘惊魂未定,喘着大气,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齐霄接住了她,不觉脸红,喃喃道:“公子……”谁知齐霄竟低叱一声:“滚一边去。”鸨娘闻言,只好躲进角落里偷偷观察。
短须男子带着几分醉意,上下打量着齐霄,道:“你是何人啊?”
齐霄淡淡地说道:“在下姓齐,叫齐霄。”
短须男子笑了笑,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齐霄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短须男子道:“哦?说说看。”
齐霄冷笑道:“佩娘是怡红馆的头牌,能让她伺候的除了潘世仁潘员外,在这富阳县恐怕不会有第二个。”
短须男子大笑,忽然收起笑容,冷冷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为什么还敢抢我的女人?”
齐霄又冷笑道:“以潘员外的手段,现在的佩娘恐怕已是一具僵尸了吧。”
“僵尸?什么僵尸?”潘世仁怔了一怔。
“江湖人都知道,潘员外以前是花间派的弟子。花间派在江湖风评不好,因为门下弟子都修炼采补之术,故为江湖人所不齿。潘员外,不知我说的可对?”
短须男子脸一沉,又问齐霄:“你到底是什么人?”
齐霄将腰牌在短须男子面前晃了晃,朗声道:“六扇门查案,请潘员外随我走一趟。”
短须男子仰天打了个哈哈,忽然厉声道:“找死!”话音刚落,只见齐霄身后跳出一名黑衣蒙面的独臂人,一根钢刺如迅风般向他命门袭来。齐霄急忙俯下身子,堪堪避过,独臂人身法灵活,一击不成,又换了角度,朝齐霄身前扎去。齐霄见躲避不及,索性握住那根毒刺,腰部发力,一个鲤鱼打挺让独臂人向后跌倒,趁机破窗而出。
潘世仁对独臂刺客叱道:“追上去!”又用凌厉的眼神看向楼下一名壮汉,壮汉会意,跟了上去。
夜里的风又冷又湿,齐霄躲在暗巷中,静静观望。
很快,那个独臂人就出现在他眼前,笑嘻嘻地说道:“久闻神刀公子齐霄身法绝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齐霄听出这声音就是自己要找的杜歇,迎面笑道:“阁下的身法也不赖,看来平日里没少拿人练功啊。”
杜歇怔了怔,随即冷笑道:“齐公子名门之后,为何要放着逍遥的日子不过,来趟这浑水?”
齐霄陪笑道:“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杜歇道:“我家主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齐公子若真是为了查案来的,就别怪杜某手里的毒刺不长眼睛;若只是无意冒犯,那……”话音未落,齐霄就追问:“那什么?”杜歇抿了抿嘴,从身上摸出一叠银票,“这里有十张票,每张一两,到哪的柜坊都可以兑成银子。”齐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听闻齐公子暗慕张清张老板家的庄荷阿雪许久,那姑娘冰肌玉骨,蕙心兰质,想必十分配得上公子你。但想要让她脱离贱籍,与你相伴天涯,没有这些银子,可是做不到的。”
齐霄笑了笑,道:“看来还是你家主人想得周到啊。”
杜歇道:“齐公子可是想好了?”
齐霄道:“你家主人想要我做什么?”
杜歇道:“你既然找上我们,想必已经知道乌石岗发生的事了。主人说了,只要齐公子在县里住下,过了明日中午再走,这叠银票就都是你的。”
齐霄冷笑道:“一张一两,未免给的太少了吧。”
杜歇道:“那你想要多少?”
齐霄想了想,道:“你家主人这么会打算盘,那他算不算得出这趟被劫的银子一共是多少两?”
“这……”杜歇一时语塞。他平日里混迹于青楼瓦舍,哪里会知道这些?连这十张银票都是两个时辰前潘世仁匆匆给他的。
“既然你想不出,就让你家主人过来答话。”齐霄说罢,就听杜歇身后传来短须男子的声音:“浙东双煞在乌石岗劫的官银不多不少,整整五万两。”
齐霄闻言,冷笑道:“五万两的银子,若是换成一张一两的钱票,也得五万张,潘员外只送我十张票子,是嫌兑得麻烦,还是瞧不起我齐霄呢?”
潘世仁道:“那你想要多少?”
齐霄道:“五万两银子,外加两个人。”
潘世仁变色道:“哪两个人?”
齐霄道:“一个是他,另外一个我还没想好。”
潘世仁盯了杜歇一眼,转头道:“你认为他该死?”
齐霄冷冷道:“他奸淫少女,又暗中与那些杀人放火的大盗勾结,他若不死,天理难容。”
潘世仁退了几步,用眼神示意杜歇。杜歇将银票收进怀里,掌中已多了那根毒刺,阴恻恻地笑道:“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人,居然有胆子敢去动潘老爷,只怕该死的人是你。”齐霄身后忽然也传出一道声音:“他不但该死,而且死无全尸。”
齐霄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壮汉,手里正握着一柄宣花斧,正是浙东双煞的大哥——朱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