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门在半夜被拉开的那个刹那间,姚苹果的生活就面临着一场风暴。门被拉开了,门外站着的女人是肖竹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不仅门被拉开了,而且肖竹红扑进了屋,姚苹果即刻之间把门掩上,她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在吴涛身边,或者找回过去的吴涛,对她来说意味着一场挑战。
肖竹红奔进了卧室,她的目的很清楚,她要直奔卧室。令人诡秘的事端出现了,肖竹红竟然在卧室之中没有寻找到吴涛,就连姚苹果也感到奇怪,弄不清楚吴涛到哪里去了,因为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之前,吴涛还低声对她说,别理会门外的敲门声,因为吴涛知道敲门者是谁。
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闯进来,怒气冲天地直奔卧室,却扑了空。就奇怪了,吴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会到哪里去呢,尽管如此,姚雪梅却充满了一种暗中的快乐,无论吴涛到哪里去都不要紧,因为毕竟避免了一场抓奸活动。
这里的抓奸活动是一种个体的活动,首先,它来自一个女人,她闯进屋来的目的很清楚,她想在这里展现最真实的生活,肖竹红想在姚苹果卧室中抓住与另一个女人通奸的证据。我们总是在寻找一种又一种凭据,其目的只是用来控诉生活的罪恶。
罪恶失去了凭证,肖竹红显得很焦燥,她环顾着房间,突然走近墙边立着的一排大衣柜,此刻,姚苹果的呼吸几乎快窒息了,如果是吴涛果真藏在衣柜里,那怎么办呢?如果肖竹红从衣柜中把吴涛揪出来,那真是一种耻辱啊,无论对于吴涛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来说,还是对于肖竹红作一个女人的尊严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嘲讽。因此,姚苹果走近衣柜挡住了肖竹红说:“你没有任何权利搜寻我的房间和衣柜,请你马上出去……从我的房间里走出去……”她这样一说更加激起了肖竹红的欲望,她大声说:“吴涛就藏在衣柜里,不错,吴涛就藏在衣柜里……”她恼怒地剥离开了姚苹果的手臂拉开了衣柜。
姚苹果不再阻挡肖竹红了,她想,就让肖竹红在衣柜中把吴涛揪出来吧;就让这个女人把整个世界搅乱好了;就让真相暴露在这个半夜,因为真相是该暴露了。
为了寻找到吴涛,肖竹红不得不把头探进衣柜门,因为姚苹果的衣裙层层叠叠,就像一道道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她的视线,因此,她不得不把头探到衣裙之中去寻找吴涛,尽管如此,她好像没有把握吴涛就藏在衣柜里。半个小时过去了,肖竹红一次又一次地把头伸出来喘着气,然后又一次将头伸进去。四十分钟过去了,尽管肖竹红不放过每一个细节,揪起了衣裙仔细地察看衣柜的中间、角落,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吴涛没有藏在衣柜里。
此刻,姚苹果嘘了口气,她相信吴涛是不会藏进女人的衣柜之中去的,吴涛决不带着耻辱藏进衣柜中去,那么,吴涛会藏在哪里呢?肖竹红进了卫生间的门,姚苹果的心又开始慌乱地跳动,这又会意味着什么呢?
然而,肖竹红依然扑空了,她揪开了浴巾,察看所有可以隐藏的角落,都没有寻找到吴涛。尽管如此,她依然不甘心,又到了厨房,到了姚苹果的书房,露台上去搜寻,同样也没有搜寻到吴涛。对此,她咬紧牙绝望而恼怒地说道:“我明明看见吴涛已经进了你的房间,难道他会长出翅膀来吗?难道他会飞出去吧?”她一边说一边站在窗口,仰望着夜空。
姚苹果不吭声。她被弄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刻似乎终于得到了一种平息。肖竹红带着羞辱出去了。临出门时,她回过头坚决地说:“如果你见到吴涛,请转告他,我会和他斗争下去的,他永远也不可能抛弃我。”
姚苹果掩上门,在这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刻,她依然感觉到婴儿在她身体中涌动,或者在翻身……她小心翼翼地用手轻抚着腹部,觉得世界荒谬极了,吴涛又回来了,她怀孕了。然而,这又能怎样呢?她不明白的是吴涛究竟去哪里了?她突然听见了一种低低的呼唤声,起初,她以为是风声,就没有在意,然而,当她回到卧室时,那呼唤声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且是从卧室的窗口传来的,她慢慢地靠近窗口,此刻,呼唤声已经清晰了,是吴涛在唤她。
她趴在窗台上往四周看去,看到的是街灯和看不见星月的天空,慢慢地她感觉到了呼唤声就在窗台下面,此刻在窗台上悬着一个男人的身体,他的身体仿佛沉重的石头悬挂在黑色的夜空之下,他就是吴涛,他低声说:“快找绳子,我已经撑不住了,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快找绳子……”
绳子,姚苹果明白了,只有绳子才可能将悬在窗下的吴涛拉上来,哪里有绳子呢?而且是结实的绳子,她急中生智地回忆并搜寻着哪里有绳子的可能性,她想起来了在很小的储藏室里有一根绳子,许多年前,当她刚刚搬到这里来住时,曾经用那根麻绳做过临时的晾衣绳,后来,晾衣绳很快就被取代了,于是,姚苹果将那根麻绳抛进了储藏室,那时她想总有一天这绳子也许会有用处的。但是她并没有想到绳子会在这样的时刻把悬在窗外的男人拉上来。
她把绳子系在床上,然而让绳子的另一头抛了下去,吴涛抓住了绳子,顺着绳子攀上了窗台。就这样,一场意想不到的逃逸成功了,避开了一场战争,吴涛疲惫地说:“我没有想到,肖竹红会像一个侦探一样暗中跟踪我……”
吴涛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他似乎已经被刚才的事端耗尽了力量,姚苹果坐在他对面,她意识到吴涛面对平庸的生活所对抗的严峻和艰辛。为此,她挪动了一下位置,坐在吴涛的旁边,吴涛回忆着刚才的危机:如果姚苹果慢一点寻找到绳子,他就很有可能从高楼掉下去,其结果是惨不忍睹的,他会和坚硬的水泥街道相撞……所以,吴涛开始感谢姚苹果,他把绳子紧紧地握在手中说道:“我再也不会从窗口逃逸了,我再也不会从窗口逃逸出去了。”
天还没亮,吴涛就离开了。也可以说用另外一种方式逃逸了现场。姚苹果平静地看着吴涛离开,吴涛临出门时对她说,他很有可能较长的时间不会来见姚苹果了,因为他要缓一缓局势,只因为那媚俗不堪的女人太难对付了。他似乎忘记了姚苹果腹中的婴儿,在他眼下的意识之中,只有平安地逃逸出去,因为对抗一个媚俗的女人的道路是漫长的,不可能短期内结束。姚苹果目送着吴涛,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姚苹果,即使再也见不到吴涛了,她也会将腹中的那个婴儿顺利地生下来。
腹中的婴儿好像给予她无穷无尽的期待和爱,当她前去参加母亲的婚宴时,她好像对母亲不再有仇恨了,她坦然地穿着孕妇装,一件绿色的孕妇装,显示了她的希望是绿色的。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她不害怕别人的目光,也不害怕别人私下的任何一种道德评判,她比生命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坦然,同时也比生命之中任何一个时刻都宽容。所以,她怀着惬意的心情前来参加母亲的婚宴。她见到了一个男人站在母亲的身边,这就是外科医生。
自从父亲离世以后,她知道母亲经历了一系列的故事,从她看见那双男人的鞋子时刻开始,她的心灵就有了阴影,而且这道阴影随同母亲的出走更剧烈了,她在偶然之中看见了公务员,也看见了母亲不为人知的隐私。这中间她同母亲之间同姚雪梅之间曾经产生了沟壑,而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像冰雪一样的溶化。
她还看见姚雪梅挽着刘亚波的手前来参加婚宴。刘亚波曾经是她少女时期的偶象,也是她青年时代的一个无耻的男人,她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中看见刘亚波对姐姐姚雪梅的背叛。然而,她现在看见了姚雪梅好像很幸福地挽住了刘亚波的手臂。姚苹果挺着腹部,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女人和男人生活在一起,就像蜘蛛互为编织网络一样真实。因为它们在编织中已经忘记了痛苦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