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旦几个人同时一脸悲色地低下了头去,公良雪竟却仍旧不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你先说说当年的情况,以及他当年跟你失散时的长相模样,看看你我所说,是否是同一个人?”
孙乾稳了稳情绪,止了泪水,叹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开言说道:“我家住芪县浮梁镇。一家人祖辈原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窝里战’那年,我们遭了战乱,一家七口也就只剩下了我们俩……我背着他东躲西藏,也算是躲过了好几次劫难……可谁知道到了老瓜城西,遇到路上部队征兵,我就被不由分说地抓了壮丁,他一个小孩儿,就被扔在了路边……那年,他才不到五岁……他长得大眼睛高鼻梁,鼻下口上和右眼角下方,分别都有一颗痣……”
他说到这儿,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俱都心道,那看来,确实就是孙亚通了……
孙乾见几个人全都面色微变,心中不禁一阵着急,忙又看着公良雪竟问道:“先生,我知道您是再世的活神仙,您要是知道我弟弟的消息,还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大恩大德,我孙乾就算做牛做马……”
公良雪竟痛苦地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陈一旦忙伸手打岔,话还未出口,却听孙大缸歪着脑袋一脸难过的喃喃道:“又何必躲躲藏藏,终究也是要说……”
陈一旦也登时哽住了,将脸迈向了一边去……
张每玟看看一脸难为痛苦的公良雪竟,红着眼眶看着孙乾,幽幽开口道:“孙大哥,亚通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孙乾身体一僵,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嘎吱吱”的声音清晰可闻,泪珠如同泉涌而出……
众人原想着孙乾一听这话定会嚎啕大哭,可谁也没想到,这汉子竟然强忍如此,老话说悲极无声,失去了最后一个至亲之人,那种感觉,恐怕靠想象,难以切身……
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孙乾伸手无声抹掉了眼泪,“先生,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陈一旦见公良雪竟痛苦之色更甚,眼珠一转,忙接过话茬来,将几个人先前在蟠龙寨遇到的怪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独独隐去了黄中道那个枝节,原想着孙亚通原本身世可怜,再说出那被人戕害之事,引得孙乾更为难过,再一个也是为了省得再费口舌,圆那怪力乱神的谎。
众人听完陈一旦这一通说,也都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咂舌感叹不已……
孙乾听罢,朝着几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我兄弟命苦,却又造化无边,能遇上几位,是他前生积来的大福气……孙乾替他给公良先生,张大小姐和两位兄弟磕头了!大恩大德,孙乾永世不敢相忘……”
陈孙二人慌忙上来搀扶,只说是张八爷和蟠龙寨老少爷们儿积善,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云云。
这边两人扶起了孙乾,那边人群里的李君却轻“咦”了一声,被杨楚二过等人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中,杨楚略一皱眉,看着她似有所悟道:“师姐,有话说??”
李君微微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孙乾的面前,略一打量他,张口道:“山野之人,有一句妄言,要说的不对时,还望孙长官莫要怪罪才好……”
孙乾忙朝她抱拳打躬,恭敬说道:“仙长折煞我了!我是个行军粗人,不懂得诸多避讳,您但有话说,一概不妨事!”
李君见他这样说,这才朝他颔首回礼,复又开口道:“我听你们说了半天,也听得明明白白。我这样说,你看对是不对——照你所说,你有一个兄弟,也就是公良先生他们先前所遇怪事的那个孙亚通??”
孙乾不明其意,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此时就连旁观的众人也都是一脸蒙圈,不知道李君所言何意……
“可是,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李君满面疑惑地看着孙乾,“你姊妹兄弟共三人,两女一男,你,并无弟弟啊……”
“啊?!”
众人一听,全都吓了一跳!
孙乾一脸的惊讶佩服,再次朝她作揖道:“仙长说得完全没错,句句属实,我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亚通,原本是父亲捡来的,与我,并无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同来的两名军士也暗自心惊——这一行人,果然个个都是能人异士!就连这个,也看得清清楚楚!
孙乾这才继续又道:“其实严格的说,也不算是捡的……”
公良雪竟见他话里有话,眨眨眼睛,再次问道:“你的意思是……”
“大概在我十来岁那年,镇子上搬来一家四口外乡人,一个老者,也就是亚通的爷爷,还有他父母,当时带着不满周岁的亚通。因为是外来人口,在当地也没有其他亲友,所以好多事情上也多有不便。我父亲是个热心肠,帮助过他们一家几次,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不到两年的光景,亚通的爷爷先离了世,后来他父亲据说是离家去了外地,在外做些什么营生,只留下她们母子二人在家……谁知道他父亲这一去,便没了消息。不到一年,他母亲也得了病,病恹恹地好长时间不见好转,临了的时候,这才将亚通托付给了我父亲。父亲见他们一家磨难重重,心有不忍,这才答应了下来,亚通抱回来那年,也就三四岁吧……”
公良雪竟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忽又幽幽问道:“也就是说……那个,亚通,本来姓什么?他父母以及祖父,你可还记得,都叫什么名字……”
孙乾点了点头,“他母亲当时我们只都叫她刘婶子,全名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父亲和祖父,我倒是都记得——他父亲名叫黄成守,黄爷名叫黄有福,我小时候还听老爷子念叨过,说他的父亲,叫黄长厚,至于他们籍贯原是何地,我就真不知道了……”
“黄成守,黄有福,黄长厚……黄长……”
“黄长厚……小爷,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孙大缸话音未落,陈一旦和张每玟却突然双双“啊”地一声,同时惊叫起来!
他俩这一叫,把众人吓了个愣怔不说,紧接着,公良雪竟和孙大缸也同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黄长厚!黄长厚……黄中道的孙子,唯一的后人!!”公良雪竟瞪大了眼睛,颤声说道。
“不错,就是他……也就是说——亚通也是黄中道一脉相承的后人……”张每玟眉头紧皱,幽幽开口说道。
“不是吧……”陈一旦和孙大缸面上的惊讶,已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公良雪竟颓然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慨然长叹道:“天理昭彰,因果轮回啊……”