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长满了褐色斑点的女人成为了刘亚波这个时期的女模，由此，姚雪梅可以松弛了。自从她把那个乡下进城做女模特的女人安置在自己公司做清洁工以后，几个月时间又过去了。在这些时间里她充满了一种兴奋感：与刘亚波偷欢过的乡下女人只不过是自己公司里的清洁工，这个事实使她充满了刺激。
她不时地在过道或者在卫生间会与这个女人相遇，她从不跟这个女人搭讪，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女人曾经是自己丈夫的女模，她故意在这个女人面前遗忘她，只是想让这个女人知道：你并不是什么东西，你尽管与我丈夫有私情，然而，你不过是一个清洁工而已，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是。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就像她预先对刘亚波承诺的一样，她想改变这个乡下女人的身份了。她有这个权利，她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感：权利时代的每一种程序都与一个人的命运有关系，她可以把这个乡下女人宣判为清洁女工，当然也可以把这个乡下女人宣判为推销员。目的当然是为了改变这个女人的命运。然而，我们不明白的是这个乡下女人既然是刘亚波的情 妇，为什么她要留下这个女人呢？
其显赫而清晰的目的让她明白了：只有身份才能让刘亚波清醒过来。让刘亚波从执迷不悟中走出来，是她竭尽全力想做的事情。终于，刘亚波有求于她来了，当然是为了那个乡下女人，这个没有意料到的时刻，使她想到了清洁工，没有比这个身份更适宜乡下女人的了，简言之，只有让她丈夫的情 妇，一个乡下女人沦为她手下的清洁女工，她才能从感官和心灵中得到一种满足。
现实越来越像所想象中的那样脱颖出了一种稳定，自从丈夫请来了一个满脸雀斑的女人做女模特之后，自从她把丈夫的情 妇收留为清洁女工之后，生活就开始以意想不到的稳定进行下去了。好几个月来，丈夫总是面对着那个满脸雀斑的女人工作着，有很长时间，丈夫的生活方式似乎再也用不着她窥视下去了。
就在这时，她想改变乡下女人的身份，让她从清洁工变为公司的推销员。她通知乡下女人到她的办公室来一趟。她很少直接面对这个女人，因为每一次想直接面对这个女人时，都会令她感到不舒服，乡下女人和她丈夫偷情的镜头总像慢镜头中展现的揉皱的画面前来袭击她的心灵，她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这种见面。现在，她坐在黑色的扶手椅上，她不断地给予自己勇气，她告诉自己说：别害怕这个女人，她和你丈夫通奸的时刻早已过去了，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清洁工而已，如果你不想见到她，你完全可以把她辞退，把她逐出公司的大门，这样你就不会心烦意乱了。
她郑重地告诉乡下女人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脱下清洁工装服了，你可以到营销部去领服装，你可以上升一级工资，而且你可以住到公司为营销人员配制的出租屋中去，那是一套一居室的房间，比你现在的小房间舒服多了，是的，你的身份从此以后将变为推销员，你负责南方地区的推销工作，因此，你可以乘飞机和火车去推销服装，如果你成绩突出，我会给你奖励……”乡下女人脸上的笑突然像花朵般地怒放，姚雪梅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乡下女人的身上根本就看不到耻辱的痕迹，她好像从没有负载过与丈夫通奸的历史，她好像既可以沦为清洁工，也可以上升为推销员。下班时，她有意经过了乡下女人住的小房间，因为乡下女人突然被她所收留，那一刹那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住，所以，姚雪梅让这个女人先在那间不足8平方米的房子暂住。
我们暂住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如同这个乡下女人一样，我们只不过是把自己的肉身寄住在一个角落而已，其它什么也不是。在这里，我们可以看见这个乡下女人住进这个小房间时的满足感，无论如何，她已经在城市落了脚，如同她当初在姚雪梅家里做职业模特时落下脚一样欢快。她之所以为之快的原因在于她是在一座高大巍峨的办公大楼上落脚，我们可以看见她做完清洁女工以后趴在窗口看夜灯的场景，因为在看见一座大城市的时刻，她当然也会被未来所笼罩着。她同我们所有人一样暂时把身体寄放在一个角落，并在这个角落里幻想着命运被改变的那一个时刻尽快地降临。
突然，她站在这间小房间外看见了一个烟蒂，一只燃尽了但被遗忘在脚下的烟蒂。她是无意或有意识地经过这条走廊，并同时经过这个乡下女人房间的，乡下女人似乎到营销部报道去了；门开着，乡下女人用不着关门，因为她房间里除了有一只箱子一张床之外什么也没有。然而，却出现了一个烟蒂，她走近这房间，用指尖夹起了那个烟蒂，这个突然出现的事物又引起了她的窥视欲。哪里来的烟蒂，乡下女人从不吸烟，除非有男人进了她的房间，然而，这个男人是谁？为此，她急促地带走了这个烟蒂，直到把它带到办公室里，她掩上门，把一只燃烧干净的烟蒂放在办公桌上，仿佛透过它探测到一个男人与它的关系。
她想到了刘亚波的烟蒂，他并不是吸烟很上瘾的男人，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他都会吸烟，比如有情调的时候，这种情调姚雪梅只在开始时感觉到，那时候因为偶然，在一把雨伞下面，她与刘亚波认识了，当他站在一把雨伞下避雨时，刘亚波划燃了打火机，燃起了一根香烟；再比如，两个人面对面地对峙时，两个人都无法探究对方想什么时，刘亚波也会点燃一只香烟；再就是性事完毕之后，当刘亚波舒畅地靠着一只大枕头时，他也会点燃一只香烟。
研究一支香烟所带来的现场是困难的，不过，从这刻开始，姚雪梅松懈的那根弦突然又崩紧了。除非有别的男人进入了清洁工的小屋，否则不会遗留下一个烟蒂。然而，这个男人是谁？如果他是除了刘亚波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与姚雪梅没有关系，倘若是刘亚波遗留下来的烟蒂呢？如果刘亚波进入了清洁工的小屋，那只意味着他们仍然在通奸而已。
退奸是一种复杂的场景，它把捉奸者戏游在外。它时时刻刻在捉弄我们，比如，一个烟蒂，它是一个男人留下来的证据，然而，除了一个烟蒂之外，到哪去寻找这个男人呢？她，姚雪梅不得不重又开始把目光盯在刘亚波身上，于是，她松弛已久的神经又开始慌乱，她发现了一个缺口，每当她中午给家里打电话时，刘亚波已经离开了家，当然，是那个中年女模特在家，她是一个住郊区边缘的女人，回家太远，所以，她中午得就留下来睡午觉，下午继续做模特。
这个缺口让姚雪梅心急如焚：难道刘亚波又开始与这个乡下女人来往了？不久之后，清洁工就从不足八平方的小屋搬到营销部的出租屋去住了。这些出租屋分布在各个住宅小区，姚雪梅获知了清洁工的住宅区，然后在一个午后驱车出发。
探测丈夫与别的女人的关系需要她巧妙地伪装：她换了一辆车，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她的车牌号了，当然，她最为首要的是换服装，这是多年研究服装的结果，她知道服装可以变幻一个人的身份，她站在镜子前，她不知道把自己变幻成一种什么样的身份。
一种看上去毫无身份的形体会更模糊一些，所以，她穿着杂乱的身裤驱车出发了，之前，她已经给家里去了电话，刘亚波一次又一次不在家，又一次一次出现了一个缺口。
坐在车厢中不想跨出车门的姚雪梅此时此刻看见刘亚波驱车进入了这座小区，而且刘亚波的车停在离她的车不到15米的地方，刘亚波钻出了车，朝着一幢单元住宅楼走去，那正是清洁女工所住的单元楼，姚雪梅的心跳着，绝望着：因为直到现在，她才肯定了刘亚波依然在与这个乡下女人通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