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正滞留洛水大营已有四十余日,洛水侯答应龙山疏通后就派工匠去阳城。他在这里也无事可做,打算先去会稽,看情况在往苍梧。这些日子夏禹大都在龙山忙碌,他来大屋几次都没有见着夏禹,这日他听说夏禹已从龙山回来,正午过后他就来到了大屋。
熊曦正在门前,他笑着对典正道:“先生又来了,大人刚刚还问起过你。”说罢推开了门。典正道了声谢,进了门看见夏禹坐在长桌旁,桌上放着一坛酒和一碟菜。看见典正进来,夏禹招了下手,“先生来了。”
典正犹豫了下,“大人还没用饭,那我稍后在来……”
夏禹站起身来,“先生不要走,我正想让人去唤你。饭已经用过了,这几日累的腰酸背痛,想喝点酒了。过来坐。”
典正有些奇怪,“我看营地里好些匠人都无事可做……”
夏禹笑了,“在帮忙打夯土……。堵在山口的那块大石工匠们在用火烧,烧烫了在泼上凉水,石头就自己炸开了。就是费事费时,工匠们要轮班连夜干,就得给他们盖几间挡雨得土屋用来歇息……”
“那也不用大人去出苦力……”典正在长桌的另一端坐下,他见碟子里是些煮花生,“很久没有吃过花生了。”
“这是伯益大人送的,”夏禹看了一眼典正。“先生是来辞行的?”
典正点点头。
涂山氏端着一碟菜手拿着几只小碗从后面走了过来,典正急忙站起身来,涂山氏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笑道,“先生不必多礼。”
“启儿呢?”夏禹问道
“睡着了。”涂山氏双手捧着酒坛对典正道:“这是祝师大人自己酿的花蜜酒,最能解乏,我也陪你们喝点。”
“我不会阻你前往会稽。”夏禹道:“山里你也去看过了,河谷很深,整坐山都垮下来了,还不止一处。开凿栈道至少需要大半年,有些娃子年纪不小了,总不能整天弄的似泥猴一般,得有人教他们习文识字。”
典正筹措半响,面有难色,“大人,办塾堂的事我是想过,大营只是临时驻地,这个……”
涂山氏已斟好酒,“你俩个先别说了,……”
“有劳夫人。”典正端起酒碗。“大人请,夫人请。”
涂山氏也端起酒碗,笑道:“西伯大人可不似你,他总是先一饮而尽,然后瞪着眼睛,看着我干什么,赶紧喝呀……”
典正只能笑笑,饮毕,典正站起身来,斟好酒方又坐下。
夏禹道:“夏后氏族只是晋地的一个小部落,能识字的原本就不多,更别提有名望的士子。就说在这大营里吧,你知道识字最多的是那个?”
典正看着夏禹,摇摇头。
夏禹看了一眼涂山氏。
“夫人”典正笑了笑,“西伯大人到是说起过。”
涂山氏板着脸道:“自古女子不读书,西伯大人可不会有好话。”
典正略微尴尬地笑了下。
夏禹道:“你走之前,举荐几位有学识的士子。建塾堂的事,我自会办妥。”
典正底下头,想了片刻才道:“非我推诿,西伯大人有言,文字蕴含天道,可助人亦可毁人,只可有德者习之,怕是……”
“什么意思?”夏禹瞪起眼睛。
典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好看着涂山氏。
“先生不说,我到是忘了。”涂山氏看着夏禹,“天下也只有西伯大人说的这么直白。什么意思,就是只有贵胄子弟才有资格习文识字……”
典正接过话,“并非只是西伯大人一人这样想,这几乎是天下士子的共识……”
夏禹瞅着典正,“你也是这意思?”
典正难为情地笑了笑。
涂山氏道:“你就不要难为先生了,先生是西伯大人的弟子,怎能忤逆其师的话。
夏禹也笑了,他举起酒碗还没开口,就见熊曦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熊曦话音未落,跟着一人疾步而入,夏禹见来者是大殿赤衣护卫,急忙站起身来。他虽是储君,也得尊制守礼。但其人已经走了进来,只好放下酒碗,走到塌前站定。
来人不识夏禹,他听见熊曦喊了一声“大人”,到有些迷惑了。一眼看见典正,“先生,我是西伯大人的信使,要立即面见大君”
典正也是一愣,心知必有变故,他问到:“子爵大人是从苍梧来?”
来人点点头。
典正来到赤衣护卫的面前,轻声道,“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储君大人。”
来人一脸迷茫,但还是移步走到夏禹近前,俯首道:“大殿赤衣护卫飞鹰拜见大君。”
大殿赤衣护卫都来自贵胄子弟和家族武士,只忠于大殿。者阴山一战为护卫帝尧死伤殆尽,帝尧感其忠,敕封所有赤衣护卫子爵衔,其后亦然。为防范诸侯与大殿赤衣护卫私下勾连,赤衣护卫出使地方传谕君命都不得透露家族封地和姓名,均以“虎”、“鹰”等飞禽走兽代为其名。
“子爵大人幸苦了。”夏禹紧皱眉头,难道是……。
飞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夏禹,夏禹接过布袋从中拿出一方木简,只看了一眼,惊道。“君上亡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飞鹰也是暗自吃惊,“怎么,大君没有见着报口信的护卫?”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典正。
典正知道大殿报丧的规矩,他试探地问道:“子爵大人。在你之前应该还有一位报口信的使者。”
飞鹰道:“应该是三日之前,这……,”
“你进门就直呼“大君”,把我们都喊懵了”熊曦面有喜色。
夏禹瞪了一眼熊曦,他对飞虎道:“子爵大人,你是第一个来洛水大营报丧的使者。你一路幸苦,先去桌边歇息,吃点东西,一会各位大人来了,还有话问你。”
飞鹰点了下头,自去桌边坐下。
夏禹看着熊曦,“先不要声张,速去传伯益大人、皋陶大人,还有祝师大人。还有,守好门外不要让旁人靠近。”熊曦这才收了笑容,急步出了门。
典正见状知道该走了,他知道这会还不是道贺的时机,他想了想,走到夏禹面前,躬身道:“我不便参与,先告退了。”
“你留下。”夏禹低声道:“这变卦来的突兀,大殿的事你要比我清楚。”说罢将手中木简递给典正,“你先看一下,想想待会该问子爵大人什么事情。”
典正看完木简,心思就乱了:
众神之殿守护者、中土圣君虞舜亥日崩苍梧。歹人夜袭,刀入其腹,不治。遵制葬苍梧。报阳城大殿祭司笠汾大人,洛水夏后氏大长老、大殿储君禹。大殿典史西伯上。
这事来的突然,涂山氏到是没有什么表情,她招呼梅娟将长桌上的酒坛等物什收了,又上了热汤、薄饼和肉酱,飞鹰谢了。
夏禹坐在榻上,思绪紊乱。是谁谋害了帝舜,报口信的赤衣护卫出了什么事?他远在洛水,是否应该回返阳城……。
少顷,典正见飞鹰已经食毕,便上前问道,“子爵大人,还有何人遇害。”
飞鹰站起身来,“还有司徒大人,他被剑伤的很重,两日后便亡了。赤衣护卫也有十余人力战而亡。”
夏禹闻言从榻上站了起来,典正道:“西伯大人是否明了,凶手究是何人?可是有苗?”
飞鹰摇摇头,“歹人势重,是来劫夺铜料的。先君的车驾走的快,和运送铜料的大车隔着一日的路程。歹人是在夜间先袭击了先君的行在,未找到铜料,其后才得手,劫走了全部铜料。因为是在夜里,看不清歹人模样。西伯大人说,不便猜度。”
“难道歹人就无人被杀?”夏禹沉着脸,大声道。
“回大君,歹人也有十多人被杀。但歹人退走时把尸身都带走了,只留下些弓弩和长剑,有几把还是鱼肠重剑,所以西伯大人也很迷惑。”
夏禹看了一眼典正。
典正道:“有苗很少有人配带鱼肠重剑,只有九黎显贵和王寨侍卫首领才有可能。”
夏禹哦了一声。
熊曦推门而入,祝师季玄子和司空伯益、司寇皋陶都来了。伯益看见典正也在,脸露疑虑之色。
夏禹道:“是我唤先生来的。”言罢对典正点了下头。典正将报丧的木简递给伯益,伯益看过只是呀了一声,接着皋陶和季玄子等也看过了。季玄子最爱激动,他想都没想就朝站在边上的涂山氏一躬身。“娘娘!”
“祝师大人!”夏禹脸色不悦。典正向飞虎招了下手,“子爵大人是西伯大人派出的第二拨信使……”。
飞虎与伯益等人见过礼,将详情说了。夏禹唤来熊曦引飞鹰去驿馆歇息,这才望着众人道:“当下该如何处置?”
伯益沉吟道:“此种情形未曾有过,先君崩于千里之外,大人……。不,君上又不在阳城……”伯益即已呼夏禹为君,只好打住话头,“大殿并无成制,既然先君已崩,储君自当顺位。”言毕走到夏禹面前,深深一躬,“东夷大岳,大殿司空拜见大君。”接着走到涂山氏面前,“伯益拜见娘娘。”
涂山氏见夏禹没有回礼,只好朝伯益点头致意。皋陶和季玄子见状也照做了,只有典正站着没动。
“先生可有话要说?”夏禹隐隐有些不安。
典正道:“伯益大人所言确是实情,虽无成制但须尊礼。应由大殿祭司召集晋地、阳城诸侯、宣示神谕,储君方可登殿称君。”
典正所言伯益自然知晓,他看了一眼典正,“此事确实有些复杂……”
皋陶沉吟道;“看来大君还得回阳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